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二十一章 回城
方生坐在船里，心中就如眼前起伏的碧波一般无法平静，适才发生的事恍若做梦。
他捏了捏那颗珠子才感受到指尖的真实。他想回去见见师父，适才他意气用事了，或许有什么苦衷。
可心底的声音又不可抑制地响起，需要佛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
中途支走他是不是心中有鬼？方生是意外破壁而入，意味着他们前进的甬道根本没有交汇，谈何侧面削弱敌手？
另外，方生自林卓的那句话起，便对自己师父生了戒心。这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方生胡思乱想的时候，归瑜回来了，一手一个人垂在身侧。
一人已故，算是这幽莽岛上唯一一个没有阴气集身并尸身完好的人身。另一个人，只剩下一口气神智疯癫，被归瑜一掌拍晕过去。
“回吧。”
方生随着归瑜拿了船桨在水中劈开一道浪花，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上岸之后，方生正犹豫往哪里去，便听归瑜道：“去衙门。”
归诚由钱家招待，必然是要与钱家知会一声。只是拖着一人一尸，去钱家总是不妥当。
县令得知此事，第一时间便派下任务，贴出告示寻找尸身家属，也派人通知了几个大家族。
最先赶到的是钱昀，他见到方生赶忙上前拍拍他的肩，激动地说：“阿……方小师傅，你们可是终于回来了！咦，道长呢？”
钱昀看到归瑜却不见归诚，心中疑惑，怎么换了个道长。
“幽莽岛之祸已解，尔等可安心前往。归诚与师尊有事相议，不会再回来了。”归瑜解惑道。
钱昀没有在意，毕竟他的目的还是方生：“既然如此，那这位道长与方小师傅，不如来我钱家一聚，以表我钱家的感激。”
归瑜还未来得及拒绝，林家人未到声先至。
“官爷，可有看见我家二郎君？”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正在给一个捕快塞银子。
捕快一愣随即恍然想起了是哪一个，呵呵一笑：“嗳，你家郎君怎么又逃了？”表情明显的喜闻乐见，想着酒馆的饭后谈资又会多上一条。
女子被身边的男子一扯衣袖，才止住了话头。男子向归瑜施礼，又躬身问县令，可否看看那一人一尸。钱昀这才想起此趟的正事，几人便一齐去往后堂。
这人是钱家的，钱昀一喜，再次宴请归瑜，这次归瑜没有拒绝。
女子声音脆甜，小声地对身边的男子嘟囔着：“找不到二郎君可怎么办。老祖宗可生气呢？”
归瑜听了一笑：“施主是林家人，可是在寻宗彦？他身有要事，已离开湖城。”
女子惊讶，男子躬身谢礼，拉过女子告辞。
方生想到什么，姓林？这位道长还认识？归瑜解释道，那便是林卓，方生才了然。
他竟然已经走了？方生还想问问他当初的话，总觉得其中还有未尽之意。
再次来到钱家，方生的身边已没了归诚。
归瑜对他说，他除了青云步连入道都没有，拜师时也没有入祭坛拜祖师，归诚所教的不外乎易理八卦堪舆，如今又师徒缘尽，所以不必以道士自居。
方生静默良久，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如此想来，反而轻松不少。
归瑜看似莽汉，这时显得直爽心细，方生点头谢过，又不免心生愧疚。
这次钱家很热情，得到消息的老太爷亲自拐着手杖颤颤巍巍地迈出门，冲着归瑜谢着。
“法师可是我钱家的救命恩人呐！快快，来人，请法师入内一坐。”
一边的钱昀无奈道：“这位不是归诚道长。”
老太爷甩甩手：“哎？一样一样……请请……”
归瑜看着老迈昏沉的老爷子笑了，客从主便。
众人坐定，老太爷又是一堆感激之言，送上法财。
归瑜才道：“贫道没出什么力，这些就免了吧。”
钱炎一阵婉劝，归瑜又道：“若尔等执意，便予这位小友罢。”
方生在众人的注视下收了这些法财，归瑜将众人安抚完后，留下方生便自行离开。
方生也准备走，却被钱昀留下。
还是原来的小院子，钱昀犹豫片刻，柔声开口。
“方小师傅生在姑城，可还记得你父亲？”
方生看着这张莫名亲切的脸，不知他是何意。
“你的父亲叫方岚，姐姐叫丫头……”钱昀说着，合上双眼。
方生有些惶恐：“你怎么知道？”
钱昀轻叹：“我的儿啊……”
方生这才想起钱昀原先说的——他原本姓方。
“钱施主，你……莫要顽笑……”
钱家主院，僻静的花园里两三人窃窃私语。
“老太爷说了，不介意多一口人，反正咱家有钱。”
“老太爷痴傻，你也傻吗？”
“你知不知道这两年生意不好，收益少了多少？现在还要多个人来争家产？”
“别担心了，就算别人答应三妹可不会答应。”
另一边，钱昀看着默然不语的方生，柔声道：“三娘准备了饭菜，一道吃罢。”
方生从没有想过和自己父亲相见是这个局面，他有妻有儿。起初的惊疑到欣喜，继而变得排斥扭捏。
方梨这么多年不愿提起父亲，方生心中知道她还是想念的。姐姐与自己不同，自己一岁多父亲就离开，而她是父亲看着长大的，情多重，怨就有多重。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住进钱家？”
父亲是认了，但这顿饭有些拘谨，方生没怎么动筷子，直到知道了钱昀的期盼，方生惊讶溢于言表。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认他眼前的女子为母，实在太荒诞了。他父亲入赘了，难道他也要入赘？
方生没有接受，但也没有决然拒绝。钱昀看着他的表情感到失望，而一边的三娘没有说话。
钱昀依旧热情地给方生忙前忙后，直到他入夜歇息。
晨起，三娘让人送来衣饰用具，又邀他一起用早膳。
跨进大门，方生没有看见钱昀。
三娘问他是否睡得习惯，又体贴地问了他过往几年的事。
“这么多年了，送去姑城的年货和金银能让你们过得衣食无忧，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夫人牵挂。”方生的确心生感激，“我和姐姐过得还不错。”
“钱财我们还是会送的，毕竟他是你们的父亲。”
方生听着她的话，心里了然。
当钱昀再次提出的时候，方生只说：“父亲回去看看姐姐吧！她虽然心里怨，但一直很想你。儿如今志在方外，无心钱家，要愧对父亲和夫人的好意了。”
方生就这么走了，没有要三娘另给的钱财，心中希望她能够将这些接济姐姐。
而他拿了法财，足够他省吃俭用一辈子。
方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但他也没有在湖城留久，而是向南而去。
他不想悲伤，只能迅速地抛却过往，踏上下一个陌生的地域。
走过来时的索桥，一片山清水秀，往前是一个小村落，再往前便是一个小镇。
方生随意找了个大客栈填饱肚子，喝了会儿茶，听着百姓的八卦闲趣，便在这里住下。
没有平瓦屋顶给方生夜半赏月，他只能横坐在窗框上，看着宵禁的街市和游荡的幽魂，仿佛又回到了姑城的自家小院里。如今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好得多，他不禁唏嘘。
他想回家，顺便沿路给自己找些事做。他思索着，虽说自己不方便去除妖捉鬼，简单的算卦还是没问题的。
悠闲了十天半月，逛完这个小镇，便尽兴离开继续南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