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纽约不太平的一周。星期一有人在42街引爆了一枚炸弹,我的通勤受到了严重影响。星期二又下了雪,交通也是一塌糊涂。昨日又突然降温,零下5度。我早上出门时才发现我穿得过于单薄。但是又抱有一丝侥幸,反正办公室就在地铁站的对门,应该没事。下班时地铁尚为正常,大喜。没想到到了巴士站却很久不见一辆车。我在寒风中站了整整半小时,一身都冻僵了,特别是耳朵甚至有些发痛。
我一进家门顾不上吃饭,就打开了电热毯一头就钻进了被子里。那温暖的被子慢慢地褪去了我一身的寒气。我陷在松软的床里,充满了一种幸福感,久久不愿动弹。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安娜在20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再省也不能省在床上,一定要买一张好床。”
安娜是我刚到美国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是越南女子,18岁时在越战期间遇到她的美国大兵老公,结了婚就来了美国。遇到她时她已经育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的教育程度不高,英文口音很重,但是人善良热情,对我尤其好,说是我像她的妹妹一样。
我初来乍到给她抱怨我的床是多么的不堪:床垫是两张捡来的单人床拼在一起,不是那么干净都不说了,最离谱的是其中一张中间凹进去一大块,人睡上去盖了被子刚好填平。盖的是Walmart 15美金一套的廉价床单,早上起来就不知缩到那个角落了, 上面还疙疙瘩瘩地起了很多毛球。这张床让我觉得在美国的日子如此粗糙简陋,日子变得更不可忍受。
她听了以后特别严肃地对我说一定要买张好床:“ 人的一生不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人生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也都是在床上发生!”
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安娜给我说的这番话我至今还时常记着,仔细琢磨还真是很有道理:人的生死,情爱,生育几样大事不都发生在一张床上吗?
人活一世最基本的物质需求不过就是吃好睡好穿暖。像我偶尔失眠一次第二天便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可想而知长期失眠的人对“睡一个好觉”的渴望。我有对朋友夫妻都长期失眠,每日的渴望就是今晚能睡一个好觉。于是夫妻分房,睡前2个小时就不看电视手机,然后按摩,静坐,喝草药,种种程序之后才敢上床,但是仍然不能保证能安稳入睡。
要想睡好首先就离不开一张可靠的床。特别是每个夜晚在我们最为疲惫不堪,最为脆弱之时都是这张床摊开双臂迎接了我们,躺在一张舒适干净的床上我们仿佛婴儿又被母亲拥在怀中。床上的时刻无疑是最放松最安全的时刻。
床大概是和我们的身体吻合程度最高的物件,它和我们的肌肤相亲甚至超过了衣物。甚至有很多人习惯于裸睡,把身体完全解放在这张信赖的床上,把所有的隐密都坦露于床。我就有个朋友随便什么样的气温下必须裸睡,任何睡衣穿在她身上都是负担,无法入睡。
床在我们忧伤的时候接纳我们,任我们在它的怀里哭个痛快。床在我们病痛时支撑我们,让我们的痛苦少一些。它看着我们的孩子呱呱坠地,也目睹我们的父母逝去。
还有所谓床地之欢,床大概也最了解人类的男欢女爱。最激情的,最放荡的,最纯真的,最肮脏的,它都默默承受,不带一丝偏见。因为它知道最终你都得在它的怀里死去,带走所有的记忆。
人对床也非常挑剔,遇到不适的床便难以入眠,烦躁不安。所以有人最怕旅行,宁可错失千万美景,就怕夜里遇到难以入睡的床。也有人愿意重金入住某个酒店,就为了那张保证舒适的床。以前我看见很多人出差还自带枕头或者床单觉得太矫情,其实别人不过就是希望在异地也能睡一个安稳的觉而已。
中国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个狗窝里最让人惦记的就是自己的那张床了。
所以在我刚刚打工挣了点钱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张象样的弹簧床垫,好看的印花晴纶棉被, 再添上100%纯棉的床单。晚上盖着软软的被子,闻到床单的香味,感到自己总算是活得象个人样了。
后来挣钱越多越在意床的质量:先将床垫换了厚厚实实的软垫弹簧床,睡上去松软但又不失张力,似乎是睡于云端,下面却有人将你托起。后来又喜欢上了记忆海绵的床垫,最好的是不管先生几点上床都不会影响到我。被子则有了丝棉芯的和不同厚薄的羽绒被,外加各种棉薄被、绒毯、毛毯、线毯...
尽管冬天里室内温度并不低,但我还是喜欢先用电热毯把被子暖好再躺进去,最喜欢的是埃及棉的提花缎面床单,钻进去的时候它永远都是松松软软温温柔柔的。夏天则爱用丝绸床单,摸起来有如女人的肌肤一般性感,又滑又凉地将你团团拥住。我喜欢将床上的东西随心情而变,随季节而变,于是就有了一套又一套的床上用品,从来不嫌多。我欣慰安娜多年前给我的教诲,我没有马虎对待我的床。毕竟我的一生当中要把大部分的时光耗在这张床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任何温度下我总能在床上找到最为舒适的享受,每夜入眠前的那一刻我总是感觉幸福它就慢慢地爬上了我的额头,最终和美梦一起将我淹没。能够每天躺在自己的床上安然入睡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每每感到日子不错的时候我就会给安娜打一个电话。她的三个女儿都已经长大离开那个中西部的小镇,而她仍然住在那个丈夫亲自修的原木小屋里,她的电话号码永远不变。我只是想感谢她让我明白了一个朴素的道理:幸福可以只源于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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