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没那么爱我的父亲;也许,我还没原谅我的父亲。就在他走的时候,我没那么难受,没感觉到心痛到挖心。
毕竟父女一场,看着最后躺在那的父亲,僵硬又冷冰冰,我的眼泪忍不住“吧啦吧啦”像断线的珠子,不停落下来。
我对父亲最美好的记忆,是我上幼儿园时,父亲和母亲唯一的一次,带我到城里公园玩的场景。那时的我,心里充满幸福之感,吃的杨梅个个甜滋滋,鲜美无比。我紧紧握着他们的手,好想时间永远静止。没想到,这个最幸福的时刻,在我和我父亲之间,今生只有一次。
对于父亲,我另外一个非常美的记忆,是我上五年级时。
在村里做会计的父亲,努力学习、工作,获得镇领导奖励,其中一个奖品是精美的台灯。父亲把这个台灯奖励给我,为我学习加足马力。那年,我数学经常考一百分,在小升初考试时,我表现优秀,是村里唯一分数可以上县一中的学生。虽然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没上县一中,但是,当时的我,总被人人夸,感觉太幸福,这是父亲奖励的功劳。
之后,父亲留给我其他的记忆都不美。
我上初中时,母亲沉迷于迷信,父亲和母亲感情开始分裂。父亲爱上其他女人,那个在村里口碑非常不好的女人,家里突然失去往日的和谐。
父亲为了增加家里收入,承包村里茶山。家里每个孩子为多赚钱,都很拼命,天一亮就奔往茶山劳作。我们不管多么努力,还是换不回父亲对我们的认可,他经常拉着一副臭脸,一不开心就骂我们。
有一天,我临时被母亲叫去找父亲。我兴冲冲跑到村大队他的办公室,我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咯咯咯”笑声。我偷偷从门缝外往里瞧,看见他正跟一个女人聊天聊得起劲,他是那么开心,眼睛笑弯弯,那张在家总是板着的脸完全看不到。
我流着眼泪偷偷走了,我知道父亲已经不属于我们几个孩子和我们家。
没两年,父亲离家出走,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偷偷哭泣。我问母亲:“父亲去哪了?”母亲怕我伤心,总是回答:“他到外打工了!”我心里明白:父亲私奔了,但我总选择逃避这个惨酷的现实,整天魂不守舍、忧心忡忡,学习成绩也跟着下滑。我恨起父亲,是他让我们的家陷入感情和经济困境,让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我高三那年,父亲在外打工,他叫我去他打工的酒店面试,要我放弃学业,去做酒店服务员。我一直逃避父亲出走的真相,当我亲眼看着父亲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心碎了,更加痛恨父亲。
我第一年高三没考好,坚强的母亲坚持一定要我复读。我的命运因为母亲的坚持,有了转变。复读的我以较优秀的成绩考上杭州一所本科学校,成为一名大学生。
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是美好的,经济的压力对母亲来说是巨大的。父亲没寄钱给母亲,只是每年过年带很少的钱回来。我的巨额学费,靠的是哥哥和姐姐节省的钱帮忙缴。母亲每天捡茶梗,一分钱瓣成两分用,赚些钱给我补贴生活费。
每次,我跟母亲说,同宿舍的同学吃水果,我喝开水,母亲在旁默默流泪。而我,看着母亲满手老茧,眼泪不听话跑了出来。
我越来越恨父亲,如果他在家,我们家经济就不会如此窘困,家人不会如此辛苦。
我大学毕业,结婚生子,父亲在关键的时候,都积极参加。每次参加,他的话总是不多,感觉他已无法融入我们的大家庭,跟我们不亲了。
爱沉甸甸父亲终于回到家,那年他已65岁。他拿着简单的行李,身上没带回多少钱,据说以前挣的钱都留给那个女人。回到家的父亲经常偷偷与那个女人相见,母亲没办法接受父亲,总是跟他生闷气。
在外工作,我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经常给母亲打电话,与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给父亲打电话,只会跟他说要注意身体,其他无语。
父亲69岁那年,突然中风,我们几个孩子都很紧张,毕竟血浓于水。我那精明泼辣的二姐,平常说很恨父亲,但她照顾父亲最多,也最细心,她帮病床的父亲擦拭身体,喂饭、喂水,毫无怨言。
康复后的父亲,有一边的手和脚没办法活动,只能靠另一边手脚行动。母亲不愿意照顾父亲,哥哥托熟人让父亲在康复医院住。
在康复医院住的这几年,姐姐们经常去看父亲。我和哥哥在外地工作,回老家才去看望他。
每次,母亲交代我不要给他钱,可是,我每次看到父亲不方便的手脚,总是偷偷把钱塞给他,让他自己买点爱吃的。姐姐说,父亲的钱大部分是拿来买彩票。我心想:只要他开心,买点也无妨,毕竟年龄这么大了。
亲爱的二姐生病,病得很严重。我每次去看父亲,他的话都不多,我们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二姐,怕他伤心。我从父亲的眼睛看到担忧,他一定非常难受,只是他不愿意表达。
二姐走了,全家人都非常伤心难过,天天心碎泪流,尤其母亲,更是挖心挖肺地痛。
后来,我去康复医院看望父亲几次,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6月,父亲生日,我和哥哥在外地忙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没时间陪他过生日。突然听大姐说父亲跌倒了,有可能第二次中风。大姐带着父亲去医院,医生说已经76岁的老人,也没办法医好,让我们带回康复医院。
我回去看望父亲,他一下瘦了非常多,脾气变得很坏,大姐说他变得很爱骂人,看谁都不顺眼。
父亲执意要求换个房间,新的房间很安静,有专门的护工。父亲换了房间,就再也没下床过,大姐给父亲买的新拐杖一次都没用上。
父亲吃不下饭,大姐发视频给我,看父亲的样子,我非常担心,匆匆忙忙请假赶回去。
我在父亲病床边,父亲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已经看不到我,也没力气跟我说话。
我叫了声“父亲“,已经哽咽,默默地坐在他床边,看着瘦瘦的他。临终的父亲,在呼吸时常常发出呜咽声或喉鸣声,不过父亲并不一定痛苦,安安静静的。父亲的皮肤摸上去凉凉的,又湿又冷。我紧紧握着父亲冰冷的手,各种心绪涌上心头。
第二天,父亲走了,没留下之言片语,我也不知他真实的想法。但我坚信,他还是爱我的,因为大姐说他经常嘴上念着我的名字。
父亲走了,最恨父亲的母亲原谅了他,我这个女儿更可以原谅他。
不管我多么不孝顺,我从心里还是爱您的,请您相信,毕竟我还是您的女儿。
希望父亲在天国的那里,过得更开心,更快乐!
安息,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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