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坊七巷的时候(四)
众目睽睽盯住斯卫•R,他却正襟危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
这可太不地道了,不管怎么说在女同胞杯子里放迷药已经构成犯罪。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甚至猜测,四女昏睡时,斯卫•R不只在她们脚上作画吧,定然还干点别的!?她们的连裤丝袜他是怎么扒下来的?!
有两个字没说出来,却明显地写在众人脸上:报案!
这时,另一位女艺术家扯了扯奔放型女摄影师的衣襟,她是内敛型的温柔似水的女诗人。她说:“别说了。”
涉嫌猥亵妇女的画家斯卫•R却微睁了下眼睛说:“让她说完嘛。”
“没啦!没什么可说了,呵呵呵……”奔放型女摄影师说,“我们醒来天都亮了,绣花鞋画好了,那死鬼啊不知跑到哪去了,脱下的鞋子和丝袜也不知去向,只好硬着头皮‘穿’着画上去的‘绣花鞋’走到会场来。”
“你们一整个晚上都待在那个房间里?处于昏迷状态吗?”柳青明插了一句,尽管他人微言轻,但发现控诉者的描述有了个破绽,就顾不得许多。
“对呀,两个两个并排躺在那两张床上啊,直到醒来,不然我们又不是没有脚,不知道跑掉?”女摄影师说。
“不对,不对!我同画家睡一屋,你们是知道的。”柳青明为他室友申辩,也是担心自己被搅进这潭浑水,“昨晚——我虽然回来很晚了,在路上碰上他,一同回房间,但是一切并非如你所说的……”
“噢!你跟他同一个房间啊?你后来回来睡觉了,那那,说不定不是在你们房间里的,我记不大清楚了,”女摄影师显然在狡辩,“会不会,是这样——在另一个房间,大宅子里像迷宫一样,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
“你别说了,毕竟他是为咱们好!”温柔似水型的女诗人拦住女伴的话,她描述了昨晚关于绣花鞋事件的另一版本。前半段基本一样,也去冰心故居,也逛街,也买鞋买不到合脚的,画家答应为她一人画一双。当然是在他房间画的,她们脱了鞋子,去卫生间各自褪下丝袜,再坐到画家对面的休闲椅上,把脚搁在他膝盖头垫的白毛巾上,他端然而画,神情专注,好比是一位修脚师傅或足疗按摩师。他的技法很娴熟,在每个人每双脚上仅花不到半个钟头,可见在国外曾有过不少经验。人体彩绘——在裸*女身上勾画唯美图案不算新鲜事,就国内也有不少艺术家尝试过,并在大庭广众展示。只是,在光脚上画绣花鞋是他的创意。
没有下迷药,也不存在迫害。
“我们是自愿的!像这般美轮美奂的作品——”女诗人抬了抬自己的脚,“参与到这项创作怎么说也是一份荣幸。”
因为对美的追求得到极大满足,她说,画好之后,她即倡议姐妹们上街秀一秀,也得到画家的支持。她们排成一队,在南后街走了一圈,姿仪万方的。她们身材都极其好,且人人扭得一条好屁股。画家跟在后面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呢。
“这样的热天,光脚踩在青石铺垫的街道上,凉丝丝的感觉直透胸臆,好比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也如同读过一首杨诚斋清真雅洁的绝句。而街灯摇曳,街树依依,行人如织,我们穿行其中,仿佛鱼儿游在海底世界,那真是美哉快哉啊。可是乐极生悲——只顾着臭美,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当中有个人走丢了,”她指着另一位女艺术家,这是个青年书法家,“待到觉察,在路边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归队,打她手机也没有应答。”
仿佛那时的慌张和担心延续至今,女诗人愁肠百结地说她们分头找,找遍了三坊七巷没找到女伴,她好比被外星人用不明飞行器UFO劫持走了,已不再在地球上……她们只好回房间去等了,就顾不上去找画家取回脱下的鞋袜,早上起来匆匆忙忙也就这么来会场。当然,那场“意外失踪事件”有惊无险,最后她们的女伴陡然“从天而降”。
“你说的也不见得是真话,”柳青明又一次反驳女艺术家,“在我们房间里并没见到你们的东西。这个我还是清楚的。”
“算了吧,姐妹们,不必再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想这样走出来秀一秀,赢得一点点关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你们也不用一个把黑锅丢给那可怜的画家去背,一个要把责任推卸给我。”女书法家颇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她说,“我无非是碰到老乡,同她站了会儿,见你们走远了也就没再追上,手机凑巧放在包里没听见铃响。你们说,我这么大的人会丢了吗?”
干练的女书法家说,她和老乡在那边站着,看到一个喝多了的女孩子在发酒疯,当街要扒光自己的衣裳,边儿有同伴劝着,但她不听,不久就围观上一大堆人。老乡认出那是亲戚家的女儿,上前去喊了声女孩的名字,她才略为收敛了。打听同她一起的人才知,女孩醉得不知天地,本已把她送回住处的楼下,可她又硬是跑来三坊七巷。也不知什么缘故,一直发酒疯,发个不停。也有的说女孩是名陪酒女,当晚在酒场上偏又遇上她前男友,因此满腹的惆怅啊。老乡就去劝说那女孩,女孩不再扒自己衣裳,单是泪水涟涟的。那些人见女孩听老乡的话,就由她们把女孩带走。后来三个人去咖啡厅坐很久,女孩酒醒了把她送回家才算完事。
“尽管我回来晚了,但是,我们的高跟鞋和丝袜还是有拿回自己房间的嘛,上街之前就先拿到房间了。今天早晨则是有意为之的,说好来会场秀一秀画家为我们量身定做的‘绣花鞋’。”女书法家说,“尽管反应不是很理想,但也要实话实说的。包括画家这个人——也说实话的,我个人觉得他并非如你们一个所责斥的流氓败类,也不是另一个所赞扬的正人君子,他,依我看哩,也就是个男人。男人嘛,呵呵,多少有点不正经。我记得给我画的当中,他至少五次瞅过我大腿根部。迅速地扫了一眼,脸红耳赤的,不大一会儿又来。还有他用的那管笔,据他说不是普通的狼毫羊毫或者兔子毛,而是非洲雄野象阴茎上的毛加工而成的,他还向我夸夸其谈非洲雄野象的家伙这么长这么粗,比比划划。难怪笔尖一碰就让人一阵一阵地发痒,直痒,钻进身体里,骨头都酥了,两腿夹得紧紧还是尿憋得急了。画完后还觉难受死了,浑身上下痒得要命,却不知从哪痒出来,搔也搔不着,就缩成一团快要哭了似的,可怜极了……这都没必要遮掩的,不然越描越黑,反倒引起更多误会。”
三位女艺术家说法不一,扑朔迷离的,惹得众人好奇心就像打开摇晃过的啤酒易拉罐,泡儿直冒,再也按捺不住,盯住最后一位女艺术家,看她有什么不同说法。
这是个可爱的小萝莉,也就是出“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的谜语让众人猜者也。她跟在三位大姐姐身后,仰着一本正经的小脸蛋,仿佛她已有三十好几似的,可是一放松下来却调皮得不得了。见众人都冲着她看,小姑娘眼珠滴溜溜转下,随即敛了敛神色,把辫子甩到背后,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派超然物我的样子。众人接着看她,看个没停。她这才耸了个颇有英伦味儿的肩,两只手一摊,嘟着嘴说:“没有呀,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姐姐们怎么说就怎么是了啦。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睡着了哈。”看来她是谁也不想得罪,真够狡黠的。可是众人不放过她,问她睡着了那脚上的“绣花鞋”怎么来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她说,“睡着了,我吃过晚饭看一会书就睡着了。醒过来,就这么样了。”
众人再问,她就说,睡着倒是做了个梦。于是,众人让她把梦来讲讲吧。
小姑娘说,梦里大家一起去看冰心故居,因为是做梦,所以冰心故居就不对外开放了。梦里大家又去逛街,买绣花鞋,因为是做梦,所以卖鞋的故意不提供合脚的,让她们买不成,人家知道做梦收到的钱醒来就不见了,卖也是白卖嘛!
众人被逗乐了。笑得人欢马叫的。
“在梦里,老爹就动手给每个人画一双,老爹就是斯卫•R,我一向喊老爹,梦里也同样的。他在他房间给我们画,但不是这边这个房间——对面那座大宅子,门推进去也同这边一样有天井,厅堂、回廊和无数个房间,一模一样的构局呢,在相应位置也有一间老爹的房间。”小姑娘是90后作家,擅长编故事,往往引人入胜,博得个外号叫“故事大王”,众人听她接着编,“因为是梦里嘛,我们很放松,老爹也很放松。就躺在床上由他画。很随意的,鞋子蹬掉,脚跷起来用嘴一咬,一扯,丝袜就掉了,有的人仰八叉躺着,有的人侧着身子,也有的像虾米那样弓着,各种姿势都有,也可以是几种姿势互换,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做梦嘛,又没人管你。我则喜欢趴着,一只脚跷起,另一只脚放平,如同在草坪上晒太阳——这样更方便我玩手机哩。为了让我们舒服点,老爹反倒要配合我们,有时我们头朝这边,他只得头朝那边了,好比一个6和一个9。他累得够呛,总算全部画好了。在梦里,我们也要上街秀一秀的,走着走着,老爹把我们赶进一条巷子里,不是这边这条巷子,是那边那一条。他又把我们赶上墙壁。在梦里,我们穿着老爹画的绣花鞋居然上了墙,并穿过去了……”
众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纷纷夸她不愧是90后作家,才思敏捷,想象力丰富啊。
“穿墙而过之后,就进入对面那座宅子,那条巷子正好是它的后墙。同第一次进去不一样,那里已变成古代有钱人家的花园豪宅,老爹变成一古装员外,胡须则像梨园戏人物那样用铁丝挂在耳朵上,动不动就捋一把,别人喊他老爷老爷的,他则自称是老夫老夫的。我们四人身上的时装也变成了旗袍,或别的什么绮罗绸缎的裙裳,漂亮得不像样子。我想,那个时代是清朝末年或者明末清初吧,我不大懂历史耶,好在做梦也不必严谨纪年吧。我们四个女的应该是那老爷的小老婆,或者一个是娘子,其他是表妹和婢女,还有个是心肝宝贝小女儿。我们应该各自有个古典名字叫:琴棋书画,或梅兰菊竹什么的……总之,一男四女生活在古代,滚滚红尘,享尽人间烟火……”
秋千荡板上那套脂批《红楼梦》还在,放在那好几天了,柳青明想,准是谁拿来看忘了拿走,说不定是宅子主人有意放着,好制造一种风月情怀。却不知晚上收进屋里没有,万一落雨可不淋湿了。他忍不住想走去摸摸,看它会不会是雕塑家用石头或泥塑做的作品呢。
“哎,小姑娘你也太夸张了,做梦做出个红楼梦来啊?”柳青明觉得她再编下去就是大观园里的故事,江南一个甄家,金陵一个贾府,真真假假,真假难辨的,他说,“我不相信你做这样的梦,太假了。”
“什么太假了,你不相信吗?有人作证!”小姑娘说。
“谁来作证?”梦也有人为你作证?真敢说的。别说柳青明不信,连爱听小姑娘瞎编故事的众人,算是她的忠实粉丝吧,都觉得这下她吹豁边了——世上永远没人可以为你荒唐的梦作证的!
“就是你!”小姑娘指着柳青明说,“对,就是你!我记得,在我的梦里你也在场。当我们在巷子里快要走上墙壁时,你站在边儿看着,看着我们穿墙而过。当时,我走在最后一个,回头看了你一眼,再穿越墙壁过去。”
柳青明觉得现时倒似在梦中,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现实中走入别人的梦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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