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时期的亲情

作者: 念小柯 | 来源:发表于2016-11-07 23:5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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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带我和妹妹们去哪里?”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发髻,下面披散着的小脑袋抬头满脸期待的又有些害怕神色的望着面前这个被她称之为爹的男人。

细看这个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十分瘦削,清秀的脸庞上有一点营养不良的菜黄色。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宽大的衣服,明显是中年妇女的蓝色的粗布衣服。腿上穿着一件粉色的短了一大截的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绣花鞋,右脚大拇指甲透过鞋上的小洞清晰可见。一阵寒风吹过,小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上牵着一个同样发型的比她矮了一头大约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穿着明显大很多的打满补丁的衣裤,想应该是姐姐们穿不上给她穿的衣服,在寒风中留着鼻涕同样满脸期待的看着被称作爹的男人。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一个七八岁,一个十岁左右的同样发型的,穿着单薄破旧的小姑娘,在叽叽喳喳打闹着。同样脸色菜黄。

“去山里打枣子去。”这个被小姑娘称为爹的男人转头苦笑着“慈祥”的回答,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问话孩子的眼睛。细看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有些蓬乱的在头顶束个发髻。眼神被生活压迫的有些呆滞,穿着一身灰色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挎着着一个用破布缝了底部和边沿的破旧的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一条麻绳和一个前面粗后面细的打磨光滑的木棒。驼着背,将双手插进袖管里。踩着两点大母脚趾都露在外面的布鞋。

女孩不禁睁大眼睛微微有些差异,这个被她称作爹的人今天这么好脾气,平常一定是破口大骂她们这些赔钱货的,但也没敢问,照顾着她那些已经开始欢呼雀跃的妹妹们顺着崎岖的山路慢慢往前走。

男人慢慢腾腾的走在前面,比以往走路慢了很多。被生活压迫到麻木的心里此时泛起阵阵涟漪,眉头越锁越紧,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在这灾荒年月,粮食颗粒无收,连续三个月没吃过米饭了,粥也越煮越稀,现在几乎见不到米,饿了都是靠喝水充饥。村里已经饿死好几个人了,一个月前一直身体硬朗的爹被饿死了。从前天开始家里就一粒米都没有了,都是他在出去挖野菜给全家充饥。他已经饿的连上山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次怕到山上,累的躺在山坡上都感觉自己要死,但是想想自己家里还有老婆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便硬撑着爬起来去挖野菜。

昨天运气好,在挖野菜的时候,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四颗野鸡蛋,高兴坏了,看着四颗光滑的还带着余温的野鸡蛋,放佛看着金子一样,放佛闻到野鸡蛋煮熟以后的香味。本来想着把这些野鸡蛋带回家,让老婆煮熟了,他在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吃一颗,攒点力气去看看能不能在山上打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回家给孩子们补补。

这年月,人们都以野菜为生,挖野菜的人比野菜多,为了挖到野菜不得不一次比一次忍着饥肠辘辘,去大山更深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终于翻山越岭找了小半篮子野菜,背着野菜下山时,太阳晒着,他感觉头重脚轻,头冒金星,差点从山上滚了下来,他赶紧扶着面前的一棵树坐下来,从已经被村民们挖光野菜的光秃秃的山坡上揪了几根草根,在身上蹭蹭土,放在嘴里嚼着,根本辨别不了是什么味道,是泥土的味道多一点还是草根苦涩的味道多一点,他着实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辨别。歇息了许久,又就着山间的泉水喝了些,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回到家后,孩子们八只眼睛巴巴的望着野鸡蛋发光,哈喇子流了一地,伴随着此起彼伏肚子咕咕的叫声,老大没忍住“不知道这野鸡蛋什么味儿,让我尝尝。”一个野鸡蛋下肚。老二、老三、老四不干了,凭啥老大都尝了,不让我们尝,于是每个人尝了一个。

看着四个被饿坏了的女儿,他没有怪她们吃了野鸡蛋,只是恼怒于在这饥荒年代,自己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改变的现状。真的好饿,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告诉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这一睡可能真的就起不来了。起身又倒了一壶水,抓了一把前些天自己采的让老婆晒干的艾蒿叶子,放入水中。一股刺鼻的苦味铺面而来,他瞬间清醒了许多。用面前破了一个小口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端到嘴边,用嘴吹着,等稍微凉下来后,大口大口的喝下,一股不同于中药的苦涩刺鼻的味道从嘴里透过鼻腔到食道再到胸膛,最后到胃里。口里、鼻里的苦涩与刺鼻的味道与食道、胸腔、胃里的暖哄哄的感觉截然不同。胃里的舒适感让他顾不得口中、鼻中的不适感,紧接着又喝了三碗,四碗水下肚,竟然打了个饱嗝,他哭笑不得的自己笑了笑。

晚饭也是今天的第二顿饭,还是跟往常一样,煮着野菜,撒了点盐吧。四个孩子听见娘亲的呼唤,快速扑向餐桌,呼呼啦啦的吃完自己碗里的野菜,喝了菜汤,连碗都一寸不落的舔了一遍后,舔着嘴唇看着还没有动筷子的父亲。男人叹了口气,将碗里的野菜分给四个孩子,自己喝了点菜汤。

为了省点力气,饭后立即就睡了。听着四个孩子平稳的呼吸声,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胃里不饿,但是很难受,感觉有千百只手在挠心。伴随着每翻动一下,都可以听见满肚子的水咕咚咕咚的左右流淌。越发焦躁不安。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他已经寻思好几天的念头“送走四个孩子,让他们自生自灭。”虽然这样感觉很不负责任,但是待在这个家里只能被饿死,出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终究是舍不得。自从他有这个想法那天起,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对她们不好,骂她们。偶尔轻轻动手打她们,每骂一次心里都在滴血,每打一次感觉就想是在用刀绞着戳自己的心窝一样,痛苦的不能呼吸,但是为了能活下来,他决定赌一把。

“娃她娘,睡了吗?”他轻声问道。

“没有。睡不着。”女人轻声回答道。

“……”男人没有说话

“怎么了,娃他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女人继续问道。

“我。。。我想把娃们都送走!嗯!”像为了表示确定似的,男人像是自问自答似的坚定的说道。

“……”这次换女人沉默了。

没有听见回应,男人也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听见女人低声啜泣的声音,压抑而痛苦。男人伸手揽过身边颤抖着的皮包骨头的瘦弱肩膀。女人伸手回抱着男人,将头埋在他胸口,呜咽着哭出了声。

“我想把他们放在那条管道附近,那里过往客商多,我们女儿命好,一定可以遇到愿意收留她们的不愁吃穿的人家的。”过了一会,男人像是自说自话道,女人也停止了啜泣。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早早起来做了早饭,所谓早饭还是野菜汤。看着孩子们埋头吃的很香的样子,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为了不被孩子们看到她急忙转过身去,用手擦了擦眼睛,将自己碗里的野菜分给孩子们。男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今天带你们出去。”男人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真的么?”孩子们听见后开心的叫出了声。

“爹,前面好多枣树,我们是不是到了?”大女儿小声说道,将男人的视线拉回了现实。

“嗯!”简短而有力的回答,然后瞥了一眼不远处宽阔的马路。接着他停在一颗很高的树前,树上的枣子又大又红,他将绳子绑在腰间,将木棒用绳子一起绑在腰间。随后快速爬到树上,开始打枣子,女儿们在树下开心的边吃边捡着枣子。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孩子们吃的肚皮浑圆,两只大篮子里面也装满了。

“爹,篮子都满了,我们回家吧!”孩子们高兴的抬头给孩子不停打着枣子的爹说。不料抬起头后发现哪里还有爹的踪影,爹拿的那根木棍被绑在树上,随着风,来回晃动,敲打着树干,熟透了的枣子随着敲打声,嗖嗖掉落。原来孩子爹趁着孩子们叽叽喳喳在远处捡枣子的时候,溜下树走了。

孩子们喊了很久,除了风声,没有人回应她们,因为走的太远,她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大姐姐,我好冷!”年龄最小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对年龄最大的小姑娘说。

“我们往山脚下走走,看能有地方避风不能。”年龄最大的小姑娘咬咬嘴唇,思考 一会说道。

于是四个小姑娘紧挨着,在瑟瑟秋风中,微微发抖着向山脚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看到前面草木掩盖的地方隐约有个洞口。年龄最大的小姑娘带着妹妹们慢慢的轻轻的往进走,突然大姐姐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禁声的的动作,妹妹们都屏住呼吸看着姐姐。姐姐轻轻往前走了走,看见一丝光亮,隐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娘,今天晚上我们睡木炕还是睡铁炕呢?”一个有点奇怪的声音道。

“睡铁炕吧,这么冷的天。”另一个不太一样的奇怪声音回答道。

“好。”第一个声音回答道。

奈不住好奇,年龄最大的姑娘又往前走了两步以便看清说话的“人”。等看清时,她差点叫出声音来,她不得不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原来是两只猴精,只见他们在一口大铁锅底烧了一把火,然后跳进大铁锅里。慢慢盖上木锅盖,留了一点缝隙。慢慢的呼吸渐渐均匀。

突然。年龄最大的小姑娘迅速跑到锅边,盖严实锅盖,并使出吃奶的力气拎起锅边放着的一木桶水,压在锅盖上,看到这情景,早已慢慢溜进来的妹妹们也抬起一个石凳压在了锅盖上面。然后开始在锅底大肆点火加柴。

“多加点火,少加点火!多加点火,少加点火!……”突然听到锅里传来声音。吓得赶紧使劲往锅底加柴,在一边扇风的妹妹扇得更起劲了。

不一会,完全没有了声音,只能听见咕咕嘟嘟的血水煮开了的声音。四个小姑娘这才敢停下来,擦擦汗水,仔细看看这个山洞。只见山洞其实很大,不过被成堆的金银粮食挤占了大部分的空间,看着这些粮食,妹妹们都欢呼雀跃起来,只有年龄最大的姑娘笑着笑着眼中流出了眼泪。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年龄稍大的姐妹俩出去找回家的路,年龄较小的小姑娘在家将猴精的骨头削成小纽扣,竟然削了一小篮子,然后他们将小纽扣带到那天爹带他们去打枣子的地方,买给了一个外地客商,后来听说这个客商担子越来越重,当他放下担子一探究竟的时候,满篮子的小猴子,叽叽喳喳问他要带他们去哪里。

三天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他们做了一小篮子馒头,准备带给爹娘。

当他们到家时,由于已经到了没有野菜挖的地步了,小姑娘的爹和娘喝饱了水,躺在床上,以便节省体力。

“爹娘,我们回来看您了,给您带你馒头!”年龄最大的小姑娘说。

“是啊是啊”其他小姑娘附和着。

“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男人咬咬牙说道。躺在床上,饿的已经把自己两边肩膀啃出血的女人,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默默就下了眼泪。

小姑娘们见爹娘不开门,就顺着屋后的梯子爬上屋顶,揭开娘这边炕头的瓦片,将馒头从洞口丢下去,女人吃饱了,将馒头丢给男人。

“嗯?哪里来的馒头?”男人虚弱的说道。

“天上掉下来的,我都吃饱了,这些给你吃。”女人回答说。

“爹娘,这是我们做的馒头,上梯子,从房顶,揭开瓦片扔给你们的。”年龄最大的女孩子听到这话,立马回答到。

女人听见孩子的声音,立马流出愧疚的眼泪,也顾不得孩子所说话的真假,立马跑出去开门,和孩子们抱头痛哭。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眼眶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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