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火光摇曳,解百问仍穿着寝衣,外面松松垮垮披着件外衫。人还是同样的人,衣仍是同样的一件,未曾变过,只是那人从窗边移到了卧榻之上。如此这般模样,怎样也不能让人与问天先生联系到一起。
此情此景,小光儿眉头微蹙,叹道:“爷,您刚刚急得还跟什么似的,一个时辰都过了,怎么这么久还连衣服都没换?此行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解百问打了个哈欠,斜倚着卧榻,道:“有你这个大管家在,这些事还要我来管?更衣。”
甩下肩上披着的外衫,小光儿便这般身上穿着寝衣服侍解百问更衣。
“爷,你定是又是跟风少爷扯了些没用的。”
“诶——”
“然后又一个银子没抠到,反而被风少爷又套了不少话。”小光儿言语间略带埋怨。
“你这小子,近来倒是越发没规矩了。”
话虽如此,解百问言语间不带一丝怒意,反而眉眼带笑。
这一扇子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相处多年,小光儿早深谙解百问的性子,嘟着嘴假意有怨,哼道:“还不都是被爷带的?爷最近才是越来越不管事,什么事情都给小光儿。也倒是不怕哪天小光儿真的掌管了万绪阁,把阁子抢走了?”
“你有这心?”解百问微微一笑,甩开手中纸扇。
若是说别人,解百问倒真怕当年宏福苑一事再上演,可小光儿,他却着实不担心。毕竟当年捡回小光儿时他还没有万绪阁,也不是问天先生,只是一个稍有名气的情报贩子。即便如此,小光儿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若他想要这阁子,给他便是。何况自己现在仍是孤家寡人,若真怎样也不过自己一人。
被解百问一问,小光儿微微一愣,拿着打好的包裹,叹道:“爷,您一个问天先生,好歹也该管管事……我去换衣服。”
眼见解百问又举起扇子,小光儿身形一转踩着七星步就往门口奔去。
“竟跟爷还玩儿起你这练家子的身法!”
声音,透过房门传入耳中。
君子之命不可违!
深知这一教诲,可他却着实做不出背叛爷的事来。或许,又要到漫山花香的季节了……
“朗月无尘望秋水,秋水看过洛阳城。”
拨开帘子,月朗星稀,亮得晃眼,秋风掠过卷起层沙沙树响,与季末的虫鸣交织在一起,确是好景致。解百问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顺口说了上面的话。说完,便笑了。
“洛阳秋水,先前怎么没注意到?你们两个倒也是天生一对。”
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不是夜色昏暗,与洛阳同驾马车的秋水早看到洛阳微红的脸。瞥了眼边上木头似的洛阳,秋水连连摆手道:“先生,您可千万别乱说,我跟这个木头肯定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八字不合。怎么可能!”
听秋水叫自己“木头”,洛阳脸更红了。秋水如竹筒倒豆子般数落起洛阳各种不是来,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想是说得太多口渴了才算打住。
陈家,车程说远不远,可说近却也不近,便是日夜兼程也要半个月。解百问乃是问天先生、万绪阁阁主,自然有小光儿给其打点一切,无需操劳,甚至手指头都不用动一动,只需张口便罢。若说有什么劳心之事,便只有挂念着尚在陈家的解小玉。
日月交替,昼夜不眠,虽不知还有多远路程,赶车的人终是乏了。官路上确有驿站,只是不是供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所用。
霞光,四溢,铺满天地,飒飒秋风吹过,竟伴着虫鸣鸟叫,倒是惬意。最令人欣喜的还是不远处传来的人声。那,便是今夜他们落脚的地方。
“爷,在这里歇息?”
问,虽是问了,却似已经有了肯定般向哪里奔去。他知道,这种不重要的决定,爷不会过问,更不会驳回。
客栈,不大,透着油腻的味道。忘了多少年不曾到过这样有着浓重烟火味的地方了,解百问打量着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影,怀念间带着淡淡的悲伤。
眉头微蹙间,小光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油腻的味道可会让爷不舒服?他忘了,当年解百问也曾是一个游荡于市井的江湖神棍。只不过人家看的是面向,而他,卖的是消息。
客栈里的伙计都是有眼色的人,身份高低、穷酸富贵、谁是掌事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一个小地方,突然来了四个身着罗锦之人,伙计的殷勤谄媚之色顿时覆于手脚。
“这位……”
小光儿挡住凑上前来的伙计,冷眸扫过。伙计只觉周身空气似乎冷了一下,寒毛林立。目光一指,洛阳会意上前,入住之事便算是交给了洛阳秋水二人。解百问则摇着手中纸扇带着小光儿入了对面叫做天香楼的饭店。
按说,解百问的身份怎样都该选一上等包厢,可他偏偏选在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大厅。小光儿知道爷终究还是那个四处打探消息再高价兜售的情报贩子,问天先生……但愿江湖人不知道他们眼中能问天地鬼神的问天先生的真面目。
“洛阳、秋水呢?”
本以为两人收拾好行便会跟过来,然而到了饭点,仍不见人影,解百问不由好奇,这两个人究竟做什么去了。
“秋水这几日在车上颠簸没休息好,洗漱后就歇息了。洛阳……估计到街上买新鲜玩意儿讨秋水欢心去了吧!”
淡漠的语气仿佛说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而他们的事情的确与自己无关。对于这个少年管家,似乎除了解百问,任何人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解百问笑道,“小光儿,咱们也许多年没一起吃过饭了。”
闻言,小光儿微微一愣。是啊,许多年了。
自打有了万绪阁,平日里解百问吃饭小光儿从不上桌。不是解百问不许,而是小光儿不肯。在他看来,万绪阁上上下下身份尊卑总要有个规矩,若自己这个大管家都没规矩,如何服众?今日,二人倒真是难得再次做到一张桌上吃饭。
“爷……”
小光儿刚要开口便见解百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无需多言,他立刻明白解百问的意思,顺着解百问斜瞟的目光望去。
“张老怂,打从你娶了个老婆,跟哥几个出来一起喝个小酒你都不敢!”
“嘿嘿嘿——”张老怂闻言傻笑道,“怂怎么了?不是照样娶漂亮老婆!”
“哼,漂亮老婆咋的?你就是娶了个河东狮、活祖宗回来!你就说,要是你老婆没回娘家,你敢出来喝两口小酒儿?妈的,今儿个正赶上葛老二拉货去了,要不咱哥儿几个还能一起聚聚。”
张老怂来了口酒,咂吧着嘴道:“要是你老婆也是个练家子你也得怕。”
“你老婆不算是大家闺秀吧,怎么着也是王家旁系的人,天天不也是好吃好喝的?练家子?他们会拳脚有啥用?”
“我老婆说,他们王家厉害就厉害在文武不落,江湖上才吃得开!”张老怂挠着头,脸上那得意的表情跟说的是自己家似的。
“诶呀,倒也是。”刘七夹了口下酒菜,滋儿滋儿喝了两口小酒,“王家老太太这还没过生辰就已经有了这么大排场,要真到了日子……啧啧……”
“嘘……别乱说,王家可不是咱们能随便讨论的。那势力多大,保不齐哪儿就有耳目呢!”
听了同桌人的话,这人连忙打断,生怕被谁听了去,刻意压低声音还不住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他的目光即将扫到小光儿时,小光儿恰拿起酒杯挡住对方探寻的目光。
“不是我说你,你是真怂啊!怕个啥!”
刘七不屑。
“怕个啥?等你啥时候被王家盯上就知道怕个啥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刘七!”
“行行行,不说王家了,不说了!你个老怂包,难得叫你出来喝个小酒聊个天儿,瞧你怂样!”刘七咧嘴骂道。
“这位客官,您……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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