丢什么，也不能丢了老父亲

2018/05/22  星期二  阴  下午

写下这个标题，心里翻江倒海。不愿去想，不敢去提，心凄凄然。

随着我们年纪越来越大，记性也越来越差。今天忘了拿手机，明天丢了串钥匙。

生活的琐碎把我们一步一步推向了前，推进了永不停歇的生活流水中。肩上的重担一天比一天大，上有双亲，下有子女，若这时生活再与我们开个玩笑，身体中搁浅的伤痛就会复发。

在这个凉风习习，美丽清爽的五月，一个酝酿很久的痛楚突然造访，来得那么急，那么狠，真是让人惊慌失措，猝不及防。

昨天下午，我们午餐后在办公室闲聊。一阵轻缓的音乐响起，师傅的手机有新来电。

“妈……”接起电话，另一端已经开始讲话，“别急，什么事，好好说……别哭啊？……”一股不祥的气息笼罩在小小的办公室内，空气刹时凝结了。我竖着耳朵，试着去倾听电话那头传来微小的声音，可惜一无所获。师傅凝重的脸色，颤抖的声音，“走丢了？什么时候？不要急，慢慢找找，啊……”

我知道师傅的老父亲在两年前患了老年痴呆症，经常听他说老人记忆如何一步一步的减退，老人年轻时如何为家为生活而奔波辛劳，每次提及，师傅暗然悲伤，甚至动情之时，可以感受到他脆弱的咽哽。

走丢了？老人家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天哪，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就这样发生了？心头顿时被炸开了，剧烈的阴影扑面而来，不敢抬头去看师傅，生怕触及他的眼神。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应该不会走远，不会走远的。”一旁的阮老急切地说：“那赶快去找，快打的回家。”看着师傅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他的着急全在他那张深沉凝重的脸色之下。慌忙之间，放下手头的东西，拿了手机和钥匙，下楼去了。

这个下午，我们的工作群异常的安静。我知道如果有消息，师傅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说话的，等着等着，下班时间过了，没有消息。晚饭吃好了，群里还是没有动静。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了吧？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找到？我不敢发微信给师傅，更不敢去拔电话。静静地等候着……

儿子上床睡觉了，我终于可以安静一会了，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刷了朋友圈。天哪，1分钟之前师傅刚刚发布的新消息：“紧急寻人……”再看着配图的照片，不是吧，这不是前段时间师傅给我看的那张他老父亲的照片吗？二话没说，立刻在朋友圈转发起来。信息发了之后，我不知道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从下午一点到现在，八个多小时过去了，师傅他经历了什么？一直在找父亲吗？不敢想像，这样恐怖的事情真真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之前，朋友圈也会有人发布寻人的信息，因为是不认识的，自然不会太在意，但是师傅每次都会帮忙转发，很积极很主动，次次不落。也许家里有这样一位老人，也许有过类似的经历，让他身同感受吧。而现在，他发布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消息发布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无助。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能借助朋友圈的力量了啊。

不一会儿，朋友圈里这则消息越来越多。我也闲不住了，手机里有的微信群、QQ群，全部@所有人，请大家帮帮忙，一起帮忙转发出去。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转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信息发出去的那一瞬间，心里就好像多了一线生机，一丝希望。

抱着手机，时间无声无息的流淌着，而我又无能为力。只希望奇迹快点出现，快点找到老人家。我要不要去那个方向，也去找找？我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我不能坐以待毙啊，内心焦头烂耳，无法思考。也不知道师傅这个下午经历了什么，我知道他把父亲看得比什么都重，什么都亲，而生活却给他这样一个大大伤害。

手机里传来各种咨询，“是真实的吗？”“是谁的父亲？”“找到没有啊？”我一一迅速地回答。希望他们的转发，会带来一线希望。

突然，师傅朋友圈里又发了新的消息：“父亲已找到，现在在城北派出所……”啊，就在我家门口，兜了本市这么一个大圈，他是怎么跑过来的啊。立马告诉老公，老公二话没说，我们一同下了楼，去了派出所。

漆黑的夜，静谧的路，穿越马路，转了个弯，到了所里。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人就在大厅。我快速跑了过去，老人瘦弱的身躯，木讷的表情，手上还拿着今天去参加邻居白事的白布，帽子，水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切平安，一切平安。真好！真好！”我在心底大声地叫喊着。

工作人员问我们是家属吗？我们说明了情况，就进去了。老人见有人，也站了起来，我痴痴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六神无主的脸庞，看着他在梦游似的眼神，不知如何与他打招呼。“谢会计！”老公喊了他一声，老人原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荡漾起一朵美丽的浪花，纯净的笑容里，满是真切的温情。那笑脸洋溢着无限的光明，他像找到组织的战士，激动了起来，热情了起来。

他从中午到现在，这么久了，肯定还没吃东西，这附近又没有饭店、商铺。工作人员指示我们最近的超市，老公立刻去买吃的。我给师傅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师傅焦急、低沉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来到老人面前，我和他攀谈：“大叔，你住哪里呀？”

他目光深邃，念念有词：“家里。”

“你家在哪里？”

“ 我家……”他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我不知道。”

“是张浦。”我大声地告诉他。

他好奇地盯着我，笑道：“你怎么知道，对，是张浦。”

看着他干净而又清澈的目光，我心里在呐喊：“终于找到了你了啊。”

我悄悄地给老人家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师傅，让他安心。

“你知道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他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我告诉他，叫XYL。他笑着看着我，很是开心，“是的，就是XYL。你又是谁？”他反问我。

“我是他徒弟，我们在一起工作，一起做事的。”

“他工作很忙的，他很辛苦……他很好……”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老公买回来了面包和牛奶，我打开包装，让老人家先吃点东西。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我拿着面包，让他吃，他还是不动，嘴里在念叨：“我不吃，我不吃。”

“大叔肯定饿了，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快听话，吃一点，吃饱了就有力气了。”我像劝孩子一样，请求他快吃。

“哦，那我吃……点吧。”我立刻把准备好的牛奶递给了他。他大口地喝着牛奶，真的是渴了。水杯已空了，他告诉我，水杯坏了，要换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吃着面包，一边吃一边笑，还乐呵呵地说道：“这是面包，很高级的。”又轻轻地掰了一点塞进嘴里。老公也在旁边劝他多吃点，吃饱肚子就行。他呵呵地吃着面包，开心得就像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吃到一颗糖一样，喜滋滋的。

见他停了手上的动作，不继续吃了，手指也在摩擦着。我立刻从包里取出面巾纸，拿了一张递给他。他一接过面纸，对我说道：“你的服务，真好。”天哪，老人家太可爱了！自然的声音，缓缓的流淌，这是对我的赞美吗？我也被他逗乐了。让他再吃一点，不要着急，家人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又有一中年男人来到大厅，原来他是师傅的朋友，他激动地看着老人，赶忙拍着照片。

说话之间，“哇”的一声，我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一行人冲进了大厅。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傅师娘一行人。师傅激动地抹着眼泪，叫出了声，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一声“爸”，直刺到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我默默地起身，让了出来，师傅走到了旁边，一个人在咽哽着。师娘坐到了老人的身边，双手握着老人的手：“爸……”轻轻地语气里，满是小小的责怪又有几分愧疚与怜爱。

后来，我们才得知，原来老人中午11点多就已经找不到了，老母亲不敢告诉儿子，自己一人在附近找。找了将近两小时后才告诉儿子实际情况。心焦了，这十个小时，真不知老人家经历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员，都为此刻能团聚默默地庆幸着。

稳定了情绪，办好了手续。我们便各自回家了，终于可以安心了。大圆满，庆幸。

老父亲跟在儿子身后，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就像时光倒流到若干年前，一大一小父子俩身份的切换。小时候，父亲是巍峨的大山，是宽阔的海岸，是温暖的港湾；如今，他老了，人痴了，智弱了，他还剩下什么？他的眼里，子女才是他的大山，他的海岸，他的港湾啊。

车子行驶出了派出所，渐渐地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下。路灯明晃晃地直射下来，照亮了前行的方向，凉风吹在脸上格外的清爽、舒适……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9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