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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青雀党
哥舒将眼眸转向李天水,他眼眶微微发红,“李郎是草原上的汉人?”
李天水还未开口,安菩缓缓接道:“我在草原看着他长大。他此刻亦是公主托付重任之人。”
哥舒笑了,像暴风雪过后初升的暖阳。“那你便是我的朋友,”他伸出右手把了把李天水左臂。
“故而你最好能帮他活着走出龟兹,”安菩忽然也笑了笑,“他身上还担负着一桩极紧要之事,若能成事,至少可令这片土地五十年内免于兵火,亦是我教之极大福祉。”
哥舒道元闻言,目光中闪出敬意。李天水却淡淡道:“安伯所言之事尚远。此刻眉睫之内,乃是解龟兹之急,”他忽然凝住了眉头,“我却有一事未想通,那杨复已官居长史,又领着牙兵,深得都护信任,却为何要反?”
哥舒闻言,亦皱紧了眉头,低头不语。安菩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以我推想,此事与唐家朝中复杂情势有所牵连。绝笔中提及的‘青雀党’,自然不会甘心为都护所拒,便转而去寻长史杨复,”他顿了顿,仿佛叹了一声,“而这杨复若在安西军素有人望,又暗怀狼子野心,此事便不可测了。”
“杨复有些战功,阴沉善变,常代都护巡营操练,借了其弟之名,收了军中不少年轻将士的人心,而军中老人,近年来亦多有些怨望。”哥舒拧着眉头,低声道。
“我听闻安西军,原本出自杨隋系统,隋末关中禁军随杨广南下后,又加入了江东劲卒。江都兵变后,这支劲旅落入宇文化及手中,后归降李唐,北征颉利、西讨吐谷浑,屡立奇功。随侯君集平高昌后,唐廷设都护府,便驻守西州,成安西军,后又迁至龟兹。安西军籍多世袭,子代父职。然近二十年来,除鹰娑川一役,协同苏定方大破西突厥外,并无功可立,却两代淹留边塞。安西军之怨望,是否发乎于此?”
哥舒点了点头,面色沉凝,缓缓道:“更有甚者。显庆年后,中宫干政,朝党斗得凶!我等武人,本不谙政事,但京洛之事已波及边塞,杨将军三令五申,严禁军中传谣,亦不能止。”
“是何谣言?”安菩凝住了目光。
“唉,”哥舒叹了口气,轻声道,“军中流言,长安垂帘后之人,欲尽除关陇旧党与南朝大族。清洗国舅一党后,便要向军中关陇势力动手。安西军原出关中,军将多出身关陇或南朝高门,而杨将军本人,据说又与前朝皇族有些牵连……”
“杨胄、杨胄,杨隋贵胄,若杨胄乃是杨隋废太子杨勇之子,”安菩目中精光一闪,“那杨复便亦是皇族血脉。”
哥舒闻言苦涩一笑,“杨将军却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及他的家世。”
“但杨复却很清楚。他若暗自以前朝皇族自居,倒是很有可能,生出异心,”安菩的双眸,忽然幽深起来,透出一股洞穿世事人心之力,“也许这也便是‘青雀党’选中他的原因。若能激出军变,便有机会拥重兵割据甚至自立。”
“哼哼,”哥舒冷笑两声,道,“即令他有这个身份,但安西将尉,多能征惯战,亦有忠勇之人,他在军中,绝不能一呼百应。如何能激起军变?”
“那杨胄将军威望如何?”
“军中人人慑服。”
“你莫忘了,杨胄之死,他已诬在了你身上,”安菩淡淡一笑,“他若伪造一些凭据,便说你是已被当权者收买,得了密令,毒杀杨将军后,便将升任安西都护,并暗暗清洗军中元勋,招入突厥部众。你觉得那些军将士卒会作何想?”
哥舒道元说不出话了。他做梦亦想不出竟有这等阴毒手段。他出自西突厥哥舒部,本与安西军将有些隔阂,却甚得杨胄赏识,因弓马出众,累功拔擢至副都护,旁人亦无话说。但若杨复行出此事,只怕必将点燃安西将卒积久怨念,激愤之下,难免被人利用。而且此事行之并不太难。哥舒道元一时竟呆住了。
始终在一旁静听的李天水,此时忽然开口道:“以安伯之见闻消息,可知杨将军信中提及之‘青雀逆党’,是何来路?”
“青雀党更是神秘,只听说那党魁是个分量极重的大人物,而有不少贞观元勋,亦暗暗加入此党,”安菩忽然笑了笑,“你可知天可汗第四子魏王李泰,乳名换作什么?”
李天水闻言初一愣,忽然目光一闪:“青雀?”
安菩微笑着点点头。哥舒道元的面色亦是一变,凝住眉头沉吟道:“魏王李泰?我听闻他十年前已死于贬所。”
安菩却只摇摇头,“我亦只知道这些。”
哥舒道元以手加额,木然看着身边火焰燃得正旺,仿佛这跃动着的火焰中,暗藏无法以言语传达的谜底。李天水亦出神地看着那火焰,火光在眸子里闪动,面色却越来越阴郁。安菩静静地凝视着他。良久,李天水忽然回过头,神情肃然道:“此事怕是极严重,只怕不仅是西域之祸。我二人即刻便要动身了!”他灰头土脸,身上的武士袍早已遍布血迹尘土,此刻的神气却浑似一个发令的主将。哥舒道元不由转过了脸。却听二人身旁始终未发声的高舍姬,忽然道:“三个人、还有我。”
李天水转过头,苦笑道:“此番又不是逛市集,你何必一定要去?”
“她很有用,你二人欲入雀离关,恐怕少不了她,”安菩笑笑道,“入了王城后,她更是如鱼入水,若果真生乱,至少有上百个地方,她可以藏身。你不必担心她。”
舍姬嘟起嘴,瞥了他一眼。随即便看向哥舒道元,似笑非笑。哥舒竟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却见安菩转向她道:“他二人合适么?”
舍姬郑重地点点头。安菩便道:“那还须费些工夫。事不宜迟,即刻开始吧。”
李天水与哥舒二人迷惑地对视了一眼。安菩淡淡道:“你二人与舍姬下去便知,”他指了指那火焰下石碗,那火小了些,李天水仿佛看见了火下隐隐现出的石洞,“入龟兹后,你最好先去寻王玄策的‘商队’,和藏在龟兹的圣物,安西军之事,交由哥舒去做。”
李天水看了眼哥舒道元,又看向安菩,道:“安伯,再无他物要交与我么?”目光似乎含着些什么。
“没有了,该有的都在你身上了,”安菩平静地看着他,“你还须何物?”
“似乎确实没有了。”李天水笑了笑,懒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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