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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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二期：生为女人（1）母亲

老陈近些日子总感觉身体不适，不是胳膊疼就是腿疼。老伴让去医院做下检查，他不愿意去，说年年体检，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老陈没当回事，陈志也没当回事，以为老爸和多数人一样，从喜欢的工作中一下子退下来，有些不适应，都是闲出来的毛病，过些日子不用治，自好。

一段时日后，老陈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关节处摸着硬邦邦，像是有肿块。老伴害怕了，打电话催促陈志，抽空带他爸去医院做个检查，没病更好，有病趁早治。电话里还听见父亲埋怨母亲大惊小怪的话来。

陈志最近新接手一个项目，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再忙，也没有老爸的身体重要。于是陈志向经理说明了情况，请假陪老爸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没料想检查的结果犹如晴天霹雳，父亲已到了骨癌晚期，大夫乐观估计也就十个月的时间了。

父亲是名老教师，遇事都能看得开，陈志也没有对他的病情做隐瞒。他知道就是瞒也瞒不住，以后化疗用药一看便知。虽说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但老陈没想到能来得这么快。回去的路上对陈志说，他走了不可怕，放不下的是他妈妈。老伴胆小，以前老陈上夜班的时候，她整夜都不敢关灯睡觉。

陈志的心情异常沉重，想抱头大哭一场，却又不敢哭出来。人一旦得了癌症，尤其是晚期，活多久心情起着主导作用。他怕一哭，父亲的思想压力会更大，对病情没一点儿好处。

“癌症不可怕，只要心态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会好起来的，爸。”陈志劝父亲：“我们单位的老张，心态真的好。他是胃癌晚期，被医院判过死刑的人，但人家该治治，该吃吃，该喝喝，该溜溜，啥事都不放心上。后来去医院复查，肿瘤竟然不见了。六年了现在依然活得好好的，医生都说他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奇迹毕竟是奇迹，多次出现，那就不叫奇迹。”老陈说：“陈志，甭劝爸，爸的病，爸心里最清楚 。爸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抱不上孙子了。”老陈话锋一转，陈志沉重的心再起波澜。

与小颖结婚三年了，父母曾婉转提过几回，都被他一一敷衍过去。没孩子拖累，两口子拍拍屁股想去哪就去哪，甭说世界这么大，国内心怡的地方也多了去。

“我……”

父亲直截了当当面提出来，今天还是第一次 。陈志羞愧难当，“我”了半天，最终来了句“回家和小颖商量一下。”

“没事，只不过好事落你母亲一人身上了。陈志，我的病情，要不先瞒着你妈妈，我怕她扛不住。”

“以后化疗用药，妈不可能不知道，瞒着，反而不好。”

“嗯，早晚是要露馅的。十个月，时间有点紧啊，我尽量让你妈变得坚强些。”父亲说这话时，一股悲伤的凄凉涌出了眼眶。

母亲看到检查结果身子抖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

“那……大夫有没有说，还……还有没有得救？”

看得出母亲在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似乎想从他们的眼神中寻找到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犹如寒风中燃起的一丁点火苗。

陈志转头看向父亲。

父亲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笑呵呵地说：“现代医学证明，癌症就是一种慢性病，不是绝症。不仅能治愈，还能长寿呢。不信你问陈志，他公司里就有这样的人。再说我还没被你欺负够呢，只要你不唠叨，甭气我，一时半会我不会走的。”

母亲擦了把泪水，嗔怪道：“老东西，你做事如果不毛手毛脚，我才懒得与你唠叨。”

“以后看我不顺眼就找顺眼的事干呗。对了，你那广场舞咋不跳了？前些日子做梦都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真是三分钟的热度，不长远。”

“明天就去跳，眼不见心不烦。”

夫妻没有隔夜仇，老爸老妈斗嘴斗了一辈子，陈志早已见怪不怪，母亲这样说，他的心里才稍稍安慰一些。

父亲住进了医院，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让陈志该上班上班，空闲时再来，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输液时有他母亲陪着就行。母亲也不怎么唠叨了，父亲不输液时，她就跟李姨一帮老姐妹去跳广场舞，据说还弄了个七仙女组合，又是扇子又是统一服装的，父亲落个耳根清净的同时，看到老伴的变化很欣慰。

后来父亲还是走了，走得很安详。那天，家里哭成一团，唯独母亲没有流泪，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看着门口，谁叫也不应。

第二天，陈志发现母亲的头发全白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在父亲去世的一个星期，母亲连一粒饭都未曾下肚。

父亲入土为安了，陈志也要返回繁忙的工作岗位，对母亲终究是放心不下，就去找李姨，让她没事常来找母亲跳跳广场舞，散散心。

李姨很诧异，问他：“你妈妈有滑膜炎，跳不了广场舞，你这当儿子的不知道吗？”

陈志腾一下涨红了脸，说：“还真没听母亲说过。那母亲来跳舞……”

“说来跳舞都是做样子给你爸看的，她是去了河边杨树林，那儿有你爸妈年轻时的影子。你爸的心细啊！你妈怕他放不下啊！唉，多好的人，刚退下来还没捞着享福，就……唉，你妈老迷信，说人老了以后头七会回家看看，她是不想让你爸走得有挂牵啊！”

在一个大家都不曾想到的夜里，陈志的母亲躺下后再没有醒过来，那是陈志父亲去世的半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