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浴桶惊魂
厅堂里的人转至石柱子后，将那只死鸽子纳入袖中的同时，将鸽子细足上卷起的黄纸轻轻抽出，送入口中。
随后，他看向石柱子。柱子一面浮雕有神祗，是一个丰满妖娆的半裸女神。女神头戴王冠，八角形的王冠仿佛一颗绝美的星辰。那人非常缓慢地抬起手臂，踮起脚尖，伸展至极限，方堪堪触碰上王冠一角。
他将身躯绷得笔直，两根手指扒住那冠角开始向下压，“嘎嘎嘎”，浮雕的王冠随手指缓缓转动起来，直转至原本位于其下方的冠角的位置，“喀”的一声，停下了。
那人抚着肩头等了片刻，女神身下的狮身浮雕微微一震，前后腿间的狮腹下，沿着那狮身浮雕边缘，裂出了一道拱形石缝。
那人看了一会儿石缝，走过去，轻轻一推。“嘎”的一声响，那石缝围成的拱门般竟被推开，那人随着拱门平滑地转入石柱。
石柱内并不太暗，有光自上方透下来，映出了一条自上方垂下的绳梯。那人的双手抚上了梯子，眼眸中的寒意忽然化为了笑意。随即，他攀上了梯子。亮光缓慢而平稳地映出了那人的黑头巾、黑袍子、黑鞋履，直至那双冰冷的黑眸子，探出了柱顶的出口。方形的口子边躺着一块木板，原来是一块被掀起的活动地板。
柱顶通向一间屋子，狭小而整洁的屋子，铺了一层毛毯，仿佛还熏着香。圆形镂银香炉与烛台静置于一张交椅上，交椅旁是床榻，床榻围着纱缦，最长的一条纱缦飘出榻外，笼住了一个水汽氤氲的水桶，却未见人。桶前的地上摆着一叠绚丽的衣裳，衣裳前的交椅下，躺着一个箱子。裹着麂皮的木箱子。
那双黑眸子向四侧尽力看去，再不见一个人影。他似乎满意了，两条腿先爬了上来，爬至方口边，双臂再探出去，整个人蚯蚓一般伸进房间。随后四肢着地，又如一只蜥蜴般慢慢接近了交椅。木箱子便在椅脚边，他伸出了手。
“哗”的一声，水声大作。纱帐后的水桶里，一个背影破水而出，光洁白润的背影。那背影转过了脸，盯向交椅后趴着的人。
二人目光一碰。那人即刻缩了手，掉头蹿回，四肢着地野猫般一闪而过，一阵轻响过后，眨眼便消失在那地上的开口处。
水桶上的那双眸子，仍隔着纱帐子死死看向那方洞。一阵脚步声忽然自隔壁房内响起，渐渐行近，那双眸子转向了隔门，片刻后，自喉间乍然发出一声嘶叫。如一只雌兽的尖啸，响彻整个驿馆。
※ ※ ※
“砰！”王玄策的肩头撞上了厚实的木门，发出了沉闷的震响。木门纹丝未动。随即又是两声。“砰砰砰”的响声听去低沉中有些苍老，很像他的嗓音。“玉机！玉机！”他在门外焦急地大喝。
玉机的那声嘶喊令正凝神打坐的王玄策险些跌下榻来，随即那叫声戛然而止更令其惊惧。他急冲向偏房的隔门，未料木门竟自内上了闩。“咚咚咚咚”，他老拳已砸得青紫，房内却未传出丝毫动静，房门如城墙一般震不开一丝缝隙。
肩头的剧痛一阵阵传来，王玄策将手掌撑在门上，。房内一定是出事了。莫非是那些人来了?可为何玉机成了诱饵？贼人如何进了门？在李天水房外守着的杜巨源呢？王玄策一手抚肩，另一只手臂正要再重锤下去，“嘭”，套房正门被冲开了，一个人影跃入房内，狂风一般扑面而来。却是达奚云。
达奚云喘着粗气，眼眸子像要瞪出眶外，忽然飞起一脚，“梆！”碎屑四散，那门边好像裂出了一条细缝。
达奚云狂暴的目光对准那裂缝，一沉肩卸下了铁笼，两臂一拉一收，右掌里已多了一柄晃动着乌光的铁枪。他略退了两步，曲臂沉腰，一道乌光掠过，枪尖已深深地扎入了那缝隙内。达奚云将枪尾猛地一压，“啪”“啪”两声清响过后，枪头已将门闩挑断。
随着一声巨响，达奚云在飞溅的碎屑中挺枪撞入室内。方夺出一步，身形却生生顿住。
床榻上的玉机缩成了一团，浑身湿透，抖得像急雨中的小花。她一丝不挂，将一大团衣袍抱在了胸前，掩住了身躯。达奚云正愣怔间，身后王玄策低哑的嗓音已响起。
“玉机……出了何事？！”
幔帐里的玉机面色白得可怕，湿发紧贴颜面，双唇一阵阵抖动，两眼已有些失神，却开不了口。王玄策面色极严峻，鹰隼般的目光扫向了倾倒在地的水桶。那匹最长的布幔搭在桶边，似是被生生扯断。地上的毛毯几乎已湿透了。
“有人藏在水桶里？”王玄策的嗓音又沉稳了些。
玉机极快地点点头，亦像是在颤抖。
“人呢？”王玄策沉了声。
玉机失神的双眼定定地看了王玄策片刻。抬头向看向木门另一边的屋壁。泥壁上有扇气窗，两扇窗板被中间撞开了，一片板子自转轴上断裂，歪斜着悬在墙上。达奚云赶了过去，气窗与他齐肩高，窗外对着回廊，一个人影也没有。
“上了楼顶，李天水追去了。”被撞开的隔门外响起了杜巨源的嗓音。达奚云便向门外转身，却被他一把拉住。同时刀锋一般的目光自木桶划向床榻，在玉机身上顿了顿，又避了开去。
王玄策的两眼却盯紧了玉机。目光里仿佛深含着责备，“你为何……将门……”他说不下去了。
高玉机将头埋得很深，却已止住了颤抖。沉寂了片刻，她的嗓音响了起来，嗓音很低，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可否容我穿上衣袍？”
三人迅速退出门外。达奚云的额上青筋跳动，手臂仍抓在杜巨源手里，却并未用力挣脱，只瞪着眼看向门外的楼顶看过去。杜巨源缓缓道：“云郎，你今夜就守在这屋子里吧。”
达奚云仍向上瞪着。王玄策的面上则蒙了一层阴霾，他转脸看向杜巨源，迟疑片刻，沉声道：“我去楼顶。”
“王公亦可留在屋中，那人若还在，我与李郎二人足矣，”杜巨源淡淡道，“玉机姑娘还需王公多加安抚。”语毕，便转身踏出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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