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葬礼

燕子的葬礼

       立在窗前看着黄河之水滚滚向东而去，胡乱想着些心事。一只燕子突然从眼前飞过，落在不远处的高压电线上站定，我这才恍然发现，柳树已经萌出了绿芽，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看着眼前的这只燕子，愧疚之情从我心里升腾而起。是的，对燕子，我怀有愧疚之心。

        那是上小学时候的事。

        天水的秋季素来是多雨的，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同学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细雨蒙蒙，路上泥泞不堪。那时候我最讨厌下雨天，我的雨靴不够长，泥水总会灌进我的雨靴里，浸泡着我的双脚。我正和同学们走在前面激烈的讨论着当时热播的电视剧《新天仙配》，突然听到姐姐在后面焦急的喊我。小时候的我很调皮，不和女孩子一块玩，反而喜欢和男孩子们玩打仗的游戏，在学校里我是姐姐的保镖。听到姐姐焦急的呼唤我，我赶紧回过头去找姐姐，姐姐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指着路旁的果园，焦急的喊道“小妹，你快来”，我踏着泥水奔到姐姐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桃树下，站着一只小燕子，它对着人“叽叽叽”叫着，那样无助，而且瑟瑟发抖，雨水打湿了它的翅膀，它飞不起来了。燕子是益鸟，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爷爷家房檐下就有一窝燕子，每年燕子都会从南方飞回来，顺便为我们捎来了温暖的春天。爷爷奶奶从来只许我们站在下面看着燕子一家的生活，决不允许我们去捉燕子，就连最调皮的哥哥也不敢去打燕子的主意，只能捉麻雀之类的玩儿。可是我一直想养一只小鸟，这只燕子来得多是时候啊。我正打算去捉燕子，却被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捷足先登了，“这是我先看见的”姐姐突然很勇敢的大喊，而我也使出了我的杀手锏，我“哇哇”大哭起来，放学路上的孩子们都停下脚步看着我们，那个大男孩看了看姐姐又看看我，“给给给”他很不耐烦的把燕子塞给了我。我小心翼翼的捧着燕子，担心被雨水打湿还用一只手搭着棚子，只露出燕子的眼睛，它在我的手心里“叽叽叽”的叫着，就像一个呼唤妈妈的小孩子。我和姐姐急急的往家赶，泥水溅在身上也不管不顾了。

        回到家里我将书包一甩就四处寻找适合燕子住的鸟笼，家里从来没有养过鸟，当然没有找到鸟笼。爸爸看我带回来的是一只燕子，要我把它放了，说燕子的脾气大，人把它捉住养起来的话它会被气死的。我哪里听的进去，好容易能养个小动物了。爸爸看我坚决不放，而且外面还下着雨，他也担心燕子会死在外面，就拿来他的一只书箱子，把书取出来，腾空了箱子让我把燕子放进去，我找来卫生纸把箱子底铺的软软的，然后轻轻的把燕子放进去。哪知道，燕子在箱子里就如同在针毡上一般，上蹿下跳，卫生纸铺就的垫子也被它折腾的乱七八糟。燕子肯定是饿了，我赶紧掰了些馍馍碎末放进箱子里，可燕子却看都不看一眼，依然“叽叽叽”叫得焦灼，我急得满头大汗。爸爸过来看了看说：燕子是益虫，它吃害虫。我一听立刻拿起苍蝇拍，满屋子搜寻苍蝇的踪迹。下雨天外面冷，苍蝇飞进了屋子里，一返往日的肆无忌惮，安分的帖在墙上搓着双手。我锁定目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扬起手中的苍蝇拍狠狠的拍下去，拿起拍子一看，竟然没打中。我拍拍打打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拍到了三只苍蝇，我拿着这平时敬而远之的苍蝇赶紧送进燕子住的箱子里，期待着它一口一个吃掉它们，那么我也就能安心的睡个好觉了。可是，燕子却缩在箱子一角，还是看也不看苍蝇一眼，还是“叽叽叽”叫得凄惨，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小孩子一般无助。我急得抓起燕子，把苍蝇往它嘴里强塞，燕子却不张嘴，小脑袋转来转去怎么也不吃。我颓然的蹲在箱子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走过来劝我早点把燕子放了，再折腾燕子不饿死也要气死了。我心里已经万分后悔把燕子抓回来了，可是现在天这么黑，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就算把它放了，它又能飞到哪里呢，我甚至想到了燕子泡在雨水里死去的样子。燕子依然缩在角落里对着我“叽叽叽”叫唤，叫得我心乱如麻，我不停的对燕子说：今晚你就先待在箱子里，明天天一亮一定放了你。该睡觉了，在妈妈的再三催促下我才爬上炕睡下，伴着燕子“叽叽叽”的叫声进入了梦乡，梦里燕子和我成了好朋友，我做了一只精致的鸟笼给它住。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顾不上洗脸就跑去看燕子。可是，燕子却已经死了，它直挺挺的躺在箱子里，我把它拿起来，它的细腿儿硬得就像两截干柴禾，身子也硬邦邦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羽毛乌乌的，失去了黑亮的光泽。我心里难过极了，直后悔昨晚没有放了它，至少它死了的样子我不会看见。爸爸让我把燕子埋了，我无法相信它真的死了，虽然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我一直拖到了中午才决定将燕子埋葬。

         我没有找到好的容器来做它的棺材，但我不希望它直接躺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我捡来了好多梧桐树叶子，用宽大的梧桐树叶子把燕子一层层包裹起来。燕子来自大自然，只有同样来自大自然的纯洁的包裹物才配做它的棺材，我这样想。我用铲子在后园里的一棵苹果树下挖了个小坑，把被梧桐树叶子包裹着的燕子放进坑里，准备填土却又停下来，忍不住打开梧桐树叶子又看了一遍燕子，我一边抚摸着它的身体一边想：如果昨天下午我不曾将它捡回来，也许它不会死呢，就算它死了，至少也不会死在我眼前啊。想到昨天它还对着我“叽叽叽”叫个不停，现在却一动不动的躺在我的手上，马上就要与冰冷的大地作伴，我的眼泪簌簌落下来了，怕被别人发现我居然为了一只燕子而哭泣，又赶紧擦掉了眼泪。我又把燕子包裹起来，重新放进坑里，一点一点的填上土，终于燕子被土完全盖住了。我心痛的恨不得再把它扒出来。算了，还是让它尽快入土为安吧，我掏出提前写好的“燕子之墓”的小纸条一并放进坑里。我终于填完了土，还在那堆起了一个小土堆。我对着那个小土堆发誓：以后再也不捉燕子了。那几天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去燕子墓前站一会。

        后来，果园上化肥时燕子墓被爷爷平掉了。我也渐渐从燕子的死亡中走出来了。

       但是，每次看到燕子，总会令我想起那只因我而死的燕子，总会令我愧疚万分。

       我再也没有捉过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