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认识一个巴黎人,就是科恩,还是在上海认识的,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因为小时候受我外公的影响,很早就开始集邮了,陆陆续续地收集了一些,有时候会去邮票市场看看,也会买一些自己喜欢的邮票。 每到周末,邮票市场大楼外总会聚集起一些人,他们是私下交易的集邮者,把自己的邮票拿出来互通有无,价格比邮票市场里的要便宜一些。 一次我在邮票市场里转悠了一圈出来,在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看到一群人围了一个圈子,好像正在看什么热闹,我也好奇地走过去凑热闹。
被团团围住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灰白的头发,一脸大胡子,他边上的几个人正在向他介绍自己手里的集邮册,上海的外国人很多,但我很少在邮票市场里见到外国人,边上的人说,这个外国人几乎每个礼拜都过来,一买就是几千块钱,所以很快这里的人就都认识他了,只要他一来就会被那些买卖邮票的人团团围住,很多人都想把手里的邮票卖给他,这个外国人经常会一整本一整本地买。
“小心点,有些邮票可能是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英语,我发现他手里正拿着一本文革时期的集邮册,里面有些邮票价格不菲。
“是吗?你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个外国人扭过头来看我,同时把手里的邮票本转到我这一边。
“很难说,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价格很高的邮票,要小心。”边上的人几乎都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他们大概以为我认识这个老外,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请你告诉他,这本邮票薄都是我十几来的收集,如果他要的话,价格可以商量。”边上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计算器,急切地对我说道。
“你帮我看一下好吗?你觉得这些邮票怎么样?都是真的吗?”
这个老外大概也以为我是行家,把手里的邮票本递给了我。 我心想,这可真是自找麻烦,我可不是什么集邮专家,只是看过我外公的几本老邮票册子,知道一些比较出名的文革邮票罢了。
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这会儿我也成了被围观的对象了,我只能假装镇定地看着手里的邮票册,一边用英语问这个老外,
“这一本要多少钱?”
“他说一千块。”
“你和他说五百。”
我随便拦腰一刀,其实我根本搞不清楚价格,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我经常陪公司里国外的客户去自由市场买东西,每次都是不管好歹先拦腰一刀再说。
外国人瞄了我一眼,在那个中年人的计算器上按了几个数字,
“五百?这怎么可能?这位女士,请你告诉他,这本邮票我是特地给他准备的,我知道他喜欢文革的老邮票,五百绝对不可能的,你让他好好看看,他懂的......。 ”
卖邮票的中年人脸上满是惊诧的表情,
“你看看这个品相多么好,光这一套邮票就要三百多了......。”
于是我便不由自主地成了他们的翻译,我已经不记得最后他是什么价格买下了集邮本,反正大家都很高兴,中年人热情地邀请我们下周再来,说还有更多好邮票可以拿过来。
科恩坚持要请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喝一杯,说是我帮了他的大忙,就这样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我自以为是地给他介绍起了我的集邮经历,和我手里的集邮本,告诉他我知道的一些中国的邮票知识,他认真地听着,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中国邮票大全,里面是中国所有邮票的照片印刷以及它们的参考价格,原来他早就是有备而来,并且对于邮票比我知道得多得多,他是一位世界级的集邮爱好者,同他的集邮经历和知识相比,我恐怕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对科恩说,他浓密的大胡子,和一头长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位我们小时候经常看到的画像中的伟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肯恩肯定听到过无数中国人这么说他了,“这儿工厂里的人都叫我马克思,我和马克思一样,都是犹太人。”
在后来的交往和邮件中我渐渐了解了更多科恩的身世。 他祖父一家曾经在德国生活了很多年,二战的时候他们逃到了北非,二战结束后他父亲又回到欧洲,他五十年代出生在法国巴黎,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瑞典人,她曾经梦想当一名电影演员,但由于父亲的反对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 他们家族的人在二战中有一半死在了纳粹集中营里。
科恩原先在巴黎的大学里学习生物学,后来为了初恋的瑞典女友放弃了学业跑到瑞典,后来又在斯德哥尔摩大学学习建筑学,拿到了硕士文凭,他在瑞典工作了十年,和第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女儿,离婚后又回到巴黎,在巴黎遇到了他的第二个妻子。
2011年科恩作为外国专家和上海电气公司签订了两年的合同,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他是来帮助中国的公司协调物流项目的,很快两年的合同就要到期了,上海电气的项目完成得差不多了,科恩也要准备回法国了,这时候他的一个朋友介绍他认识了曾老板夫妇,于是在科恩的帮助下,曾老板夫妇就有了这一次去巴黎参展的经历。
犹太人大概是世界上受争议最多的一个民族,他们自认为是上帝的选民,也有人把他们看作是世界上引起各种动乱和战争的溯源,有人说犹太人很聪明,也有人说犹太人狡猾势利,但世界上得诺贝尔奖最多的是犹太人,有钱人最多的群体也是犹太人,有人说犹太人的基因与众不同,也有人说犹太人的基因有缺陷,犹太教是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源头,同时又和这两个教义分道扬镳。
“很多中国人都佩服犹太人的聪明。”我对科恩说。
“中国人对我都很友好,不过犹太人里也有很多坏人和笨蛋,我的家族里就有各种各样的犹太人。”科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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