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爹爹今年93,老伴孙婆婆90,都是有福高寿之人。高寿显而易见,何谓有福?老人自己身体好,能吃能睡,没大毛病是其一;有退休工资,有自己的住房,吃穿用不愁是其二;其三就是孩子们都相当的孝顺。
最重要的是,李爹爹和孙婆婆感情一向甚好。李爹爹和孙婆婆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一个幼年丧母,一个早年丧父,从小都吃了不少的苦。俩人成家后,靠着吃苦耐劳,勤扒苦做,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李爹爹年轻时长得很英俊,且老实本分,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孙婆婆年轻时也不含糊,说大美人有点过,但至少称得上标致。而且孙婆婆的能干也是众所周知的,那是她作为长女,从小就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被磨练出来的。她和李爹爹在同一家工厂当工人,但她手巧力气大,工厂每次搞生产竞赛,总是拿第一,挣的工资比李爹爹还高。所以,李爹爹对孙婆婆是心服口服,一百个满意。他们育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老小,在外地工作。几年前老房子拆迁,老人住进了儿子买给他们的一楼带院子的房子里,由大女儿和二女儿轮流陪住、悉心照顾着,其中二女儿是主力。二女儿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性格嘹亮,做事麻利,把两位老人服侍得妥妥贴贴。老两口辛苦了一辈子,也恩爱了一辈子,晚年又享受着孩子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心情舒畅,无忧无虑,越活越精神。尤其是李老头,脸颊饱满,面色红润,看上去顶多80多岁的样子。有一回,当着孩子们的面,孙婆婆不知咋的动了情,拉着老头子的手,“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甜得女儿们都红了脸,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最近,老两口的幸福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二女儿要出国带孙子,起码一年。如此一来,照顾两位九十高龄的老人的任务,就只能落到大女儿一个人的头上了,但这显然又是不合理的。大女儿虽然也很能干,身体也不错,但她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自己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成年但既不成家也未立业的儿子和一条大狗。小女儿前两年添了一对双胞胎孙子后,家里一共有三个孙子要带,自顾不暇,老人这边,她最多只能偶尔过来搭把手。没有人轮换着照顾老人,大女儿迟早要累倒。于是,姐妹三人商议,请个保姆,协助大女儿照顾老人。两老虽然身体没有大毛病,能吃能睡,但无奈年龄太大,各种退行性疾病还是不可避免。李老头膝关节硬化,加之身体肥胖,行动有些不便;孙婆婆小脑萎缩,记忆力减退,轻微的老年痴呆。两位老人身边现在基本一刻都离不开人。老人对请保姆一百个反感。以前尝试过几次,做不了多久,都被老人赶走了。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女儿们下决心不再迁就他们,只是要注意策略,不能硬来,把老人气坏了气病了,也不是好玩的。请保姆的事小女儿主动承担了去。那天,小女儿和小女婿把从中介处精心挑选的保姆周阿姨带到老人面前时,老人家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某某的亲戚,出来做事不要钱,只给口饭她吃。”
小女儿指着周阿姨,甜甜地告诉两位老人。
周阿姨也笑咪咪地配合地点着头。父母反对请保姆的最大理由就是舍不得花钱,所以,干脆说不花钱算了,跟老人有时候讲道理没用,只能哄着。这一招还真有效。李爹爹一辈子节约、小气、吝啬到极点。买水果要买烂的,买牛奶要买快过期的,凡是要额外花钱的事情,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反对(包括住养老院和请保姆)。如今听说这个保姆阿姨不要钱,李爹爹犹豫了,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孙婆婆。二女儿要走了,他和老伴也在犯愁。
小女儿的话孙婆婆半信半疑,她狐疑地瞅了几眼周阿姨:50多岁的样子,龅牙,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但笑得一脸灿烂;再看看女儿们殷切的眼神,孙婆婆勉强点了点头。周阿姨就这样上岗了。一开始,各方反应还不错。周阿姨有过养老院的工作经历,人勤快、听话,打扫卫生很麻利,也愿意帮两位老人洗澡(很多保姆阿姨不愿意帮老头子洗澡)。每天晚上两位老人一有动静,她就立马起来了。唯一遗憾的是周阿姨家里原来是烧灶的,不会用煤气炉,所以还不能帮着做饭。过了两天,孙婆婆突然有些不高兴了。“某某亲戚在这里,某某怎么不来呀?”“他家里的亲戚,不去帮他做事,塞在我屋里做什么呀?”孙婆婆板着脸、撅着嘴,很是纳闷和不悦。二女儿耐心解释,“她在这里帮你做事呀,我们忙不过来。”“要她做事?我不做事?你不做事?”孙婆婆指指自己,又指指二女儿,气呼呼地说。二女儿好言抚慰了半天。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孙婆婆的不满升级了,半夜间突然发起飙来。李爹爹晚上尿频,每次李爹爹一起来,周阿姨就立即起来,搀扶李爹爹去卫生间。这天晚上,孙婆婆突然也跟着起来,堵在门口不让周阿姨进她和李爹爹的卧室,后来又对着已经躺下的李爹爹吼道:“去去!你到小床上去睡!”“小床太小了啊。”李爹爹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回道。小床是阿姨睡的临时床,搭在餐厅里。那天晚上,正好还是二女儿值班。孙婆婆闹了一晚上,大喊大叫,寻死觅活的。二女儿好言相劝未果,最后干脆心一横,也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你再这样要死要活的,我先去死,这就去死,我死在你前头算了!”说完就要往外走。孙婆婆这才像醒过来似的,消停了。二女儿见老母亲态度缓和了,又开始温言软语地哄着,孙婆婆终于笑了。“算了算了,不死不死,我们都不死。”说罢回到床上,倒头睡去。“老娘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太吓人了,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二女儿昏昏沉沉到天亮,不曾合眼。
第二天,李爹爹对二女儿说:
“你们赶紧把她(保姆)弄走,你妈吃醋了!”李爹爹向来惧内,现在只想息事宁人。二女儿开始哭笑不得地嘱咐阿姨:你以后不要再碰爹爹,爹爹的事我来做,澡我来洗。晚上他们起夜,你只听着,关注着。他们一般可以不要人搀扶的。其实,这周阿姨本来就不会做饭,现在又不能照顾爹爹,家里反倒多了一口人吃饭,这叫啥事啊!——只能走着瞧了。周阿姨不再理睬李爹爹,只一心讨好孙婆婆,服侍孙婆婆,有空的时候还帮婆婆按摩。今天给她按摩头皮,明天给她捶肩敲背,哄的孙婆婆眉开眼笑。二女儿又带着孙婆婆到外面溜达,跟其他老邻居聊天,孙婆婆又高兴起来了。孙婆婆虽然不再大吵大闹,但在阿姨这件事情上,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时不时要敲打老头子几下。“你莫沾她啊,小心搭到你身上来了。”“某某家老头子摸了保姆两把,保姆不依,要陪多少多少钱,家里人都打上门了,儿子们都不要管他了。”都说老太太已经糊涂了,经常忘东忘西,前言不搭后语。可一说到保姆的事情,一吃起醋来,头脑又清醒得不得了。每次对付孙婆婆的敲打,李爹爹总是眼睛微闭,摇头晃脑地打着盹,一言不发。母亲的举动让女儿们很不安,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走着瞧。
几天后,孙婆婆自己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二女儿走后,老头子去跟大女儿过,她去跟小女儿过。曾经深情款款地跟老头子说,我们“下辈子还要做夫妻”的孙婆婆,如今宁愿跟老头子分开过了。
这保姆阿姨犹如洪水猛兽啊。
女儿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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