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声明:文章系平台首发,文责自负。
注:文章以平行世界观进行创作,所涉及人名,地名,事件,均与现实无关。
以前总觉得这路途很长很长;初夏的沙滩与漫天的海鸥,就像黏黏的麦芽糖和清冷的月光,令人怅然,那些所远走的人和事,好比一场香甜又苦涩的梦。
(一)
月光漠然的洒在大雨后的街道上,夜晚火热依旧。我拎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身狼狈的从拥挤又嘈杂的人群里逃出。
故地重游虽有时过境迁的心理准备,可眼前的魔幻都市还是无法与我记忆中安静温馨的海边小镇,联系起来。
回到这里,至少得拜访故人,或许可寻些许慰藉,我天真的想着。
希望他还能认出我们吧,认出这像落汤鸡一样的我。
“宝石放在手心是宝石,可要是埋在土了里呢?”
“埋在土里的宝石,过了再久也是宝石。”
“可宝石在土里待久了,会被忘掉的吧? ”
"被忘掉的宝石,是不是宝石还重要吗?”
....
年长者与年幼者们在那个大雨后的黄昏的对话;伴随着白玫瑰的第六次盛开,没了下文。
回到这座久违的曾经的海边小镇。
我拿着濒临关机的电话,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边接听着来电,一边茫然地用着导航地图;试图在手机电量耗尽前,找到容身的旅馆。
同时还尽量安抚着来电那头的情绪,那情绪的主人同样茫然无助,还试图压抑着暴躁的脾气。
雷声再次从头顶轰鸣,不久,月亮害怕地躲在了乌云背后。四周早已空无一人,漫天的大雨将从天边倾泻而来......
(二)
一阵狂风席卷无主的些许落叶,从天桥上擦过;猛烈的雨水接踵而至。在被雨水浇透之前,险被树枝击中的我,幸运的冲进一家旅馆。
直到对视到前台小姐那诧异的目光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刘海以尴尬的角度扭曲着;甚止行李箱的一个轮子也不翼而飞,就不用说左脚鞋子那拖得长长的鞋带了。慌张的整理好仪表后。那位优雅的前台小姐才不再那般诧异和紧张。
匆匆的登记后,寻得充电宝的我,才给已经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出于等人的考虑,便靠在大厅的一旁上,希望她能看见我的短信,找到这里。或许是一路疲惫,我还是沉沉睡去。
做了让人悸动的,一个梦。
你说她是谁?
我们啊。
可是一起出生,一起玩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在二十岁的秋天去了国外留学。
彼此间有深厚的感情,不管她抢我的玩具,还是我偷吃她的冰激凌,我们最后都会和好如初。
不管是她撕我作业,还是我把她的双马尾缠在一起,我们最后都会相安无事。
她生气的时候喜欢非常用力的掐我胳膊,以至于现在都有淤青。
她就是————
“痛痛痛,哎呀,痛!”
顾不上仪态,我几乎大声地喊出来。
这熟悉的痛觉。
“哟,睡眠不错嘛,这种时候都能睡着?哥?”
(三)
“想不到这里,到了晚上还这么热闹啊?”
“哥,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吗?在牛肉面面馆旁边的小巷里,那棵梧桐树还在呢。不知道它旁边的秋千还在不在,三年级暑假的时候,我经常单腿站在上面晃,有一天突然摔下来了,一下子在脑袋摔出个包。然后,和我回家的你,就被老爸用皮带狠狠揍了一顿。哈哈”
“我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不用你陪我,我自己就行,因为...”
凌晨一点半还没有困意的妹妹,兴致勃勃地沉浸在往事里,一字一句地描绘出不可见的海边小镇,多年前的慵懒,顽皮和天真,以至于让落下的雨,变得像珍珠一样,宝贵。
“因为什么?难道是埋在土里的宝石——”
我故意地这样问。
“过了再久也是宝石。”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随即又反应过来:“哎呀,不是啦,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得,我不跟你说了。”
她抿着嘴,把头歪到一边。
“哎呀,你刘海乱了,对了,我刚好有梳子。”
我这么一说,她果然来了兴致,不怀好意地问:“印象里,我哥可不是精致的人,一个不平时怎么打扮的人,怎么会随时带把梳子呢?对吧?”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心眼现在也不少呢;我不是耽于往事的人,只是说:“毕业会时交换错了礼物。”
“哦?这样啊,也对,也对;这种事嘛,现在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一边整理刘海,一边笑呵呵地附和着。
不记得雨在什么时候停的,旅馆旁除了我们外,早已四下无人。
”你以为我还像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每天上学前都要让妈妈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肯出门啊?不会像刚上小学的时候,放学都求着爸爸背我上车。更不会在暑假的时候让苦茶叔叔陪我捉一天的蝴蝶,我都二十三了,不会麻烦大人们了。”
活泼的女孩突然沉默低下头,只剩下远处回荡的钟声,在一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老爷车驶过后。
她抬起头,缓缓地说:“哥,你说爸妈,苦茶叔叔,他们知道我们回来了吗?他们过得好吗?他们现在还记得我们吗?”
虽然从国外返程的那一天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建设,预想过此情此景;可未曾想竟会如此苦涩。
想起来我现在是年长的人,应该照顾好仅剩下的亲人。强作镇定回答:“妹妹,我们是亲人,都应该知道,他们......”
她微笑着点点头,对我说:“我知道的,我已经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强忍疲惫笑着说:“那,晚安。”
(四)
你可能想问我妹说的苦茶叔叔是谁?
记忆里,他是个特别的人,有多特别?
在老爸的许多一线员工里,他是唯一的外国人,而且在二楼一眼望去,那个有着黝黑皮肤,而且走路有些跛脚的大高个就是他了,他原本的名字又长又拗口,而且他特别喜欢喝我们这里的苦茶,所以大家就习惯称呼他为:“苦茶先生。”他倒也欣然接受。
要说怎么认识他,我永远也忘不了七岁那个尤其炎热的暑假。
当时老爸开的小公司,由于是小镇的第一家,不久便靠着出色的营销与优越的硬件及无微不至的服务,终于赚了大钱。
一家人也从高档小区里搬进豪华的别墅,但是妈妈的身体也落下了病根,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反复咳嗽。为此爸爸也请了一个管家和若干的阿姨,就是想兑现他向妈妈许下的承诺——我一定会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就是在那个炎热的暑假,他向妈妈说出让后者犹豫不决的请求,以他的话来说就是:“该工作时不马虎,该轻松时不谈工作嘛。”在他和妹妹软磨硬泡下,妈妈只好苦笑不得的同意。
为此,一家人踏上去往国外度假的旅程。
火辣辣的太阳,漫天的海鸥,湛蓝的海面和变化莫测的天气;是我对那片土地的初次印象。
总是藏在沙滩里夹人脚趾的小螃蟹,欢脱的老爸和妹妹,安静躺在纳凉椅上微笑看着远处二人嬉戏的妈妈;是我对温馨的又一次体会。
“小大人,你看,雨水和海浪的洗礼只能让珍珠更美丽,珍珠哪怕是埋在黑夜里,也会有自己的光芒。当然了,任何人事,在时间的河流漂流,终会失去颜色;只有被所珍视的人想起,它们才会熠熠生辉。”
妈妈说的这句话,现在我仍然有几分无法理解。
度假结束前的第二天,一家人从昨晚远处响起密集的枪声带来的恐惧中有所缓和,提前回国的计划再次被妈妈提起,为了最后尽兴一次,也为了纪念这次难忘的度假。
由妹妹和妈妈提议,去当地一家客流量相对略少的游乐园游玩。
也就是那次。我和妹妹第一次见到了黝黑的苦茶叔叔,至于爸妈?后来爸爸才告诉我,苦茶叔叔是他和妈妈在国外留学时大学同学兼好友。
那一次,也是他们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重逢免不了寒暄与怀念,也免不了对今后的打算。
"Partner,we haven't been peacueful here recently.so l'mdepressd.and l don't know where to go."
他有些局促对爸爸这样说。
我当时听不懂他说的内容。
妹妹悄悄问一旁的妈妈:”那个外国叔叔,是不是有心事啊?”
妈妈没有回答
大人间的谈话,对我和妹妹来说总是显得枯燥,到了妹妹开始打呵欠的时候......
"Hi, children, Look at me here. l want to Show your a magic. Please watch and don't blink!"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微笑的外国叔叔,我和妹妹被吓的一动不动,只好怔怔地齐声回答:" O,OK!"
于是这位初次见面的外国叔叔,便展示了足以震撼兄妹俩的“魔法。”
以至于在十多年后,妹妹还会开玩笑地向她的好朋友们——炫耀我们遇见了真正的魔法师。
从拿出手帕变出玫瑰花,再用扑克牌变出十个一样的 "Joker",到把口袋的硬币放在礼帽里变出一把把粘牙的麦芽糖。
我和妹妹带着强烈的喜悦和期待继续游玩了整个游乐园,从旋转木马到过山车,从卡丁车到摩天轮,从过家家到旋转滑梯......
直到已经很晚,直到游乐园打烊后,我和妹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这里,才向这位高高的黝黑的外国叔叔说:"Bye, bye!'
我记得那个夏天,是很热的,海风和海水都很咸;密集的枪声很吓人,麦芽糖很粘牙,妹妹和爸爸很欢脱,精力一直用不完;妈妈一如往常的安静优雅,第一次见面的苦茶叔叔是健壮,幽默,随和的。
(五)
一阵阵雨水被大风刮进车窗里,窗外的天阴沉着脸;窗内的人带着三分起床气突然清醒,列车
驶向郊外,载着两位无乡者找寻寄托。
“七月的天气可真是多变啊。要是在哪里除了热就是热了。”
窗外此时已雨过天晴,路过的风景里闪烁着璀璨的阳光,我竟在某时认为它们像闪烁的珍珠。
“早知道让哥哥往里坐了,不至于差点变落汤鸡,还好我眼疾手快地关掉车窗。”
我竟在这时又自言自语起来,要是骗自己的话——就说因为哥哥去买咖啡了,我让他也给我带份,毕竟我和他都喜欢喝意式浓缩;其次我们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见那些久违的人们;再次重逢至少不要太疲惫才是。
坦白说——这是我不记得多久养成的习惯了,独自一人时,总会这样。
"Beauty is a pearL."
再次遇见苦茶叔叔的那个冬天里,十五岁的圣诞节前夕;他湿润着眼对我们一家这样说。
与妈妈的诧异和爸爸的踌躇不同,我和哥哥遇见他只是偶然路过学校旁的牛肉店时,对一个靠在寒风的房檐下国外跛脚的流浪汉,感到同情;施舍的时候,又觉得莫名熟悉。
“Hi,children."
直到这句话在耳边响起,我们才恍然大悟,打电话让在家里的妈妈来确认。
这才有了开头的,妈妈的诧异,爸爸的犹豫,我和哥哥的恍然大悟。
直到几天后,爸爸新开的游乐园正式营业后,才给了他一份谋生的工作;至于身份的问题,爸爸说他托人想办法,权且看在老同学的份上。
妈妈又接着说:“他不是会变魔术吗?我们也不是给了他一个实现价值的舞台嘛?而且有这么一个老练的魔术师在,公司的营收一定会蒸蒸日上,不亏的。”
妈妈这么一劝,爸爸这才如释重负,变回之前那个欢脱的人。
“那他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
哥哥小心翼翼着好奇的问。
.......
爸妈这时却开始沉默。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我们回国的第二年,那个地方爆发了叛乱,数百条平民的生命在一夜之间被剥夺,曾经蔚蓝的海面变得猩红腐臭,曾经充满喜悦的乐园只剩断壁残垣;无数的士兵发起冲锋又倒下,无数个人生和家庭都破碎。
在我们回国的第四年,那里已改朝换代,曾经的叛军领导人摇身一变成为带领人们拥抱希望和幸福的亲切的老爷爷。残破的国家的生还者们,陆续从地窖里出来,建设仅剩的家园。
一切在虚假的愉悦和短暂的和平里得以喘息。
在我们回国的第六年后,曾经的政府军卷土重来,人们重回噩梦,浑浊的海面再次猩红腐臭,流民的数量再次激增,尚未完工的大厦再次轰塌,回归尘土,一起倒下的还有年迈的士兵,稚嫩的孩子;直到政府军再度上台,展开第二次彻底的大清洗后;直到那个亲切的老爷爷被当街绞死。
战争的阴影才暂时退去。
苦茶叔叔告诉已经十六岁的我们:第一次——他失去了妻子,因为自己的妻子支持叛乱的反对派;被政府军发现后当街处以绞刑。第二次——他失去了左腿,在战斗中,左腿不慎中弹,因为后方恶劣的医疗条件,延误了治疗的时机,最后只能截肢退伍。
战争结束后,作为英雄的他本该荣耀加身;却在第二次的大清洗中,因为自己的家人支持已经倒台的叛军却惨遭连坐;念在他昔日的功劳上,功过相抵;却终身不得回国。
在遇到我们之前,他已经在两个国家流浪过;当一个被国家驱逐时,便前往下一个国家,重复之前的流浪。
直到来到这个海边的小镇,直到落魄到乞讨为生。
直到我们十五岁的那个圣诞节的前夕,直到那句熟悉的:"Hi ,children."
“嗨,在想什么呢?”
哥哥带着两包意式浓缩姗姗来迟。
“在想一个老朋友,Beauty is a pearL。”
哥哥若有所思的提醒我:“不,那是亲人。”
车厢传来极端天气的广播,窗外再次阴云密布。
“我有个主意,这次换你坐里面好不好?”
路还很长,黄昏也漫漫。
他又笑着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别后悔,我要把所有的暴雨全锁在外面,顺便把路过的风景一览无余,你就等着犯困吧。”
我敷衍着回复:“好了,好了,有你在我就犯困。”
雨声渐渐掩盖沉默,长夜默默掩盖雨声。
(六)
彻夜的大雨直到清晨才消退。
我和妹妹各自拖着自己的行李,在乡间小道上走着;太阳穿透厚厚的云层将阳光倾泻在前方的陌生小镇,她把自己裹在浅蓝色卫衣里,一言不发。
苦茶先生的故事也接近尾声;后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爸妈因为事业的缘故更加忙碌——皱纹慢慢地爬上他们的脸庞;大概是在我们十七岁的生日派对上,在听了许多陌生的叔叔阿姨的奉承话后;在把推挤如山的各种礼物排列好后,记不得从何处散向高空又缓慢的彩条雨,淹没了我们的世界;妹妹不知从哪里抓了些许彩条,放在手心里;又凑到鼻子深深的嗅了一口气。我当时很好奇的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她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或许就当个秘密吧。
依稀记得——后续就是工作人员推出摇晃的餐车将巨大的插满十七根蜡烛的生日蛋糕送上,灯火一时黯然,生日歌缓缓响起;我们对着生日蛋糕,而人群围住我们;戴上纸质的金色皇冠,合上双手,闭上双眼——虔诚地许下两个不为人知的愿望,最后再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灭,作为仪式完美收场。
我们是如此娴熟,以至于在第十七个生日的时候,还略感厌烦和疲倦。
不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在散场的时候,最后离场且微醺的苦茶叔叔向大醉的爸爸恭敬地了一杯酒,用蹩脚的中文说:“老,老陈,祝愿您全家和睦,幸福安康,祝公司蒸蒸日上,再创新高。”
后者竟微微愣住,似乎已然清醒,过了一会儿用爽朗的大笑回答不知所措的老友。
一旁看穿一切的妈妈连忙苦笑着补充:“哎呀,以前都是叫小陈,小陈的,一转眼都变老陈啦。”
这时的妈妈虽然操劳,可还算身体健康;爸爸略微发福,变得沉默严肃;苦茶叔叔则是苍老了许多,或许是曾经的军戎岁月,让他染上咳血的老毛病,加上腿伤的折磨,整个人用瘦骨嶙峋来形容是毫不过分。
“我可以为你们拍张全家福吗?就当成留作大家的纪念。”他颤巍巍地拿着挂在胸前的相机。
“Yes,of course!"
妹妹率先回应,于是我们就微笑着附和。
话说回来,此行的唯二期待便是寻回这张照片,尽管对当时那个刘海倔强翘起的孩子,不是很满意。
那闪烁在眼前的白光,沾染在空气的香草味,我大概记得自己是努力微笑的。
不过让我们遗憾的是,当妹妹也要给苦茶先生拍照时,却发现他的相机已经没有了底片。
现在更觉得遗憾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提出用手机拍照的提议;似乎都默认还会有下一次这样的重逢。
“下一次见面,苦茶叔叔要把全家福的照片给我和哥哥看看,还有我也会给你拍照的,好不好?”
妹妹撒着娇对他说。
之后我们就专注学业,高中毕业后,顺着爸妈的心意去了国外留学,直到现在都没再见到他。倒是爸妈在机场前送我们上飞机那天,刮了特别大的风。
耳边又响起烦人的蝉鸣,印象里的蝉是痴迷歌唱的角色,几乎用短暂的生命来唱歌;顾不得旁人的喜怒哀乐。我们一齐捂紧耳朵,穿过一片片绿荫,向着山顶走去。
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才勉强走到没有蝉鸣和蚊子的山顶。
“哇,终于到了,这里竟然都没有公交车的嘛?他们住得可真远啊。”
妹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疲惫的说。
看她这样辛苦,我不禁问:“还要下山呢,待会儿要不要我背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却连连摇头,摆摆手说:“不了,不了,还是算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也对,旅途总会到终点;我们也会长大。
(七)
“重逢的排练注定紧扣剧中人的心弦。”
“离别的插叙大概撕裂初学者的日夜。”
这两句我不记得在他们中,说这些话的主人;更妄论这其中的意义了,只是这句话出现在全家福的背面。
事实证明,我当时已经努力微笑的,照片上的人啊,正认真做着“重逢前的排练”。
而没有拍上照的人则留下一封信,作为失约的道歉和最后的离别。
那么,离别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的呢?
“唉,这老外的中文说得还可以,在我这里住了有三,四年了;听说是从城区里回来养老的,平时很少出门,偶尔看他变一些简单的魔术,在学校旁逗放学的小孩。几天后有两个警察上门来找他,问了一些话,就没再来了。 后来我们只当他是个无害的外国人。”
“哦,谢谢叔叔告诉我们这些。”
妹妹微笑着感谢苍老的房东。
我连忙递上第二根烟后,大爷在云雾里又缓缓说道:“前年的时候,当时有新闻说城区的有个姓陈的老板,自己开的游乐园在营业的时候死了人;不得已关门大吉,最后却发不起员工的工资,没想开从十三楼上跳下;过了几天媒体又报道,陈太太在出租房里割了腕,被送到医院后没挺过来。这老外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途径,自己操办了陈老板和陈太太的后事。你们要去几祭拜的话,就往东再走两个小时,穿过长桥,西北的墓园里就是了。”
“那他现在住哪儿啊?”
我抑制着胸中翻滚的情绪,苦涩的问道。
云雾里的人带着轻飘飘的语气慢悠悠的说:“住哪儿?没了啊,之前他过来的时候,就有咳血的老毛病,邻居关心他,他回答人家这是老毛病了,只能拖着。操办完陈老板陈太太的后事以后,他一晚上就像老了十几岁,头发都白了。每天除了跛着腿去墓园就是躺在屋里,听说后面是天天咳到半夜。直到去年四月底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咳嗽声,邻居以为他搬走了;直到五月初,邻居投诉隔壁的屋子有奇怪的味道,我觉得不对劲,立马报警。最后等警察开门的时候,听说只在床上发现一滩腐肉和满地的蛆。你非要问他住哪儿,我现在只能这么回答你了。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只发现了你手上的一封信和照片。”
我曾设想离别,未曾预料是用这样的方式出现。
“叔,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妹妹连忙借故跑了出去,我只得匆忙感谢。
只留下在云雾中的大爷。
“宝石放在手心是宝石,可要是埋在土了里呢?”
“埋在土里的宝石,过了再久也是宝石。”
“可宝石在土里待久了,会被忘掉的吧? ”
"被忘掉的宝石,是不是宝石还重要吗?”
答案,还重要吗?
黄昏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小镇,笼罩了我的表情,随着躲在角落的妹妹的抽泣声,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这段对话。
不同的黄昏,不变的困惑。
宝石是否在手心或者在土里;是否被记得或被遗忘,是否是宝石重要吗?
换成读到这里的你,会怎么回答?
小路旁的蝉鸣渐渐停息,月色温柔的洒在陌生的巷口;洒在妹妹的头发上,她安静的睡着。一张长椅上,两个疲惫的人失去了故乡。
记得,爸妈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曾经的海边小镇。在哪里稳定后,就不再回到家乡;直到他们有了我们,创业开公司,几年后——公司破产;直到与苦茶叔叔重逢又告别,直到游乐园倒闭,直到他们的先后离去。
直到我们回来重逢(告别)。
我们预见这些撕裂灵魂的变故与遗憾,却仍学不会理解和接受,还有体面的告别。
“哥,明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我们去墓园吧。”
她整理着刘海,带着平静的语气,轻轻地对我说。
(八)
今天是七月三十一日,七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很糟糕,老天阴沉着脸。
我们顾不得坏天气,只朝着墓园出发。
兴许是久违的重逢将到来,我们穿的很正式,我小心翼翼地抹着眼霜,生怕他们看出一丝疲惫;
哥哥一早就在旅馆泡了之前买的意式浓缩,这样显得神采奕奕。
去往墓园的路途遥远,清晨的时候狂风大作。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做了一个悸动的梦吗?”
他神秘兮兮的问我。
想着一路上除了玩手机也无聊,不如就听听。
我若无其事的回复:“说说看。”
“我梦到在一片蔚蓝的湖畔旁,有一棵棕黑的大树下,树身已经满是弹孔,在一旁小路的废墟中我发现一只左脚的军靴;一阵阵香草味在空气中飘来,我循着味道走过一处处热闹的街头;直到一座无字墓碑前停下脚步。”
“为什么停呢?”
“因为这时飘下数不清的彩条雨,在荒凉的墓碑后,高高的栅栏围住一大片浑浊的海,墓碑前有一张泛黄的纸,纸上写着——重逢的排练注定紧扣剧中人的心弦;离别的插叙大概撕裂初学者的日夜。”
我无法理解冥冥中的说法,只当成思念的巧合。
开玩笑地说:“我哥的记性真好,还能记得做过的梦。”
他听了后,或许觉得我不理解他,笑了笑就没再说话。
一路小跑穿过长桥,在老天开始嚎啕大哭前,我们抱着两束白玫瑰终于赶到了墓园。
“这么大的雨,花会坏掉的啊。”
望着倾盆大雨,我有些难过的感慨。
“世事无常,雨停就好了。”
他有些冷漠的说,彷佛这个人就是个机器,没有人类的情感,难怪他的文科只过了及格线!
世上这么多热烈的情感,他怎能都压在心里呢?
在天空还飘着细雨的时候。
他有些冷漠的告诉我:“走吧,该见面了。”
也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害怕这些了,什么离去,什么告别,什么遗憾什么的,不都很正常嘛!重逢就该开心点才是。
我没有说话,走在他的前面。
他们安静地看着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两束白玫瑰安静放在墓碑前。
没有想象中的宣泄,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有的只是悲伤和释怀。
是啊,在命运的起伏中,失去或者拥有都由不得我们。
过了一会儿,我们开始默默流泪,直到夜幕降临,哥哥把苦茶叔叔留下的信和全家福都在墓碑前烧掉。
在回旅馆后。
街边的长椅上:
他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肯定是回到哪里啊,继续发展,以我的努力不出几年,肯定会出人头地的。”
月亮埋在云层里,他抬起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错,那预祝你一切顺利,马到成功。对了,明天就是八月了,早点休息,晚安。”
我似乎理解他的意思了,浅浅笑着回复:“晚安。”
(九)
八月三日。
我独自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座陌生的城市。
在一号回来以后,妹妹打算留下继续发展,我只好祝她一切顺利。
所以再去外面的天地看看吧,旅行也好,流浪也罢;只要不彷徨的地方,就是故乡。
而命途里遇见又分别的人们,终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所以,短暂的离别不算什么。
直到中午的时候,感觉机场里已经很拥挤了;迎面而来的都是奔赴旅途中的过客,我又不是如此?
比起那些有着大包行李的人们来说,轻装简行或许更适合奔赴下一段旅途。
从安检到值机一气呵成。
可当我迈进候机大厅那一刻,竟产生莫名的晕眩,我承认我有不吃早餐的恶习,可还没到低血压的地步。
或许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产生悸动的幻觉。
可,真的是幻觉吗?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香草味。
我向着大厅左侧第三排右边第二座的熟悉背影走去。
而背影的主人似乎也有某种感应,转过那让我无比熟悉的面庞,浅浅的笑着说:“一起吗?难道我们等的航班,飞往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见我抬起头试图控制眼泪的样子。
她又俏皮的接着说:“不会吧?真的这么巧?那就一路吧。”
夏天和重逢总有一个会先老去,冬天和离别总会一个会先到来。名为“世界”的湖泊里,遗憾与惊喜时刻随机上演;当灯火黯然,当难以追赶;当伤口初愈,当拥抱一切。
两名重拾“故乡”的人儿,登上去往下一个城市的航班;前方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完)
《苦茶先生的夏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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