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曦光微露，这一次我起得很早却没有看见姐姐的身影，本是寻常之事，但我却慌了，或许是因为昨日之事的缘故，亦或者是内心对将来冥冥的不安。
我刚出门去，便瞧见许站在门外，他笑着向我走来，微光抚上他的眉眼，我竟有一种他和凉夜长相相似的错觉感。我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凉夜这个冷淡的少年，我撇撇嘴甩甩头，并不打算理会许，然而许却追我上来。“虞言~”他拉过我来“虞言，你为何不见我？”他的每一举一动都万分温柔，可是我只想把一切都看作是他内里的虚伪。
我挣脱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指着比我高出一头的他说“你是坏人！”许愣了片刻，忽然又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虞言，让我来带你去证明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坏人吧”
他的言语对那时才十几岁的我的确极赋吸引力，好奇是每个人心里的怪物。因为你不知它是天堂的桥梁还是地狱的曙光。于是，我歪着头，一脸想要击碎他的谎言般的说道：“你如何证明？”许勾起一抹复杂的笑，他再度拉上我：“跟我走，虞言”
“跟我走，虞言”像是古老的咒语。
我一脸无所畏惧的跟着许上了马车，但随着马车行驶越远，离我过去的安稳与依靠越远，内心愈加不安。许坐在我身旁，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他揉揉我的发“虞言，不要担心，我只是不住在海边，我带你去看看繁华的地方，会将你送回来的”
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的手碰我的头。撩开帘子看向窗外“谁担心了？我才没有担心”然而内心却还是嘀咕着自己的样子真有那么明显么，竟然被他看了出来。
然而，当我下马车的时候我的确愣了。从小到大也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地方，尽管内心一无所知但是仍要做出一副对世间所有繁华漠不关心的样子。那时，既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骄傲亦是应允姐姐的承诺。
一路走来，但凡是见过许的人都要和许亲切问候，而每当这时，许便会用他充满笑意的瞳孔深深的看我一眼。我瘪着嘴，觉得自己越发讨厌这个男人了。
许，真的是一个大恶人。即便世人都觉得他很好，但我为何要随波逐流，将他们的言语奉为真相。
我驻足在一串贝壳做成的手链前。那些贝壳上面绘满了灵异的图案，像是背后掩藏的一段段故事。许看了看我，问道：“虞言，你想要么？”
我抬头看他，又想到昨日姐姐的言语。这是繁华的一部分么？又转过头看着各色行人来来往往，交易买卖，繁荣热闹。这或许是繁华的一部分，而我是答应姐姐了的。
于是我摇头：“不要”但我可以自己做，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便努力的盯着手链，试图记下它的每一笔每一划。你看，这就是我，我想要它，但是除却用金钱来买下它以外，我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它，不偷不抢，亦是正当无比。
许不解：“为何？”
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对他神秘一笑：“不为何，但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它，你猜不到的，我也不告诉你。”
许思量了片刻，忽有所悟的抚上我用纱布裹上的右眼“你说得对虞言，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它”随后，他便带上我返回了纪矣村。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他的话，不知为何总觉得是自己落了下风，就在这时我碰见了姐姐，虞清。
姐姐直面我而来，我立刻往回看，还好许已走得很远“你不用看了，我早知道了，你被许带走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时我就知道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姐姐徐缓地走到我的面前“我真傻，我竟然试图去和他抗衡，血浓于水呵。”
我瞪大眼睛“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选择他，是他…他…”我开口，却无法形容他到底是怎样带走我的，他没有强取豪夺，我也是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中。我急得快哭了“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我不会再见他了”
虞清叹了一口气，她一如既往的拉上我，往家里面走“我的好虞言，你若想便随他去吧，这都是我们的命啊，我始终不能替你选择。”
“我为什么要跟着一个陌生人走？”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你的…”姐姐的话生硬的断在了空中，四周只剩下海浪拍打岸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是我的什么？”我歪着头看着姐姐。
“没什么，你还小，待时机成熟姐姐就告诉你”姐姐握紧我的手。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心想着自己和凉夜的约定，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听那一个故事。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是关于姐姐你的，更是关于我自己的。
第二日晚上，我裹在在被窝之中，静静听着海声，迫不及待的等到万家灯火熄灭之时 。 从窄小的窗户中，看见人们房屋的灯光，在一点点熄灭，我仿佛就离那个故事越来越近。我蹑手蹑脚的跳下床，依旧赤着双脚，偷偷打开半掩着的房门，姐姐的房门关着，里面没有灯火的亮光。我悄悄穿过前院，然后肆意的在石子路上奔跑，跑向那无比熟悉的大海。但我依旧不敢靠得太近，远远望去，果然有一道身影背对着我面朝大海，背着那永恒不变的青绿色的行囊。我走向前去，凉夜似乎是有感觉，他转过来向我徐步走来。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感，我习惯性的坐在远离海岸的礁石上，凉夜靠近我。
我转过头去问他：“你要告诉我一个怎样的故事？”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道：“你去见了那个叫许的男人？”
我惊讶的看着他，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他苦笑，眼睛直直盯着我被包裹着的右眼。我若有所觉的抚上自己的右眼。“怎么了？凉夜？”
他叹气：“世界逼你到如此，我以为还来得及，可没有料到他却先一步出手。”
我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又看向了那片大海。
“知道金瞳者么？”凉夜用一种不符合他外表的沧桑淡淡说道。
我摇头“这就是你要讲的故事么？”
“没错，这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亦是一个无法逃避的故事，这是命，你可否明白？”他的语气着实像极了姐姐的口吻，就好像看见姐姐总是捧着我的脸叹息道，这是我们的命，虞言，都是命啊。
他转过头，坚定的望向我唯一的瞳孔开口。
纪矣村，埋藏着太多大大小小的秘密，在这里，人们信奉海神的庇护，信奉是海神庇护他们出海打鱼，带给他们生计。于是从祖辈开始便一直流传下来一个典故。在很久之前，这里曾出现过金瞳者。金瞳者，是眼睛呈现金黄色的人，是海神之子，是海神降临于这个村庄，表示他们仍旧受到海神庇护的标志。
但是伴随金瞳者的出现，海面上总会漂浮有红色的生物，好似红色的丝带，从海底的深处延伸上来，船只无法通行，无法出海，人们也无法维持生计。所以纪矣村的人认为是海神向人类索取海神之子的回归，于是便会有一场庞大的海神祭，那是一场你从未见过的祭祀，庄重严肃并且夹带着对生命的残酷。纪矣村所有的人都会围聚到海边，他们为你穿上繁缛服饰， 巫师会带着面具，进行一系列的仪式，以作祈祷。继而将你送上驶往所谓海神的船只，在你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口子，细而薄长，鲜血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然后一滴滴点落在海中，在海面上横亘出一条细长的血迹，抵制人们视线所至的中心处，船会在一瞬间崩塌，然后鲜血瞬间浸染进深蓝的海水，四周红色的生物会聚拢，攀爬上你的身躯， 将你紧缚，窒息，生物上的倒刺会疯狂的吸取鲜血。直至生命最后陨落于大海。
大海之上，满是鲜红的海水，如同艳丽的残阳尽数倾覆在了这片海域上。那种刺伤双眼的鲜红，足以是一生都无法忘怀的颜色。真是一场壮丽的死亡。
听着这番话，凉夜那感同身受的语调，让我惶惶。我看向黑夜中安静匍匐的大海，仿佛能看见满是潮红的颜色，就像夕阳落在海岸线上的颜色。直至后来很久，我再也不敢直视，太阳落山之际，海水的颜色。如此壮丽却夹带着让我不寒而栗的残忍。
而那时，我感觉到了恐惧，于是向凉夜靠去，可是凉夜却又避开我，始终与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我颤抖着问：“很疼，对么？”
凉夜淡淡一笑：“不疼，但或许很冷。”
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他虽然用上“或许”二字，可语气中早已有了一种已为事实的肯定，因为他是如此清楚，因为那本就是事实，他所经历的事实。
他继续说道。故事的主角名叫凉，他从出身起，他的眼睛便是金黄色。他的父亲是一个大商人，在这个地方家产丰厚。财富是人类一生追求不尽的物质，所以他的父亲一直想要得更多。
凉从小就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为了隐瞒此事，父亲将他一直软禁在家中，可是凉总是在夜晚独自出逃，他掩藏在黑夜之中，既折服于黑暗本身的神秘又依赖于黑夜给予他一个可以退处安全之地的洞穴。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她。
那日，他一如往常一般穿过一片森林，到达森林的另一端，同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无人至此，唯有他的父亲知晓他的行踪，其实他的出逃算不得出逃，他从不试图躲避他的父亲，因为他深知无论逃于何处，父亲似乎总能成功将自己捕获。以至于后来并不想逃，只想求得一片安宁之地，偷得暂时欢愉罢了。
就是在那晚，她迷失于那片森林，当她终于到达森林的一端时，却发现不是自己那座村庄，只有一片短小的海岸，海岸上仰躺着一个少年。
他睁开眼的时候便恰巧与她两眼双对，那双干净的瞳孔，似是一杯清水，没有任何的欺瞒与混沌，而她也为他那金色的瞳孔而着迷。所以两人静静相望， 直到这两双瞳孔带给双方的惊异退去之后，才自觉刚才尴尬无比。她不着声色的退了几步，凉也坐了起来。他看见女子身上带有少些伤痕，还混杂着肮脏的泥土。他便领她去了海边，她用清水将脸和头发洗净。
他才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有些无措的道，我迷失在这森林之中，走出来便看见了这里。
凉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问，你叫什么？一阵海风从水面上吹来，冷冽的感觉。
她玩弄手中湿漉漉的头发不禁意道，我叫清。
凉也交换上自己名字，我叫凉。
两人的相遇便是从这一交换开始。凉夜看向我继续说，那时候，凉和清懵懂而又固执。他们都没有想到带给对方的结局如此痛苦。然后凉夜又将视线转向大海，很轻很轻的说，带给你的结局亦是这样不幸。
Tbc.苏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