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孤山，凉亭，老树，可惜没有茶。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只鸟，火一样的羽毛，三足，像极了传说中的毕方，可是它却有一头葱绿色的翎。
"所以，就是这样了吧。"我对它说。
"嗯，就这样了。"它回答。
二、
人活得久了，就会经历很多你希望经历或者你不希望经历的事。
我还记得同样是在这么一个雨天，我在舞阳江畔遇见的那个佩戴一柄铁剑，一身黑色的甲胄的亡国剑士。
"啊，你看，你要对付的是三十万的铁甲呢！"我叹了口气，"你会死的。"
他头也没回，声音像是从一身盔甲缝隙里挤出来得一样，低沉冰凉，"可是她已经死了。"
三、
我是一个道士，经营着一座小小的道观，道观里没有摆放三清或者其他神仙的位置，道观的中央是她的泥塑，像她当年的模样。
我叫苏南，一个活了三千七百八十二年的道士，一个已经老到旧日的记忆已经枯死在沧海桑田里的妖怪。
四、
"啊，老妖怪，你又不给我洗澡。"灯火昏黄，晚餐用罢，我百无聊奈的趴在道观唯一桌子上打着瞌睡，可是我用了一千四百五十九年的筷子却不停的嘟囔着，说我又没有给它洗干净。
"你就不会像你的碗哥哥一样自己洗澡么？"我怒其不争的拍着桌子。
筷子扭扭捏捏起来，它的声音简直娇羞的腻人，"伦家不好意思和碗哥哥一起洗澡啦。"
五、
岁在已末，东南有神，火在水上，大吉。
今日的清晨格外的清爽，虽然昨夜筷子和碗弄出来的声音大了一些，可是平日习惯晚起的我却早早的起床了。
小火烧了会龟壳，我仔细的辨认着上面的纹路，然后得出了已末年最后的一个卦象。
"夜壶，你看好道观哦，我要出一趟远门。"我从床底拿出一个铜制的夜壶，对它殷殷关切。
"这次会有结果吗？"夜壶瓮声瓮气的问。
"应该会有吧。"
六、
桃国是如此之美，几乎每个九州上的诗人如果不做出一片歌颂桃国之美的诗，那么都不能被称之为有名得诗人。
"所以，要做诗啊。"我微笑着对眼前的男人说，"否则你又怎么能让哪位小姐对你青睐起来呢？"
七、
"岁末见远芳，粉华皆不待，唯有桃国冬，郁郁惹人爱。"
我在远方，那个穿着白色长衫，戴着士子冠，腰佩玲珑的书生忐忑的对着心上人咏着我写的诗。
他面上带着兴奋的红，为那位不知名的小姐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
我却突然厌倦起桃国冬日里的风景。
即使，风如轻纱，即使桃花千里，即使那人回眸望我。
望我，忘我。
八、
酒对俗人来说，是忘忧的灵药，在过去的那漫长的时光里我饮下了无数得琼浆玉露，可是却没有忘忧，所以，我喃喃，"都是骗子。"
九、
梦里花尚好，梦里我还是那只蝉，梦里他还是老样子。
"所以呢，还是老样子是吧。"夜壶吵醒了我的梦。
"不然呢？"我微笑，"你以为是说书人的故事？都会有个美好的结尾？"
"即使不美好，你不也等了三千七百八十二年？你不还是在做着他能踏破天人五衰的梦？"幻化成人形的夜壶越说越显得激动，他锤着桌子，吓的碗和筷子滚到地上，"三千七百八十二年！不是三天，你天天守在这小小的道观里，一直做着永远都醒不来的梦。"
"所以呢？"我失神的看着地面，"他说他会回来的。"
十、
"蝉儿，蝉儿。"那是一座小小的道观，他是个道士，修到了天人五衰的道士。
我还记得他进入最后一个衰劫---轮回时的样子。
他微笑着看着我，口中喊着我的名字，"蝉儿，蝉儿。"
回忆像支离破碎的镜子，让人想拿起来，却又怕伤了自己。
十一、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再见时，他成了毕方，却多了葱绿色的翎，那是我曾经最爱得颜色。
玲珑小佩做玉蝉，一点葱色双翅寒。
再见时，他成了为了一个殉国的亡国公主而对三十万甲士拔剑的剑客。
谁人拾得旧时物，却将旧人做笑谈。
十二、
再见时，他却成了一个讨好别家女子的书生。
原来都是酒中痴，情终长时月终残。
十三、
小小的道观，在夜壶的惊声里我将血吐在地上，是绿色，像他送我的小佩。
"你不是他，即使你用了他的名字，在这观里枯等了三千年，你也等不到他。"神思恍惚间，我听见夜壶说，"醒醒吧，你不是苏南，你只是他养的蝉。"
十四、
岁在流火，流火之年的第一个月，我白了头发，那是三千年来我第一缕白了的头发，我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我的天人五衰来了。
记忆在衰劫里变得模糊，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的叫苏南，还是真的如夜壶所说，我只是改成了他的名字。
有时候在午后的阳光里，我甚至会恍惚的想，那漫长得三千年前，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叫做苏南，有那么一个人叫做蝉么？
十五、
小小得道观里，筷子和碗幻化成的夫妻有些担忧的看着夜壶，自从蝉天人五衰进入轮回后，夜壶就一直呆坐在道观的小小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走吧，我在这等她回来。"
"你也等三千年么？"筷子有些焦躁的说，"你是不是也要改叫苏南？你是不是也要在漫长的等待变得疯疯癫癫，变得寂寞到点化自己的筷子和碗甚至夜壶成妖，只是为了陪自己说说话？"
十六、
"不，我会改名叫风聆，这才是她得本名。"夜壶微笑着说，"至于疯疯癫癫，其实谁不是如此呢？"
他看着道观里茭白的月色，慢慢的说着，"只是有的人哪怕疯着的时候也会记得另一个人罢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