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转自网络
文/张绍昂
相传阴间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个名曰孟婆的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孟婆汤让你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
一.
忘川河边。
“嗯……”我从河边的石碑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看了一眼热闹的奈何桥，轻拂衣袖，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这阴间待了多久，只知道往生投胎的鬼魂走了一茬又一茬。而我仿佛就像个旁观者，前世的事早已记不起，只能被遗忘在幽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忍受着忧伤寂寞。
我独自走过奈何桥，看着身边全都瑟瑟发抖的鬼魂，心中有些不解。
他们很冷吗？
桥头的孟婆今天似乎格外忙碌，大蒲扇不停地扇旺着火，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香味如同小手般牵着我的鼻子。我咽下了要流出的口水，快步走了上去。
“哟，婆婆，今天的汤看起来不错哟！”我在她旁边，轻轻地给她捏着肩。
“你小子来得倒是巧，今天有一对老人寿终正寝，同赴这黄泉之路，听说下辈子还有一段姻缘呢！所以用他们的眼泪熬的汤，甚是香甜呢！”
“哦？那我尝尝！”不等她搭话，我就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品味其中的美妙。
“瞧你那猴急的样，整日就知道无所事事，也不为自己的……”
“孟婆，你太多话了！”不知何时，手持钢叉的牛头马面走了过来，还押解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凶煞的人。
“老奴知罪，请两位大人饶命！”孟婆吓得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马面使者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又看向了正在喝汤的我。
“马公子，好兴致啊，不过没事还是回河边去吧，别老是到处游晃。”
他们一直都叫我马公子，这是我生前的名字吗？但可惜，我却是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听到他们的话，我并没有反驳，只是眼角往那个犯人面前的石头上瞟了一眼。
三生石。
二.
喝饱了汤，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忘川河边，只见河里聚集了大量的游魂野鬼。虽说已过了漫长岁月，可看到它们我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马公子，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嗯……”我擦擦嘴边的油渍，微眯双眼，坐到了石碑上。“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人，你们看到了吧？”
“看到了，怎么了？”
“他上辈子是个屠夫，来世就只能做猪狗咯！”
“那也挺不错呀，像我们就只能在这河里侵受虫蛇撕咬，永世不得超生！呜呜……”
说着说着，这一些野鬼居然还哭起来了。
“行了，都滚吧，别在这扫本公子的兴致！”
我衣袖一拂，黑压压的河水翻腾起来。不一会儿，便把这些游魂冲散了。
“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火？”
弥漫的雾气里河水起伏，又游过来一个游魂。等看到他的面貌，我紧皱的眉不由地一松。
“梁兄，你来了。”
三.
老梁是这些孤魂野鬼里我最不讨厌的，和别的鬼不同，他那白森森的骨架里总透露出一股文雅。
老梁坐在河边的浅洼里，低低的声音有些空洞。
“听说今天那边挺热闹的……”
“是啊，今天牛头马面还训斥了孟婆一顿，也不只是何原因。”
这时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三生石上的预言，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梁兄，你上一世做了什么，要永生在这忘川河的血池中受苦？”
老梁似乎身子颤了一下，骨架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愣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回想那遥远的人间生活。
“太久了，不记得了。”
我努努嘴，无奈地说道：“就知道是这样，我也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只是不知为何，我却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
远处的奈何桥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激起了忘川河中的阵阵哀鸣。我皱了皱眉，转头望去，却看见了黑白无常正押着一个女子。
这黑白无常平时里只负责勾魂摄魄，今日怎么也干起了押鬼投胎的差事了。
“梁兄，今日可是怪了，这黑白无常……咦？”说话弹指间的空闲，这老梁却隐到水中不见了。
我无暇顾他，悄悄起身走上前去，躲在了奈何桥边的花丛里。
那女子正在细细品读三生石上的文字，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戴着镣铐，而黑白无常也显得格外客气。
她看完了自己的前生来世，似乎是有些许的伤感，转过头来轻拭眼角的涟漪。
在她回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虽然我没有心跳。
世间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一张勾魂摄魄的俏脸，双眉有如柳叶刀裁，双目却有千情万怨，道不尽也诉不完。
有那么一刻，我似乎感到一丝丝的痛处和空虚从心脏的那个位置传来。
四.
黑白无常看了一眼时辰，对着女子客气的说道。
“姑娘，我们该上路了。”
女子没有搭话，只是缓缓地迈着步履。黑白无常陪同在她的两侧，渐渐消失在了阴沉的雾色里。
我呆呆地走了出来，坐在了孟婆大锅的旁边。孟婆一看是我，轻拭额角的汗珠，递给我一碗热汤。
“刚熬好，趁热喝。”
我忍着胸中的烦闷，将热汤一饮而尽，用滚烫的汤水冲走不快。
“哇，怎么这么苦？”我感觉自己的一张脸都扭成了一团，“婆婆，你是不是放错调料了。”
孟婆愣了一下，挽了一下鬓角花白的头发。“没有啊，就刚才用那姑娘的眼泪熬的汤啊。”
姑娘？刚才那个女子！
她的眼泪为何如此之苦，看到她为何我会有心痛的感觉，我们之间究竟有何牵绊？
我马上起身走到三生石前，寻找她前世的记忆。
上面模模糊糊似乎只剩下了几句诗。
俗说义妻衣化状，山上桃花红似火。
四时羡尔寻芳去，一双蝴蝶又飞来。
嗯……不懂。
今日似乎确实有点不顺，还是回去洗洗睡吧。虽然我并不需要睡觉，但在之前茫茫岁月中，感觉还是大梦一场比较好。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河边，却看见老梁又回来了。而他身边，正站着牛头马面。
五.
似乎是看到我回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停止了。牛头马面对着老梁说了一句“你准备一下”，之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梁兄，那两个煞神在干什么？”
老梁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猛然一惊，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只是他们说人间有人阳寿已尽，但尘缘未断，所以要我去续命，我很快就可以投胎了。”
“哦？”我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期待，“这是真的？那可真是要贺喜梁兄了，无边苦海终于要上岸了。”
“只是……”他那空洞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担忧，“牛头马面说，要有一个人替我在这里受苦……”
“哎！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游魂野鬼这么多，到时候我帮你抓一个替死鬼就好了，反正都和我一样，不在生死簿记录的。”
“那谢谢马公子了。”
老梁受刑的时辰到了，他走后我平静坐在石碑前，看着上面字迹还算清晰的“马”字，脑子里还不停地想着那个姑娘。
“是她吗？”
六.
趁着鬼差打盹，我偷偷来到了人间。
那日之后，我的脑海里总是涌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好似是那日的孟婆汤唤起了前世的点点记忆。
我决定找到她，也许可以找回遗忘的过往。
可我找到那女子时，她却红妆凤冠，待嫁闺中。
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镂空雕花嵌着羊脂玉的铜镜映出她绝代容颜，如同初见时那般勾魂摄魄，只那一眼，便让人深深沦陷，予取予索。
她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凝蝶小姐，这嫁衣真是合身极了。”旁边的丫鬟抖动着后摆，口中不住地夸赞。
“臭丫头，就你嘴甜。”
原来这一世她叫做凝蝶，我知道她要嫁的那个人，潇洒俊美，只可惜命不久矣。
突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的头颅如同裂开一般，前世的碎片记忆不断地灌进来，压得我人形都几乎散了。
终于，我都想起来了。舒了一口气，看着还在对着铜镜梳妆的凝蝶，我轻轻退了出去。
“大胆小鬼，竟敢私闯人间，该当何罪！”
一出门我便被黑白无常撞见了。看着手脚上的镣铐，我心中终于明白。
“有些东西总是要偿还的。”
七.
我跪在阎王面前，低头不语。
头戴冠旒，面容白净的阎罗王此时显得十分恼怒。大声呵斥。
“马文才，这都过了快五百年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果然，一切似乎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大人，您忘了吗，当初你可是抽走了我的前世记忆，让我在这阴间做了孤魂野鬼，品味世间疾苦的。”我抬起头来，眼神淡定。
“只是这孟婆汤喝得越多，我的心里却越糊涂，就越搞不懂什么才是人间冷暖。”
“一个屠夫为了养家糊口而杀生太多，他的下辈子就要做猪做狗。一个胆小怕事碌碌无为的人，来世居然可以做善人，这真是太荒谬了！”
“大胆，居然还敢强词夺理。”阎王似乎被我气坏了，眉毛都在不住地抖动。
“把他打入忘川血池，受千年虫咬蛇啮之苦！”
终于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只是被鬼差拖下去的那一刻，谁也没有看到我嘴角的笑。
我在血池之中，看着身体逐渐腐烂的自己，无奈的苦笑道：“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马公子不必失意，你还有我们一群好友呢。”一个野鬼游过来，把手搭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搭理他，只是远远望着奈何桥边。已化成人形的老梁正在喝着孟婆汤，他的脸上带着喜悦。
“那碗汤肯定很好喝。”我喃喃地说道。
梁山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和英台能再续前缘。前世欠你们的，我用永生永世来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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