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我的舅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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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出车祸前几年，大表弟不是向舅舅要了路费去广东打工，就是赖在家里啃老。舅妈车祸后，我感觉他有一点掩藏不住的小兴奋，因为我老公说，舅妈这起车祸对方全责，除医药费外，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等等至少能拿到近两万元，手术后如果不能完全恢复，可以去相关部门评残，到时可能获得更多赔偿。

可是车祸的处理结果和表弟期待的完全不一样。

很多人以为认识交警，车祸处理时肯定能占到便宜，那真是一个非常肤浅的认识。舅妈车祸，舅舅是吓得瞒着我私了了，可两三年后老公侄夫骑摩托车替我回家取东西时被一辆从弄堂里冲出的轿车撞得小腿骨折，我们家依然没占到任何便宜。

这里我忍不住谈谈侄夫的车祸。肇事者据说认识三教九流很多人。侄夫没戴头盔，事故责任三七开，我觉得有点想不通。侄夫是在大马路上直线行驶，那人是从弄堂冲出，何况侄夫伤的是脚不是头，和头盔何干？再说，没带头盔就有百分之三十的理由撞他吗？但老公说这个不要紧，对方是汽车，有保险公司赔的，即使责任五五开都能赔到的。可没想到交警算好赔偿金额，对方提出要打点折扣，总数四万八千多，他说只能给四万，不然打官司好了。这人对法律十分了解，他知道交警协调不成后面就是上法院。

可是上法院要找律师，也很麻烦。这个人把尺度拿捏得十分好，他知道少付多少钱我们会觉得麻烦而不予计较，后来老公和侄夫果断决定放弃打官司，拿四万算了。

这次赔偿当然比舅妈的车祸要好很多。除医药费外侄夫也得到一万多的赔偿。而舅妈是一分赔偿没得还自己掏了近万元医药费。

我发现恶人智商都很高，他们十分了解对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做到哪一个程度适可而止能取得利益最大化。

侄夫住院后，开始很愤怒，因为对方来看望时说了很多推诿的话，把人家送的水果篮摔了，还在我们医院对护士测评时打了一溜的差评，搞得我在同事面前赔了很多不是，但后来他也还算满意。那年我停薪留职开了个小饭店他给我当厨师，我给的工资是一千元一个月，侄夫休息没满一年又可干活了，他觉得没亏本。

老公也说:这家人家还行了，毕竟四万给得还爽快，如果他这么多也不肯给，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我对老公的意见表示不满，我认为不该纵容坏人，应该坚决打官司。老公怒道:“还不是帮你干活撞的？叫你开这个饭店！又亏本，又出这些事！”我一阵内疚，也没声音了。

至于舅舅，他后来说:总算也拿到两万元，如果医药费全部要自己出，我哪来这么多钱呢？

对于这桩车祸，舅舅舅妈心平气和又略略庆幸，而大表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本来我一直在想，大表弟游手好闲，这么大年纪也没成家，看来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可后来几年，大表弟好像没怎么呆在家里，在他近三十岁时，有一天舅舅突然来告诉我，儿媳妇过几个月要来我们医院生孩子了。

表弟什么时候结的婚？竟然没请我喝喜酒！

我这人一向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舅舅一看我脸色，赶紧解释道:“平时都不回家，回家说肚子里有小孩了……他们说旅行结婚了……我也没钱……你舅妈车祸后就不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全靠我……不去做小工，地里收入太有限……我还有一万元，我得给自己留点养老钱……我就给他们把房间刷下墙，买张床……就这样了……”

这是舅舅第一次在我面前说没钱，我的心一下就软了。好吧，弟媳生孩子来找我吧！

弟媳是外地人，长得挺漂亮，五官很周正，身高当在一米六以上，丰满而不肥胖。我心里嘀咕着:表弟噱头不错啊！哪忽悠来的这媳妇！

表弟媳生孩子时，好像是在夏天。我和夏天一样热情地帮着联系床位，表弟媳的脸却好像是梅雨季节。我想，弟媳一个娘家人都不在，真是够可怜的，她第一次生孩子，一定很害怕，我就安慰她:“你别紧张，我会陪着你，你看我身材这么小，我生孩子也很顺利。你检查下来孩子不大，一定没问题的。”

“我要剖腹产！”弟媳阴着脸对我要求道。我转头看看舅舅和表弟，表弟一脸无奈样，舅舅说:要不要剖腹产我们听医生的吧。

弟媳的脸更阴了，她对我好像带着很多敌意，躺在床上把头偏向一边，用后脑勺对着我恨恨地重复道:我要剖腹产！

这时，舅舅把我拉到走廊里小声说:“医生是不是说能生的？不要给她剖腹产，他们俩一分钱都没拿出来，我哪来的钱给她剖腹产？”

我和舅舅说，弟媳肚子已经痛了半天，检查下来一切都好，哪有宫口开了这么多还去剖腹产的道理啊！放心，我一定说服她！

我对自己信心满满的。我在产科工作过，爱婴医院检查时，要求每个护士责任床位的产妇背母乳喂养的好处，大概是十条，要求至少背出七条，如果背不出，责任护士要扣奖。我虽然对这奇葩规定挺不满，但我觉得产妇应该有这些知识，所以我负责的床位，产妇们背得都不错，我还帮同事攻克了几个冥顽不化的“差生”呢！所以我相信一定可以用我的理论知识说服弟媳。

可是，没想到无论我把自然分娩对胎儿和产妇的好处背得滚瓜烂熟，弟媳都泼水不进，摇着头坚决要求剖腹产。

这时，助产士过来例行检查，问我们到底是自己生还是剖腹产，如果自己生，就要进产房了，因为宫口已开到准备接生的程度了。

弟媳说:我要剖腹产！

这时我生气了，我开始骂她:孩子马上都要出来了，还剖什么剖！你脑子有病啊！我最后问你一次:产房你进不进？你进，我陪你到生完。你不进，我马上就走，你们自己折腾去，爱咋咋地！

弟媳顿时不吱声了。助产士又帮着劝了几句，然后问她是不是自己生，她终于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多，弟媳生了个男孩，哭声嘹亮。我一边感谢着助产士一边对弟媳说:你看多好，孩子才五斤多，你要挨一刀不白瞎了？你看我，才八十多斤，我怀孕时更瘦呢，我又矮，我儿子生出来六斤六两，我都自己生。剖腹产有什么好？你这会不痛了吧？我告诉你，要是剖腹产，生完可得痛你两三天的！

弟媳没说话，不过看上去没那么恨我了。因为舅妈车祸后走路一直不大方便，也没法照顾她，看弟媳生孩子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我也挺心疼她，早就把她对我的态度忘记了。后来几天，我每天都去病房看她，她也叫我“姐姐”了。出院时我屁颠屁颠张罗着办手续。那时本院职工可以不排队。

我看到帐单上有个一百多元的腰麻费用，就打电话给助产士长，我说:X医师呀，我是XXX呢，我弟媳妇的帐单你帮我看下是不是记错了？那天我可一直陪在她旁边呢，肯定没有用过腰麻哦！

助产士长“哦哦”了几下承诺帮我改，说可能是白班的人记错了。

修改的帐单，腰麻改成了局麻，我心里想，会阴侧切哪会打麻药呢？以前我在产房见习时看到助产士直接用剪刀“咔嚓”一刀就剪下去了，感觉很残忍，老师特意给我们解释：分娩时会阴侧切是不需要打麻药的，因为是在产妇宫缩时剪的，那时宫缩引起的疼痛更痛，所以尽管剪开这么大一道口子，产妇却根本感觉不到。

弟媳孩子很小，本来不要作侧切，可是她很不配合，只好剪了一小刀，当时我去给弟媳倒过一杯水，难道助产士因为她的要求用了局麻？局麻费用才十几元，我就不再追问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我接到帮弟媳接生的助产士电话，她抱怨我找助产士长改帐时说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句话，她说助产士长批评她为什么要让我进产房。本来她们对每个产妇都是统一记腰麻费用的，谁也没有提出过异议。

我们医院那时已经实行奖金和科室收入挂勾。我很不好意思为助产士带来了麻烦。医院规定家属不可陪在产房，助产士因为我是本院职工才让我进去的。

可是，我刚工作就分配在婴儿室一年，后来又在产科病房工作过三四年，婴儿室、产房、产科病房是一个大科室下的三个小科室，很多工作需要相互合作，我和助产士长也算是同事一场过，那时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助产士，相互之间关系都可以的。我想，这大概就叫做人走茶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