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开始你肯定写不好。没有哪个作家凭借第一稿就能扬名立万,作家往往要写出许多稿才能把一篇小说最后敲定。
第一稿永远是一堆臭狗屎。——海明威
假如连海明威的初稿也不过是狗屎,那么你凭什么对自己的期望更高呢?你要敢于写出很糟糕的东西来,这是写作路上的一座独木桥,舍此别无他途。
混乱本是难免的,你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你再把它整理出来。一切都可以反复修补,在添枝加叶、修改删减、调整结构的过程中,激动人心的事情往往就会发生。
再写不只是推敲词语、斟酌字句、修饰润色,让你的故事读起来更流畅。它不是美容小手术,而是心脏移植那样的大手术。
它重新雕镂体量庞大的故事要素,让故事效果更具立竿见影的直接性,情节更具波澜起伏的戏剧性。它包括人物数量、场景数量及其他要数的变更或者增删。托尔斯泰创作《战争与和平》就再写了十遍,海明威有一个段落居然再写了六十次。
请记住,你可以在一开始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收拾起来,再弄个乱七八糟,然后再收拾起来,直到你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为止。
渴望、障碍、行动、结局结尾比较难写的主要原因往往是:故事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开始。你写了多少字,涂了多少页,这并不能说明你的故事已经有了一个戏剧意义上的开始。除非人物已经开始采取行动克服障碍,不然,你的故事压根儿没有真正开局,假如到了小说的第60页,三大要素仍然没有浮出水面,那么,前60页就算白写了,故事还没开始呢,然而有不少故事都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头就草草收尾了。
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们的远祖,每天狩猎或采集完食物后,大家围坐在篝火前,这时候有人开始讲故事,那么,在物竞天择的残酷环境下,什么人最可能延续下香火呢?总是打瞌睡的人吗?还是听故事的人呢?
其实,不单单喜欢听故事就可以,还要懂得如何听故事,如何从中得到对自己生存有用的东西。讲话的人可能说很多东西,絮絮叨叨啰嗦个没完。可会听故事的人只对如何应付各种困难的事情感兴趣。
现在绝大多数的人,也许很多不会讲故事,但却都是合格的听众。因为会听故事的人,学会了如何应付野兽,躲避了各种天灾人祸,化解与人相处的矛盾。他们会听故事,从而拥有了更大的生存机会,在一代代优胜劣汰下,占领了人类的绝大多数。
写作的基本原理显而易见,你必须对自己的人物狠心一点儿,这是你的唯一出路。作为作者,你是故事中一切麻烦的最终制造者,也是让人物遭受种种痛苦的最终原因。
请记住,让盖茨比毙命的不是那个出轨的丈夫,作者菲茨杰拉德才是真正的凶手;让福贵妻子、儿子、女儿、女婿一个个死去的不是时代的问题,作者余华才是真凶;在《飘》这部小说里,斯佳丽的小女儿的坠马事件的终极原因也并非她女儿坠马一事本身,是作者非得杀掉她不可,为了给瑞特和斯佳丽带来巨大的痛苦,为了通过展示他们如何应付痛苦而让读者人生的类似经历有得借鉴。
不要小看读者,每个人都是合格的听众,他们都会迅速分辨出这个故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假如你对人物身上的灾难敷衍了事,令人没法找到应付灾难的经验,故事就会松散拖沓,读者也会离你而去。
渴望是痛苦的源泉,当我们的渴望受到抵制感觉系统就会产生痛苦,相关可以参看《如何减少思想上的痛苦》。一个合格的故事,讲的都是人物的渴望受到抵制,采取行动克服障碍的经历,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一个极端的爱情故事;《白鲸》是一个极端的捕鲸鱼的故事。
渴望、障碍、行动是推动戏剧曲折前进的“一、二、三”。如果你不首先检查作品有没有这些要素,如果你只是煞费苦心关注别的东西,那么,以后你还要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修补这些欠缺。
你永远要把它们当做头等大事来做,如果三大要素尚未运转正常,那么,故事就无法启动,情节就不能取得戏剧性的进展。你永远要做到心无旁骛,千万不能忘记在这三大要素上多下工夫才是头等大事,因为它们决定了故事里其他的一切。
结局:我们需要完整的故事以便应付或直面痛苦的人生经历。我今天翻看北大学生弑亲案的报道,我是多么渴望事情能够真相大白,到处找最新进展,想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正是想学会更好面对人生经历中的灾难性事件的本能驱使我怎么做的。
也许在现实生活中,北大学生的案件只能到此为止。可是,对于小说写作来说,我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真相是多多益善的。我们制造出了冲突吸引住了读者的目光,同时,我们也有责任解决这个冲突,写出完整的故事,让读者学会一些应付痛苦的经验。
情感、展示如何应付痛苦是故事的内容,情感则是故事的效果。假如读者不知道人物的情感如何,他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受,于是他就会逐渐疏离这个故事。你作品的每一页都要通过人物的思想活动、外在行动表现出他们的情感,而且要多次出现才行。
假如你写道:“他感觉很愤怒。”难道你有信心这样会激起读者的情感吗?“愤怒”这个词只是一个标签,而不是一种情感的表现。像下面这样写怎么样:
这个狗杂种,这个烂臭的狗杂种!只要一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次机会,我要把那支枪夺过来,然后用枪托左右开弓,把他打个稀巴烂。
这些念头确实都是愤怒的念头,可是“愤怒”或者“恼火”这种词语作者一次也没有用。并非不能用愤怒、悲伤这些饱含主观色彩的词语,重要的是要展示出情感的起因,无论是通过行动还是思想,只要起因是筋骨毕现的,使用那些客观的、日常的词语同样可以很好的表达情感。
比如说,电影散场之后我还坐在影院里,我心想“完了”,这个陈述句就没有太多情感色彩。可是假如有个劫匪拿枪顶着我的腰,我心想,“完了”,这个想法就有了情感色彩。
情感一定是我们对于其他事情的一种反应。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激起我们的某种情感。如果作家不先把起因表达出来,那么,他就没有把这个经验完整地告诉读者,情感就成了表面的东西。
假如我说,“秀莲吓得要死”,你还是不能感受到她的恐惧。但是,如果秀莲才七岁大,她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堵在了一个死胡同尽头,这个男人对她说:“小妹妹,过来,咱们一块儿开车兜风去吧。”
因为有这个情景的缘故,你或许开始感受到了她的某种情感。假如她说:“我妈妈在哪儿?我要找妈妈。”这时候,你就开始真正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尽管她没有使用“害怕”这个词语。
请记住,你必须把人物的行动呈现在我们面前,而不能使用概念化的标签或者概括性的词语。具体、具体、再具体,故事只有展示出人物个性化的具体细节和他们的行动,才有产生好的艺术效果。
永远记住,眼睛要死死盯住球。——网球冠军吉米·康纳斯
在吉米网球生涯如日中天的时代,有一次他在凌空击球时不幸失手。当他回身沿着球场底线预备重新开始比赛的时候,他在嘴里喃喃自语。他已经打了30年的网球,连续160周世界排名第一,你试想一下,他正在告诉自己必须怎么做呢。
好吧,他要做的事情正是他第一次踏上球场初学打球时教练告诉他的事情。那天,教练把网球拿到他的眼前,“永远记住,眼睛要死死盯住球。”
30年后,为什么吉米仍然要告诉自己眼睛要死死盯住球呢?因为,没有谁能够时时刻刻都把这些基本功牢记在心。那些能够让你彻底失败的东西并不是那些你掌握不了的某些高级的、精巧的、复杂的技术。忽略这些基本功才是你的大敌,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没有用眼睛死死盯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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