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喜

文/道道老

太阳出来了，它慷慨地将它的光芒笼罩一片广阔的平原，也照在平原上的一个旧时的村镇，村镇上有些烟筒冒出屡屡炊烟，时不时还传来公鸡的打鸣声与犬的断断续续的吠声，不知谁家的母鸡下蛋了，“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在村镇的东南角的一个土坯房子里，接生婆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爷爷、奶奶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只听接生婆叫了一声：“出来了。是个带巴的。”接着，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哭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爷爷、奶奶太高兴了：“哎呀，这下我们王家有后了，可喜可贺呀，就叫大喜吧。”自此，一个叫“王大喜”的男孩在这个世界上诞生了。

他叫王大喜，他的生活却并不那么可喜。正如村里老人说的那样，叫“长命”的往往不能长命，叫“大喜”的家里并不大喜。他五岁上，爹爹就病死了，不久，他娘改嫁了，家里只剩下年老的爷爷、奶奶和一个小男孩相依为命。

大喜的爷爷、奶奶本来年老体衰，加上儿子早丧，儿媳改嫁，深受打击，身体更加衰弱起来。没过几年，两个人相继驾鹤西去。

从此，大喜一个人，无依无靠。村里有人可怜他，就给他口吃的。这就样，东吃一口，西吃一口的，也就长大了。

长大了的大喜家里没有地，只能靠使力气，混个饭吃。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个年代，舍得使力气就有饭吃，有力气没活干的大有人在。没活时，大喜就吃不上饭。

大喜有时会偷鸡摸狗。偷这一家一只鸡给炖了，掰那一家地里几个玉米。丢东西的人上房顶上去骂可恶的贼，“哪个挨千刀的把我的鸡偷走了？！啊？！”接着把偷东西的人的祖宗都寻出来，一通慰问。大喜听着这些骂人的话也不反应，而且大喜做得很小心，偷鸡，那鸡连叫都没叫。大家怀疑他，却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没法当面指认他。

然后，大喜的名声就臭了。村里人越发把东西放得更加严密一些。除了村里的郎中李大爷。李大爷留着花白的山羊胡，满脸的折子里写满岁月的阅历。他医术高明，常年给人看病，什么人没见过？所以这人见识也跟一般人不一样，明白大喜这是生活所迫，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没有因此看不起他，有时天寒地冻，看到大喜瑟缩着从门前过，还会让家人给他几个窝头。大喜有个头痛脑热的来看病，李大爷也不收钱。所以大喜很敬重李大爷，碰到个力气活什么的，会主动帮忙。

他们的村子是一个大镇，镇上有两千户人家，每五天，会赶一次集。这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大家都去赶集。在集上，大喜看着炸鱼的摊子，肚子咕咕叫，却没钱。便趁老板一回头，将炸好的两条鱼悄悄地拿在手里，扭头就走。老板回过头来，不禁一愣：“我的鱼呢，刚炸两条啊？”有看见的人就悄悄地用手指了指。老板就喊：“你给我站住！”追了上来。大喜一看形势不好，撒开脚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喜正跑呢，有一只猫从侧面蹦了出来，正好被大喜撞上。这猫“喵！”的一声，吓了一跳，。它急忙跑到几步开外，大喜够不到的距离，回过头冲着大喜呲牙凶狠地叫：“喵！”

大喜腿也给撞疼了，他急忙刹住脚，因停得太快，差点倒了。他一只脚蹦跳着，将另一条腿抬起来，用手揉着。心说你这个死猫，偏偏这时候闯到我面前！他转着圈地蹦哒，看到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就停住了脚步。见这只梨花猫离远儿缩着脖子，歪着头，冲他惨叫，恻隐之心涌起，就拿出抢的鱼，伸出手要给它，犹豫了下，又将手缩了回来。他看了看那鱼，肉香飘进鼻孔，舍不得给它，先用嘴咬下肉吃了，将鱼头和骨头递给它。嘴里叫着：“花花，来，给你吃鱼。”农村的人一般都是管猫眯叫“花花”，所有的猫好像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花花”，所以你只要冲着它叫“花花”，它就会本能地以为你在叫它。

它远远地看着大喜，眼里放着光，满眼都是这条鱼骨头，却不敢过来。大喜一看这情形，明白花花不敢过来，是害怕他。他便把鱼骨头放在地上，走开一段站着。花花这才小心地挪步过来，叼着鱼骨头吃起来。它一会儿把鱼骨头放左边嚼，把脸歪向右边；一会儿把鱼骨头在右边嚼，把脸歪向左边。它使劲嚼着，脸上的毛因使劲也微微颤动，一边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一边不时地睁开眼警惕地看着大喜，防备大喜一旦过来，它就跑。大喜当然不会过来，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它吃。

吃了半天，它把鱼骨头吃完了。好像还没吃够，它又抬起头仰望着大喜，叫了一声：“喵！”大喜明白了它还没吃饱，就把另一条鱼上的肉也吃了，然后把鱼骨头递过来。这次，花花没逃跑，用嘴接着大喜手里的鱼骨头，又低头吃起来。

大喜看花花不怕他了，就蹲下来，看着它吃。大喜有史以来也没有谁这么跟他亲近了，自己没有朋友，爷爷、奶奶又不在了，平时也没有谁认真听他说话。今天守着这只猫，他特别想说话。他便把他生活中碰到的事儿，对着花花说起来。那猫嚼几口鱼骨头，看大喜两眼，低下头再嚼，好像能听懂大喜说的话似的。大喜就觉得这猫有灵性，能通人性，越发说得带劲。等花花把鱼骨头吃完了，大喜也吐露了不少的心事，心里感觉轻松了不少，舒服了不少。于是一人一猫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那猫大概吃上了瘾，常常在这个地方等着大喜。大喜有时候吃个馒头都要给花花留下一小块。他吃鸡肉时，会把鸡骨头留下来，包好，再拿到那个地点给花花吃。每次见到大喜，花花都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同时用身上的毛摩擦着大喜的小腿，然后亲切地叫一声“喵！”，跟他亲近。大喜好似有了亲人，跟花花唠着嗑。到后来，养成习惯，几天不见花花，就会想它。

然而有一天，大喜来到约会的地方，花花不在。他感到很失落，四处张望着，想寻找花花的踪影。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低矮的院墙里面看到了他，她看过几次大喜喂花花，知道它是在找它，就驮着背，慢吞吞地走出来，跟他说：“你是在找那只梨花猫吧？”大喜点了下头。老太太和蔼地告诉大喜，这只梨花猫有时也会去村后那个张老太太家里去。张老太太原来就喂着一只梨花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一次这只梨花猫去老太太家偷吃的，老太太老眼昏花，以为自己丢失的猫儿回来了。张老太太跟人们说：“我家多日不见的猫自己回来了。”从此，那只猫儿有时也会去张老太太家里去。“今天没来，肯定去张老太太家了。”老太太断言。

她告诉大喜：“张老太太呀，儿子比较有能耐，听说在城里做事情呢。想把她搬到城里去住，她不愿去。说那地方闷得慌，不如在村里，乡里乡亲的，大家都熟悉，说话不闷。所以平时她一个人在家。”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这天大喜又断顿了，他蜷缩在家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就从炕上坐起来，琢磨去哪里偷点吃的。他思来想去，想起来张老太太。她家里吃得应该有，而且也没有别人，这么晚了，应该睡着了，去悄悄地弄点吃的，应该不成问题。

他摸黑来到张老太太墙外，看四处没有人，悄悄地跳进墙去。这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儿。跳下墙后，他贴墙黑灯影里听了半天，没有动静。然后他慢慢打开屋门进去。老太太把干粮就放在锅里篦子上，他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发现的这个情况。他拿了两个窝头，揣进怀里。回头想离开，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炕上的老太太，只见老太太竟然手脚乱动，引得被子也乱动，好像在抽搐。

他吃了一惊：“不好了，老太太这应该是病了。”他想向外直接走人。又站住了：“老太太看来病得挺厉害。我如果走了，她会不会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救人。想到这里，他就想跑出去叫李郎中来救人。刚一抬腿，又停下了：“不行，张老太太病了，我怎么会知道？大半夜的，在人家家里，这不告诉别人我是偷东西的吗？我还是走吧。”走了两步，他又站住：“我走了，老太太死了，我会不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啊？”他又想：“以前人们认为我偷东西，都没抓到证据，这下子不就有证据了吗？”他急得直蒯头皮，一些尘土也随着他的动作从头发里飞起。他在这里犹豫不决，再一看老太太，嘴里也向外流东西了。大喜真得吓坏了，他豁出去了：“不管了，不管了！还是先救人吧。”他箭一样地将自己射出去，一边跑一边想：“反正名声再坏也那样了。”

李郎中已经睡下，听到敲门声这么急，知道有急诊，赶紧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开门了。大喜急中生智：“李大爷，我去干妈家有点事，发现干妈病得厉害，请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李郎中二话没说，背起工具箱跟着就走。来到张老太太家，大喜拿出身上带的蜡烛，点上。李郎中一看，从工具箱里拿出银针，从头上某个穴位扎下，不久老太太正常了。她睁开双眼，清醒过来，听李郎中跟他介绍。明白自己被人救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连声说谢谢。看到老太太没事了，李郎中离去。大喜愣了几秒钟，关上门离去，怀里揣着顺走的两个窝头。

第二天，张老太太的儿子从城里回来了。他找到大喜，并带来一些吃的做礼物，表示谢意。

大喜看到，张少爷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帽子，他心里说：“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呀。”说过谢意之后，张少爷正色道：“大哥，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哈，说实话吧，你怎么会半夜出现在我家？”大喜早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并不隐瞒，将实情告诉了张少。张少听了，沉吟半晌，说道：“难得你能救了我母亲。我听人说，你没有正当职业，生活得不好。如不嫌弃，你可以跟我学艺。我在城里开了个饭店，你可以跟我学做饭的手艺，学好了，可以做大厨，学得不好，就干打杂的活儿，肯定能让你吃饱饭，也算是我对你救人命的报答，你看怎么样？”

大喜听了喜出望外，立马满脸堆满了笑，眼睛放出光来，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他心里说：“这下能吃饱饭了，应该是好事。”他诚惶诚恐地说：“那太好了，谢谢张少爷了。”

大喜走之前，最后一次喂了花花。看着它吃着他带来的东西，他心里有点留恋不舍，对花花说道：“最近先不能来看你了。等我混好了，我就养着你了，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