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的世界空了

有时，你可能会觉得，拥有一个人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有时，你可能会觉得，失去一个人从此便没了生活的勇气。

几十年的相知相伴，终究她还是先去了。忽然，他的世界空了。

01

从前很苦，她陪他一起吃。

爷爷奶奶是相亲认识的，生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他们并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没有资本的他们，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多干一点活，多挣一点钱，让家中的父母孩子可以不用挨饿。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奶奶常常跟我们这些小孩子说起以前的事，叫我们惜福。因为曾经爷爷被污蔑过是地主，被那些假好人把家里洗劫一空。那时候不是没米下锅而是没锅可下，他们瘦了好多好多。原谅词穷的我不懂怎么形容爷爷奶奶当时生活的惨状，只知道他们当时因为地主的事，被人拉去吊打过，被拴在木桩子曝晒过......我无法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大概真的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或是鲜血淋漓，或是饿殍满地，就是那样的悲哀和无奈吧！

但是啊，即使是生活在底层，被压迫着奴役着，爷爷奶奶还是顽强地携手走到了现在。其实，在爷爷被污蔑是地主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同她分开，叫她再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可是，她还是对他不离不弃。他爱她，因为他不愿让她陪他受苦挨饿。她也爱他，因为她愿意陪他受苦挨饿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我想，像爷爷奶奶这样惺惺相惜、不离不弃，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最单纯的模样了吧！

从战乱到土地改革、人民公社运动再到后来的文化大革命，爷爷奶奶他们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了最后。反正我至今仍是无法理解爷爷奶奶当时吃草根吃糟糠，甚至连草根都被挖光没东西吃时，他们是怎样活下来的。也许未来的某一天，等我自己一个人去闯了，交不起房租了，吃不起我爱的鲜虾鸡排了，我就会懂得没钱的滋味有多难受，饿着肚子有多难熬......但是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像爷爷奶奶那样顽强地活下去，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总的来说，爷爷奶奶受过很多很多苦，但是因为听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总是缕不清那些往事的时间顺序。后来，等我长大了，真正想了解他们的这些经历了，奶奶却不在了，而爷爷也患上了老年痴呆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他们从前很苦，而那些苦她会陪他一起吃。

02

从前很慢，一生只够抱怨一个人

打我能够记事起，就老是会听到爷爷奶奶互相抱怨的声音。

还记得奶奶第一次做糖醋排骨的时候，稍微咸了一点点，于是爷爷便说，“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瞎折腾，也不懂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把盐当糖了是吗，这糖醋排骨除了咸味还是咸味。”当时以为是抱怨，现在想来，或许是爷爷心疼奶奶太劳累，不想让奶奶再折腾。而奶奶或许是因为那天看着爷爷在邻居家吃糖醋排骨时吃得津津有味，所以便向邻居请教，学着做了。

那时候，爷爷总喜欢跟我们说起他以前的丰功伟绩，比如说他小时候跳级还考全班第一，比如说唱歌比赛把听众唱哭了然后还得了50块钱的奖金，也比如说当年招选空军，全镇只有他一人被选上......每当爷爷说起这些的时候，奶奶总会在一旁说，“只会说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可是实际上一点干大事的勇气都没有......”然后，爷爷奶奶便吵起来了。只是，爷爷不在的时候，奶奶又会同我们说起，爷爷当年是多么能干，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

听爷爷奶奶抱怨彼此多了，我就一直以为他们是为了生活而在一起生活，没有感情基础，更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直至奶奶走后，看到爷爷食不下咽，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常常说着要随奶奶去的话，我才渐渐发觉，原来那不是爷爷在闹脾气，而是爷爷真的很爱奶奶，习惯了奶奶的存在。奶奶不在了，爷爷不习惯了，竟连活下去都变得很艰难。原来呀，有一种爱，以抱怨为名，藏着对彼此难舍难分的爱。

从前很慢，一生只够抱怨一个人，而那浅浅的抱怨里，却藏着他们对彼此深深的爱。原来，他们的爱情是很特殊的存在，很珍贵的存在。只是如今，奶奶不在了，忽然爷爷的世界就空了。

03

以前，我总觉得爱情是很虚幻的东西。后来，我发现其实爱情很实在却也很虚幻。

看着爷爷奶奶小吵小闹，我常常觉得，爷爷奶奶的爱情很实在，一点都不浪漫，一点都不虚幻。直至有一天，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说起胡话，其实不算是胡话，应该是埋在奶奶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我才发现原来爷爷奶奶的爱情，很实在却也很虚幻。

“那年，我还16岁，常常幻想着生活的美好，奈何苦于生计，每天都要跟着爸妈在田地里干活，很累很累。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曾想他却突然闯进了我的生命。起初，经邻居介绍的时候，我心里是既害怕又欢喜，我害怕同他见面却也期待着同他见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相约在我们那的小镇，因为下雨我迟到了，但是他并没有怪我。当我赶到那家小餐馆的时候，他竟一眼认出那个是我，便急匆匆地跑过来紧张又结巴地说：“对不起，都怪我没注意天气情况，害你被雨淋到了。”当时，我的心忽然就动了。四目交接的那刻，我感觉风停了，雨止了，只听到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原来，这就是心动。后来，以后我们的每次相约，买不起花的他，也总会在路旁采很多各色各样的野花送给我，以满足我当时的少女心。再再后来，他竟然拉着好几头牛，载着好几担大米，就风风火火地来我家提亲了......”

坐在奶奶床旁的我，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听着奶奶絮叨，心里不禁感慨，原来爷爷奶奶的爱情，除了以前生活的苟且，还有这么多诗意与浪漫。

04

愿结发为夫妻的两个人，永远恩爱不相疑。

奶奶走后，我才发现，原来爷爷奶奶是这么的伉俪情深，原来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一起吃苦一起受罪一起经历风风雨雨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只是他们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终究是随着奶奶的离去而渐渐幻灭了，没有奶奶的存在，爷爷的世界忽然就空了。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爷爷也会随着奶奶离去，我希望那时候奶奶可以在那个很美的地方等着爷爷，然后爷爷奶奶就可以继续他们的甜蜜小生活了。

很美的地方，很美地生活着

如今，我会想若有一天我找到了我真正的另一半，我希望与我结发的他，我们这两人，也可以像我爷爷奶奶这样，可以一起吃苦受罪，偶尔相互抱怨，却永远恩爱两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