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120斤的凡少女（微笑脸）

Chapter 1

“1-2-0斤！”体重秤冰冷地吐出一个数字。

马小姐比被人暴捶了一顿还要伤心，眼看商演临近，体重不增反减，免不了要被拍到路透照被发到网上群嘲。

“杀了我吧。”她陷在沙发里喃喃自语，手机扔在一旁，省电模式开启的屏幕半亮不亮，窗外街区霓虹灯闪烁，照亮半边天。马小姐，这个早年小童星出道如今跃居三线流量演员的少女终于陷入了和寻常少女一般的烦恼。

不过，马小姐可不是少女了，芳龄二十有六。女人二十五岁之后的日子过得尤其快，何况女明星。比红过更心酸的事情是瘦过，网上已经有了些调笑的风声。

一扫百花飞天白玉兰，在戛纳电影节上红毯蹭得走路带风，蓝血品牌代言拿得手软，赠品堆得连工作室里的保洁都大牌等身的梦马小姐不是没做过，可那是十八岁的梦，早该醒了。现在马小姐的理想就是在二流流量剧里混个话题度高的角色，是拿几个小IP的女一号玩玩。

当年擅长压榨童工的经纪人王姐也被磨去了棱角，蝇营狗苟之道也不再用心，嘬了一口茶，“明星啊，也当够头了，该退就退。”日加圆润的脸庞已没有当年美艳地吐一口烟圈的风采。

马小姐不行。

马小姐红前也是个体面人。

这个圈子真进了再退的有几个。

马小姐是个俗人，俗人就想万众瞩目，坐拥掌声鲜花，躬身一鞠礼，引得万千少男折腰少女醉倒弯男变直枯木逢春，而这一切，只需要四目相对再轻轻吐上一口烟圈，“少年，玩心吗？”当然，最后一个被王姐掐死在了摇篮里，（伪）当红小花出去一口黄牙烟嗓，那她作为（伪）当红小花经纪人岂不是要被外面那群人笑掉大牙。

“你知道你为什么大红不了吗？”

“为什么？”

“让人没有冲动。”

“嗯？”马小姐紧捂胸前，后退。

“也可以说是那种冲动。”被请来技术分析的罗大炮笑了，“没有引人疯狂喜欢的潜质。或者说，没有魅力。”

“实话？”

“实话。”

马小姐痛饮三大白，罗大炮又续上三大白。

“不过，有好话。”

“讲。”马小姐狠一咬牙。

“素质过硬，颜值中上，人品不差。”又补刀一句，“中规中矩的演员选择，哪个导演制片人选你都不会错。”

马小姐痛饮三大白，罗大炮又续上三大白。

“还有建议。”

“讲！”马小姐银牙咬碎。

“减肥为重。不然您老真的只能接到女主阿妈恶毒后母的要约了。”

马小姐痛饮三大白，罗大炮头上三个包。

Chapter 2

啊啊啊！！！罗大炮这么好！他怎么就是个下面的呢？！！

马小姐心里的小人小马同志滚来滚去，欲哭无泪，浮想联翩，恨不能舍得一身剐，敢把弯男拉下马。

“行了，掰直不回来了。”一口烟圈喷在小马同志身上，女士香烟的味道，不难闻。

猛地惊醒，太可怕了，王姐竟然追到梦里来了。

坐起身来，发现还是夜里，头发炸得飞起，乱钻进衣服里的黏黏腻腻地贴在背上，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被子也没盖，拉了个毯子。

走出卧室门，打开灯。桌上有张便利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饭在锅里的叮嘱，写下他的人早已不在。

啊啊啊！！！罗大炮！！！

你真的……

你真的……

你真的身为一个gay蜜无可挑剔了……

不留一丝丝暧昧浮想联翩的空间，小马同志暴风悲伤，欲哭无泪。

还是减肥比较重要，翻看手机里王姐传来的本子，马小姐暗暗想。投影上的卓别林还在尽职尽责地演出，这时她深深陷在沙发中，一眼就能望见窗外繁华地带的地标建筑。脚下这座城市是多少人想涌进来的围城，马小姐只用了二十多年就拼得了一席之地。感受着枕头蓬松的触感，她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讲真，与罗大炮的相识比马小姐反弹来反弹去的减肥史还要长一点。

世上或许真的有人不爱钱，但真的没有人不爱美。

有时候，马小姐都在想，到底是女人如世俗中所说爱美还是男人更爱美一点，不然罗大炮怎么招惹了那么多同性喜欢。可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王姐显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营养的脑洞问题上，那时的她对于马小姐的疑问只是淡淡嘲讽了一句“你可也该着着急了，现在连男人也来抢男人。”马小姐低头含糊了一声。

有些人的喜欢是火星撞地球，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有些人的喜欢是深深海底的暗流涌动，表面却依然风平浪静。马小姐一点都没有露出痕迹，王姐对小小姐的感情烦恼自然也无从知道。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马小姐比那个时候已经大了8岁，当时波澜不惊的小问题也已长成了不大不小偏偏嵌在心头肉里的心结。

虽然现在马小姐二十有六，但她觉得心智上自己还是那个早熟的童星。

她过早地被抽到了成年人的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长大。

这是半年前看娱乐小报自己的绯闻逸事篇中作者似是而非带过的一句话，马小姐深以为然。

Chapter 3

“1-2-0斤！”体重秤也尽职地配合演出。

马小姐拿起桌上某个牌子的黄瓜味薯片，一点一点伴随着默片的节奏嚼动。清晨的风鼓动着窗帘，只要能背靠沙发坐在地板上，她就觉得一切还远。

这种一点点失去自我管理意识对事业爱情家庭失去兴趣的状态，马小姐问遍度娘下出了这是“中年危机”提前到来的结论，而30斤的体重是她加入中年发福群体的投名状。虽然马小姐几天前，还在为联合国把14—28周岁的人归属为青年这件事欢欣鼓舞。

长跑节食瑜伽课，爬山游泳自行车，满满当当的减肥行程对肥宅现状根治效果很明显。商演的返场图很快就出来了，罗大炮居然也不知道从哪混进了场，随手拍了几张路透给她，照片里马小姐神采奕奕跟周围素人差距还是挺大的，马小姐嘴上说着“仙女就是这样早看腻了”，然而心里的小马同志已经翻了好几滚。

“你怎么这么黑了?!!!”佛系经纪人却被返图惊动了。

“？？？”马小姐满屏问号，心里看见照片的小雀跃烟消云散。

王姐手快给她传了几张往期对比照。

马小姐震惊。

“少去户外！室内运动！在家里养两天。一周后有个试镜你去面一下。”

没有工作迫于经纪人淫威的马小姐“嗯嗯”了两声，心里错综复杂，有什么能比被经纪人遗忘还要悲惨吗？孙导那个视镜马小姐一个月前就听圈内人说了，而王姐只可能比她知道早知道，居然这么晚才说，怕是真的捧新人忘了她，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早年王姐也想培养她当心腹，只可惜马小姐虽傻但倔不好掌控；早年马小姐也试着和大经纪人做个交心朋友，只可惜大经纪人架子实在难去。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也算是互不强求相安无事。

【出门一直左拐，你会遇到这月以来最好的事情。】

冰糕棍上印着同样似是而非的占卜语，五毛一块的雪糕加上明星代言和神神秘秘的句子就可以卖到两块五，马小姐虽然搞不懂这些附带价值的魅力，但还是靠它勉强在平淡生活里找到一丝丝有趣。

春天，属于花粉和柳絮的季节，扎在戴口罩的人群中马小姐并不突兀。

出门左拐，一只野狗狺狺狂吠，马小姐颤颤巍巍走过，只觉露出的一截小腿和脚踝都要不保。

街道口左拐，骑着自行车的中学生从转角蹿了出来，猛贴墙才没被撞。

街道口再左拐，一个花盆从楼上的阳台掉落。

马小姐一生如走马灯在眼前划过，两岁时被抱去摄影棚趴的小床，六岁时幼儿园一个男生望她的探究的目光，十二岁时下威压后身上的淤青，十八岁时从电影院出来昏黄的天，二十四岁时偶抬头看见的王姐的冷漠疏离的脸色，最后定格在空中翻转的绿叶上，然后一样东西猛地在脚边炸开。

“砰！”

同为受害者的还有路另一侧行走的男人，也戴着季节标志性的口罩，眉目冷冷。

“走吧，去讨个说法。”男人开口，语气带着疲倦和无奈。

没想到看气场就不好相处的这个男的居然这么多事，本着三流明星少惹事的自觉，马小姐决定撒丫子跑！谁料男人一把拉住她手腕，根本挣脱不开。想了想明天可能要面临的麻烦记者、经纪人的黑脸和少不了的一顿训斥，一天坏运气下的糟糕心情瞬间爆发，小马同志心烦意乱。

“我不去！”

闻声，男人一时愣住了。马小姐也愣住了。

【王姐啊，我好像暴露了……怎么办啊？】小马同志难得的慌了，呆立在马小姐心口。

Chapter4

“你是……你是……”男人错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扯过马小姐到角落。

“我认识你。”男人笃定地看着她，马小姐一时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下文，“李翠萍，是你吧！”

“啊？”

“《我的硕士老婆不可能这么废柴》里的李翠萍。”

“啊？”

“男主张翠山，李翠萍是他父母离婚后跟了妈的妹妹，昨晚刚演到翠萍对她哥哥的契约老婆不满意，在闹离家出走。”

“啊？”马小姐是真懵，woc，这都什么烂俗人设和剧情。

“你看，你看。”

马小姐接过手机，看见百科介绍简直要一个头两个大。居然是这部剧，哭死好吗？！！四年前的老剧一直没能上映马小姐都觉得自己躲过一劫了，没想到居然上映了！从导演到编剧，从演员到场务，简直是显微镜对着看都找不到能上星的优势。

啧啧，不过没想到啊，这个男的表面上一片冷漠，其实喜欢看《我的硕士老婆》这种家庭伦理剧的话痨，果然男人都有两副面孔，小马同志呵呵一笑，看破凡尘。当然眼前这位还在滔滔不绝的同志还没意识到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因为今天这番谈话在马小姐面前树立不起伟光正人设了。

“我不是。”马小姐摆手。

“我懂。”男人凑近低声说，“你现在在街上做综艺对吧，摄影机就在旁边。是要找粉丝认出你吗，我，我，我可以的。”

“你…….你不用工作的吗？”马小姐哭笑不得，打算先糊弄走他。

“我现在在自媒体工作。你，你别紧张，不是那种小报，是时尚媒体。就是做那种……”男人手忙脚乱地递过名片，“我是时尚芭乐的新媒体运营。”

“哦哦，你好。”马小姐礼貌性地接过名片，“嗯，时尚芭乐副…….副主编？？？”马小姐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眼花，是罗大炮在的那个时尚芭乐，国内小明星挤破头想攀关系的地方。

“暂代，之前是部长，而且副主编有十个。”年轻的杨粉丝略带羞涩。“手机号是我的微信号，啊，不，我的意思是有机会多多合作。”

手上准备打给王姐的电话被马小姐摁断转打给了罗大炮，十五分钟漫长的等待时间里马小姐已经温习完了《我的硕士老婆不可能这么废柴》前二十集的剧情和人物性格，这种尴尬不亚于把她吊在树上大声听人朗诵PP空间里的伤感非主流时期说说。

“呦，杨少？”罗大炮慢悠悠的老爷车终于开到，却先叫出了杨粉丝。

Chapter5

“罗主编好。”杨粉丝淡漠地回答。

马小姐诧异看他，感觉他瞬间换了一个人，背都比刚才挺直了几分。

“那我接这位小姐走了。”

“再见。”

杨粉丝抢先罗大炮一步给马小姐关上了车门，马小姐颔首致谢，“再会。”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杨树和松柏次第出现。

“罗主编？”马小姐笑着说，声音婉转高了一度，“升职了？”

“没有，客套话。”罗大炮解释，“职场规则，主编直接喊主编，副主编带姓叫主编。我到副主编这个位置，上面主编下不来，这辈子已经到头了，所以最近还打算搞点副业。”

“有趣。”马小姐为自己又了解到一点正常人生存轨迹的东西而感到新鲜。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如果说街上碰见的您信吗？”说完马小姐自己都笑了

“哇哦，厉害。路上偶遇都能碰见杨大少。”罗大炮调笑道，“他好像很服你。”

“粉丝吧。最近不是我的剧热播嘛。”她望着窗外随口说。

“《我的硕士老婆不可能这么废柴》？”

“嗯。”

“那你要感谢刘十八。”

“演张翠山那个？”

“对。攀上了丸子哒那位，现在可不得了。不过，你如果能攀上杨少，也不差他。”

“杨少？”

“表面上是个小主编，其实是来混资历的。大学去了香蕉娱乐和八戒传媒实习，毕业后一直在在芭乐，现在混到副主编估计快回去了，家里人这时候也好塞位置堵住悠悠之口。”

“有趣。还算是年轻有为。”

“年轻吗？跟你差不多。你可比他要厉害，马大明星。”罗大炮吹了个口哨。

“是吗？可我感觉有点显老了。”马小姐其实保养得很好，到现在还没有眼纹，卸妆后肤色也没有暗沉，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车窗上的影子映在眼帘，是眼睛吧，眼神是藏不住疲态的。

“学校里出来的人，是年轻单纯点。”

“好相处吗？”

“不太爱理人，不过文笔相当不错，新媒体较纸媒活泛年轻，挺适合他。”

编辑部里文笔能让罗大炮服气的没几个，能得到这个评价看来杨粉丝是相当不错了。罗小姐看过他们杂志，公式化的文章，透露着时尚的刻意疏离感，很现代的模式，随时都可以找到替换工作负责人的螺丝钉，任何一个部分的缺失都不会影响日常运作，只是难免磨灭个性。

“那看来不止是一点不错。”

“也许。”罗大炮望了眼车视镜，“你最近好像又胖回去了。”

马小姐哀叹。

“你们怎么认识的？”王姐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这是她听八卦时的标准动作。

“我如果说街上碰见的您信吗？”

“我信。”

马小姐感动，紧接着听到王姐了然地说，“你这是终于想明白去蹲点钓金主了。”

欲哭无泪，马小姐这般那般讲了个大概。

“微信加了吗？”

“没有。”

“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主动，小男生还是个愣头青。”王姐口气唏嘘，茶气氤氲里眼神都快飞上了天花板，一看就是有故事，“感觉怎么样？”

“普通吧，粉丝见面不都这样？”

“那有点可惜。不过现在也不是你对他吸引力最大的时候，也不急，先做朋友。”王姐老神在在。

微信提示声响起，比马小姐拿手机更快的是王姐的脑袋。

“他要加你。过半个小时再通过。”

对于王姐的欲擒故纵马小姐很无奈，一个个都觉得杨粉丝已经是她翁中的鳖了，不过这种事，马小姐又不是没经验，阳奉阴违罢了。感情的事，她自己不愿意，谁又能逼得动她？先按兵不动表面服帖而已。

杨粉丝明显是扯着大旗来的，十分稚嫩地先是表示真是巧啊很开心有了合作机会，后面又说是选题会上敲定的某某任务，推荐的联系方式，聊天中间杂一些表情包。

马小姐不咸不淡地回应着，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转推经纪人。真的这么单纯吗？马小姐不太信，不太信的东西总是要试探一下。

人际关系是一种双向选择，她相信在她打量杨粉丝的同时杨粉丝也在打量她，就算他不想要了解，难道关于马小姐的调查就不会摆到他和他的家人的面前吗？

Chapter 5

之后约了一期专访，马小姐好歹是个童星，流量不行，国民度确是有的，芭乐的约访她也不拒绝，增加曝光度也不错，公式化的工作打点后杨粉丝提出送她回家。

“不胜荣幸。”

“马小姐今晚有活动吗？”

“没有，休息。”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要不要赏光一起去？”杨粉丝忐忑。

“恐怕不行，最近胖了不少。”

“噢。”杨粉丝失落，继而又说，“马小姐你不胖的，这样刚刚好，现在很多男生都喜欢你这样的。”

“上镜显胖，总没办法。杨主编可要把图给我P瘦些。”

接下来一路上杨粉丝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看来功课做得很足，全程还不算无聊，马小姐回应得也不累，只是困得厉害，却也不敢在车上睡着。这点就是罗大炮好的地方，就很让人放心。

“杨主编平日也这么健谈吗？”

“没有。只是一见到你就很亲切，感觉有说不完的话，和你合作也很愉快。”

“本来还怕你嫌我们工作室事情多呢。”

“这是好事。说明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合作对象。”

“他们是都挺用心的。”

这份感情太厚重，马小姐不喜欢一开始对方就把她捧得太高，负担很重，后期一旦和对方的期望值不符，两个人都会很失望。她更喜欢朋友做起，知根知底的人。杨粉丝一路上都在追捧她，她一个小明星显然不敢承这么大的情，没一句都没正面受用。给他个机会吗？至少这个人不讨厌，马小姐换了个轻松的态度应对。心里的小马同志这几天都很沉寂，没有再戏精地跑出来。

底片出来的时候，杨粉丝特地致电邀了马小姐去朋友的咖啡馆。

“本来想微信找马小姐的，只是觉得还是当面清楚。”

“没事。忙里偷闲，还要谢谢你把我工作里救出来。”马小姐饶有兴致地搅动杯中的咖啡。

“没有打扰就好。”说话间杨粉丝从他带来的巨大登山包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影集。

马小姐惊愕，这……这是什么操作？然而翻动起来，却是不知不觉间表情软化了，这本集子不但标好了目录和页码，排版也很用心，在附录里还有一些工作场景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或明媚微笑，或沉静思考，有些还是用手机抓拍的，结束页鎏金字体印着济慈的一首小诗。

“电子版的资料已经发给了贵工作室，这份小册子就当是一份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很喜欢。”

马小姐合上放在桌边，眼神柔和。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杨粉丝一脸求知欲。

“想问就问喽。”

“李翠萍是你本色出演吗？”

咳咳咳，淡定无比的马小姐被呛到了，“剧本人设，剧本人设。”

“那可惜了，真的是理想的完美女性呢。”杨粉丝一脸追思。

咳咳咳，马小姐刚好的喉咙又被呛到了，这次她努力忍住笑，吃力地说，“呵呵呵，是啊。”

“但是一想到这样完美的角色是你所创造的，就觉得马小姐反而是最神奇的。”

马小姐这时已是哭笑不得，一脸看小傻子的表情，这个杨粉丝，也还有趣啊。

Chapter 6

“最近这么高兴，让我猜一下，”罗大炮从酒吧门口走来，走到她的左边又手溜着她的肩膀坐到右边，“emmm，不出意料，我们的高岭之花被拿下了。”

“然而，没有。”眼睛一眨，马小姐歪头。

“哦？我说的可是我们编辑部的部花杨大少。小姐，自作多情喽~”

“随你，他就他。”嘴上叼着吸管，马小姐接着说，“挺聊得来的。出去过几次，都是工作邀约，私人的还没有答应过。”

“那小姐，你可是危险了。”

“怎么个危险法？”

“主动的人掌握主动权。大家都说，谁先爱上、谁爱得多谁就输了，其实并不是，求爱的人掌握主动权，被爱的人才是被动的。比如说，杨大少追你这件事，表面上来看主动权在你这里，答不答应你说了算。但其实主动权是在他那里，你们之间关系的人物、事件、进程都是由他掌控，如果他放弃追求或者另有动作，你们整段关系就彻底结束。那时候你不管做什么回应都是处于劣势。”罗大炮老师两性关系小课堂开课了。

马小姐的思绪却转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如果你是个男的我就追你了。”那时都年轻，罗大炮和她有说不完的八卦段子俏皮话。一天醉眼朦胧间，他说出了这句醉话。

情窦初开的马小姐可能突然明白什么叫荷尔蒙的躁动了，回家前半夜她都没睡着，脑袋里一直在循环播放今晚酒吧的画面，精准到那一刻手心的温度和鼻尖古龙水的味道都是明晰的。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的声音，整个人是一种激动的状态，她睡不着，她真的是太兴奋了，她想了很多，她开始回味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去回放每一个小细节，她突然发现罗大炮陌生了，但也具象了，不再作为朋友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而是一个帅气的异性朋友，他还是原来的面孔，却让人感觉到致命的帅气和吸引力，他的每一点都是优秀且适宜的，马小姐沉寂十八年的情感喷薄而出，她感觉，她对一个人的好感从未如此强烈。

那一晚，因为一句似是而非的酒话，马小姐丢盔弃甲一败涂地，然而八年间，马小姐从未知道主动权在自己这一方，她略有自嘲地想，饮下一杯酒。

日子平静如水，马小姐的体重涨到了100，悄悄地上了110，又一个跟头上了120，索性身高168的她还算匀称，又不用上镜头，只是稍作控制，孙导新戏的面试也很成功，王姐除了塞她一堆资料还凑到一起聊了一个下午八卦，直让马小姐感叹世界奇妙，原来连王姐这样的人敌不过世俗欢乐的诱惑。

迪士尼开幕的时候杨粉丝约她去玩，两个戴着大黑口罩的人一路逛过去，坐加勒比海盗船，刷极速光轮，看花车巡游，和漫威英雄合影……晚间烟花要绽放时，人群开始向一个方向涌动，小孩子欢呼着在人群里乱窜，一个看也不看撞上马小姐，马小姐被撞得歪向一边失去平衡，杨粉丝一伸手拽住她，才没倒在人群里，再去找那个小孩，已经转眼消失在人群缝隙里。

“劫后余生啊。”马小姐感叹，“每次遇到你运气太差又不太差。”

“那就是刚刚好。”

烟花在空中次第绽放，两个人的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刚才的一个小插曲拉近了不少距离，马小姐没有了腹诽，杨粉丝也少了客套。

“我喜欢你。”

空气里传来不知是哪对小情侣的告白，两个人都探头寻声张望，发现各自的动作一样，转眼又是欢笑打闹。杨粉丝笑意渐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被马小姐逮住空挡，狠敲了一记。

“抓到破绽喽~”，马小姐问，“想什么呢？”

“不告诉你。”杨粉丝含笑，眉目清冷，也回了她一记。

“你居然打我？等着。”

欢笑声传出半片天，笑容更比烟花灿烂。

有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两人开始真正熟稔起来。最初的崇拜也在变质，杨粉丝开始在微博发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个人公众号更一些小文章。隐隐觉得杨粉丝要有所动作了，马小姐很慌乱，一慌乱她就想到罗大炮，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一下。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果然没办法做朋友，可是，还好，主动权不是还在自己这里吗？

Chapter 7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这是今天一定要见面的原因。”

“我从十八岁就开始喜欢你了，也许你不记得，但八年前你确实有说过‘如果你是个男的我就追你了’，从那天起我的心就被你搅乱了。只是很可惜，有些东西是天生，不是努力能弥补的。我一度沮丧过，无奈过，却还是没有放弃过，但今天以后可能就不会了。我喜欢你，是想和你站在一起的喜欢，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需要一个答案了。”

“抱歉。”罗大炮望着她，罕见地少话。

“我明白了。”

一路上插科打诨，氛围在轻松又危险的诡异状态进行。

“不过我男女不忌啊！”罗大炮张开双臂，“结婚请找我，十年后双双落单的话。”

“还是算了吧。”马小姐低头不自在地轻声说，“总觉得怪怪的。”

“我猜就是。”罗大炮淡然一笑，搂过她，左手拳状靠在了腰上，右手轻拍了拍她肩膀，“女孩子就是好，香香软软的。回去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嗯……”

甫一出声，马小姐就觉得不对，声音不知怎么地带了点鼻音，她心里一点悲伤都没有，她知道的，就像听见一阵风吹过。可眼睛里扑朔扑朔地往下掉泪，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然而腹部也跟着抽搐，于是脱开怀抱蹲下身子来。眼睛、嘴巴、肚子三个部位都在同时跟她抗议，她两只手不知道捂哪里好，渐渐地，索性放弃了抵抗。什么想法都没有，感觉不到意识的存在，只有不住流的泪和一抽一噎的声音。出道以来，她学过哭泣无数次，也学过标准的情绪管理技巧，但直到今天才发现，有些从心里来的感觉，和学院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亲身体会的悲伤和影像资料里的悲伤是不一样的。

马小姐哭过了一个世纪。

东八区所有的表都走了一刻钟。

她起身，才发觉腿已经蹲麻了。小腿一颤一颤地，还是站了起来。罗大炮在旁边站着看着她，很标准的站法，自在得很好看，没有因偶有经过的行人的好奇目光起一丝不自在。

接过纸巾和口罩，马小姐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花花的，也没有戴口罩，“半红不红，怕什么，半年没上过娱乐版了。”这里本来就是僻静的富人区，罗大炮也没多说，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静谧的状态。

夜里无风无月有太阳，是天边圆圆的白色浅影。

“还能做朋友吗？”这句是罗大炮问的。

“不能了。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没办法做朋友的啊。”马小姐清醒了。

所以，是没办法做朋友的吧。马小姐了然，轻触胸口，不是撕裂般的剧痛，也不是一点一点的钝伤，是摔肿之后正在拿冰袋敷的感觉。

“罗大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马小姐尽量控制自己的语调显得雀跃些。

“有啊，但是我的过去里有太多男朋友了，会介意的。”

马小姐低头，活像一个泄了气还在假装鼓鼓的气球。

漆黑的房间里，马小姐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风鼓动窗帘在摇，传来街道上的叫卖声、小情侣的笑闹声和酒鬼的嘶吼声。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我在巴黎出差，你需要代购吗？”

傻子，小马同志在心口荡秋千，眉眼弯弯，不自觉嘴角上扬。

“呦，杨大少已经沦落到代购养家了吗？”手指飞快。

“其实啊，我喜欢你，但你是不会接受我的。”夜风里，不知是谁的话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回荡，转眼和风一起流向了四面八方，销声匿迹。

Chapter 8

马小姐过了二十七岁生日了，这年她没和十八岁喜欢的人在一起、没像十八岁希冀的一样一夜爆红、没有十八岁时费力保持的上镜身材，除了卡上一个“小目标”的存款和三环内的大房子一无所有，可她内心充盈，豪情万丈，只觉天边就在眼前，前途光明无限，路的尽头是鲜花海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