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

      小时候，瞒着家长吃方便面。

      长大后，瞒着家长吃方便面。

      方便面这种东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好像至今都没有定论。有人说方便面吃多了致癌，有人说发明方便面的人活了很大年纪。

      可以肯定的是，十个小孩子里，有八九个是喜欢吃方便面的。

      小时候，农村经济条件有限，如果说七毛钱一袋的玉美虾条是零食中的爱马仕，那五毛钱一袋的方便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零食中的香奈儿。

      小孩子眼中，方便面最好吃的做法不是泡，不是煮，也不是炒，而是——干吃。

      吃零食最大的享受，就是一手拿着方便面，一手拿着辣条，一口方便面，一口辣条。或者，把方便面捏碎，撕开调料包撒进去，和匀，仰起脸往嘴里倒着吃。

      每到农忙季节，是最容易混到方便面吃的时候，大人们忙着收割粮食、种植下一季的粮食，没空给做饭，往往就会买一箱方便面放在家里，嘱咐孩子到了饭点自己泡着吃，然后就去地里干活了。

      让孩子们在家里守着一箱方便面，无疑相当于让孙猴子看管蟠桃园。等不及到饭点，小孩子们就打开方便面，慢慢地从早晨吃到天黑，却吃得相当慢，细细品味这平时难得吃到的美食，或许，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状况。

      最近在抖音上刷到过这样的文案，估计很多人会以为是故意做作煽情的，但是，农村出身的穷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再真实不过的了。

      故事是这样的。大学宿舍里，几个人卧谈会聊到方便面，除了一个同学外，一致认为方便面这种东西不健康，但是胜在便宜，所以是人类过苦日子时候的好朋友。然后，剩下的那位同学说：“高考前一天的晚上，爸爸专门给我煮了一包方便面，还打了一个荷包蛋，说快考试了，给我吃点好的补充一下营养。”卧谈会瞬间寂静无声，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宿舍里几位同学沉思的内容，故事的作者没有写。

      上了初中后，条件稍微好一点，基本上每天都能吃到方便面了。主要是每天早晨要起早去上学，家里人为了方便，就首选这种做起来能节约时间的食品。至于营养，也很好解决，煮的时候给卧两个荷包蛋，就能抵消家长那种“不给孩子好好做饭”的心理带来的愧疚感，就跟日本妇女买回来成品食物给家人吃，却坚持自己亲手切洋葱的做法，是一样的道理。

      方便面“零食中的香奈儿”的身份，直到高中时期，依然在延续。

      高中住校，两周回家一次。每天吃住都在学校，生活费基本上一天最多五块钱，每顿饭吃超过一块五，都是奢侈。

      那时候学校食堂不怎么营业，基本上每天的吃饭问题都是靠校外的小摊解决。一到饭点，学校门口就聚集着很多卖饭的摊点，基本上都是居住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出来卖饭，品种比较多样，有鸡蛋辣子饼、炸薯条、炸蘑菇、磨牙饼、黄桥烧饼、凉皮等等，当然，也有一个专门煮方便面的摊位。

      摊主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胖叔叔，他的摊点只卖煮方便面。小餐车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袋装方便面，基本上全是康师傅或者统一的，有鲜虾鱼板面、红烧牛肉面、香菇炖鸡面、香辣牛肉面、葱香排骨面等等。他有五六个小灶和带手柄的小锅，用来煮方便面，效率还是挺高的。一包煮一碗，根据方便面的种类定价，普通的一般是一块二或者一块五一碗，加鸡蛋的话另付五角钱，这个价格，算是正好在我们的生活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所以，每天生意挺红火的。

      我们选好一袋方便面，放在一排方便面后面排队，付完钱，他按照顺序下锅煮。我们在他小餐车的旁边拿一只大碗放在桌子上，再在车上拽下一个方便袋套在上面，这样他就省去刷碗的工夫了。再拿双筷子，就正式进入了等待美味出锅的模式。

      煮好后，他会大声喊着“香菇炖鸡！是谁的？”或者：“红烧牛肉！是谁的？”确认后，走过去倒在那个同学碗里。这样的叫法，让不知道的，仿佛以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土豪地吃着“香菇炖鸡”或者“红烧牛肉”呢，心理上容易获得极大的满足。

      虽然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技术，但是在学校门口吃的煮方便面，总觉得比自己在家里煮的好吃，经常吃完后，会把汤汁也都喝个精光，特别满足。

      上大学后，学校有好几个食堂，面对五花八门的食物，早把方便面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抱着怀旧的心情吃一次，被别的同学看见，还会被关心一下：“怎么吃方便面了？钱不够了么？”或者被以为是赶时间去做什么事情。总之，吃方便面开始变成了“艰苦”的象征。

      方便面的种类，却在一年一年地增多，甚至，也吃到了外国进口的一些方便面，印象最深的，就是韩国的三养火鸡面，黑色包装的那种，里面的调料超级超级辣，每次吃一包，只放三分之一的辣酱包，还得需要1.5L那容量的矿泉水来解救，戏称那是“灭火器”。

      还有辣白菜的方便面、辛拉面等等，光是方便面，都能摆满超市的一大面货架。

      尽管这样，方便面的地位还是一年一年地下降。尤其是最近几年，外卖开始火起来之后，方便面的市场份额更是被挤占得厉害。以前，不管是家里、学校里应急，还是旅途中，一般都会选择方便面来充饥，有了外卖，大家的选择更多了，就不太会选择方便面这种比较单一，甚至还带着一股穷酸味的食品。再加上大家的健康观念一年比一年提升，方便面作为一种在健康方面比较有争议的食品，更是被很多注重养生的人所弃置。

      但是，总是有一些人，对方便面情有独钟，并想办法赋予它更加丰富的口味。比如在黄磊主演的《深夜食堂》这部电视剧里，方便面就被安排在了第一位，而且足足占了三集的篇幅，可谓是相当隆重。在节目里，不管是煮方便面还是炒方便面，他都用自己最大的诚意和厨艺去烹饪， 方便面在他的手下，获得了最诚挚的爱，激发出了极大的美味。

      当年瞒着大人吃过“香奈儿”般的方便面的穷小孩，更是对方便面有一种“老朋友”般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会因为方便面在大众的眼中的地位而改变。我永远忘不了在那些艰苦的年代里，方便面用极具性价比的价格，给我回报的极致精彩的味觉享受。不管以后吃方便面的频率是多少，对方便面的情谊，会历久弥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