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声音

作者: 张雅逸 | 来源:发表于2022-09-08 21:16 被阅读0次

    我十岁的时候,搬了次家,是从一个没水的地方,搬到了有河,也有大河的地方,这个地方叫郭家烧锅。初来到河套居住,河套的一些个勾当我一时还应付不来,郭家烧锅屯子不大,学校里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教一、二年级,另一个是教我们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我们的老师是先给四年级讲课,再布置作业。之后才轮到上我们三年级的课,二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不过二十几人。别看我们人数不多,玩起来之后没觉得人少,如果赶上老师临时有事,我们便集体出去玩,能玩和可玩儿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河套。当地的孩子们都会泅渡,他们脱得赤条条(当然是没有女生),在河的两岸自由往来,我还没这个能耐,望着他们在河水里翻腾,望着那多变的河流,河流也会流淌出各种图案,跟入冬时的窗花是一个意思,只要是敢于想象,图案幻化出的故事随你编。我独自来到稳水区,说是稳水区,实际上是大亮子前,咆哮的河水稍微做个短暂的停留,然后以千钓之势一泻千里,如万马奔腾般冲过亮子口,呼吼着滚滚流去,一去不返。初见这发出轰鸣的滔滔之水,有些愄惧,也是我对这极具破坏力的水势给出的一份敬畏。

    最令我向往的地方是稳水区的河对岸,那里有属于自己的宁静,水里长的草也算是特别,一丛丛有高有低有错落的水葱,也有河套常见的蒲草,在似火的骄阳下挺直着胸膛,它们的脚下之水不流动,没有人到那里打扰,水面之上偶有水黾轻松的划着水。水蜘蛛在水里忙忙碌碌,水上水下不消停,也许是惦念着草梢上暂落的大蜻蜓?反正我是没弄明白它的目的。太阳是那样地火热,连个风丝也没有,水面之上除水黾划动之外,再无扰动,大蜻蜓落在水葱之上一动不动地养精神,直等同伴掠过,水葱上的那位才想起与之比赛,相互追逐着飞出了我的视线,飞向了远方。

    又过不多的日子,传着说村子里来了打麦机,这消息搅得我饭都没有好好吃,撂下筷子奔向场院,我们家乡的场院一个大门,其他都是两米深,四、五米宽的大壕沟。大老远便望见打麦机的灯光特别耀眼,在黑夜里照亮了大场院,这场景在电影里曾看过,日本鬼子的探照灯就这样的亮,我们跑过去,大群大群的孩子们早玩耍在场院里,社员们男女混合搭配分三组,打麦机昼夜不停,社员轮班热火朝天的劳作,就因为农村难得新奇的轮班上阵,劳动热情与打麦机轰鸣声一样,空前地高涨。

    家里的煤油灯再亮也没有这个灯亮,爹妈都在场院打小麦,孩子们在场院玩得更欢,整个大场院人声鼎沸,打麦机上不分男女老幼,加上有一群一群加一群的孩子们不断的打闹,有的孩子爬上比高山还高的麦杆垛上蹦,多数还是在蹦迪之后自上而下练习筋斗云;也有男孩子专门在麦余子上角力摔跤争高低;还有的到麦粒堆上亲近丰收果实,相互扬麦粒子练杀敌战斗本领;我们稍大一点的在灯光之下追逐着,疯狂着,大声呼唤着;还有比我大的学生专门测量灯光倒底照出去多远?男学生、女学生第一次集中玩在一处。打麦机的轰鸣给村子带来了喧嚣,带来了幸福和欢乐,彻底地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

    那是我在东明上学,出屯子上学要带午饭,奶奶早晨告诉我中午需要回家吃,这是少有的事。中午放学,我独自急急忙忙向家跑,来回近十公里,小毛道两边是社员们丢下没铲完的苞米地,在太阳底下依稀可见晒蔫了的锄下草,虽说与我无关,我也是希望田地里的野草全部死光。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恨资本主义的草也是接班人应有的觉悟。

    当我一脚踏进郭家烧锅村,全屯子没有一个人影,连猪和狗也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乘阴凉,天如下火一般的炙烤着,烤晒得园子里的毛喀叶子发蔫,人们不敢露面,躺在家里躲太阳。

    突然有个老母鸡兴高采烈,咯咯哒…咯咯哒地在庆祝,在欢呼,告诉同伴自己圆满的下了个蛋。自我进村,又有几只母鸡轮番咯哒蛋,我从屯西头进,至屯东头的家里,一直有鸡在庆祝,我有意看都是谁家的鸡,不管是谁家的,那鸡真是添还人,懂得回报,知道奉献,肯拿出实际贡献回报主人就是好鸡,这些个名星母鸡闹腾全世界都兴高采烈。

    此起彼伏的下蛋声,这声音挽救了将要燃烧的天和地,又仿佛是母鸡在中午搞了场大合唱,大联欢,我把它们想象成是夹道大欢迎!

    秋收临近,收割的准备工作是女人开始的,常听到的有节奏的棒槌声,等于在宣布——我们家拆洗被子了,家乡洗被子是集中一次性进行,需要女人连续干四、五天的大工程,还得有天公做美,在洗被期间求老天爷露笑脸。

    拆被一年一次,要先拆后洗,那时都是靠借用来过日子,没有哪家能独立把所有的工具备齐全了。洗前得把大洗衣盆和搓衣板先张罗到家,然后才能耍得开,耍得开才洗得净,洗净晾晒;晾干后再下锅里进行煮染,用煮青或者煮蓝对被、褥进行煮染,从锅里取出,反复漂洗后再晾晒;还要进行浆洗,就是用淀粉给被、褥上浆,上过浆又晒干的被、褥又硬又褶皱,光靠人抻拽不足以解决问题,又得借来棒槌和捶被石(砧板),对被、褥进行反复捶打,把被里子,被面子,被单子,褥里子,褥面子,褥单子捶打韵贴了才能轮到缝制。

    有棒槌和捶被石的人家都是日子殷实的人家,一般人家没这些物件。

    在拆被子的几天中,女人煮染浆洗一套程序下来,双手都变成了巫山千年枯树恶魔的毒龙爪,在拆被的过程中,往往需要有人配合反复抻拽,女人忙得连做饭都顾不上,拆被四、五天,让女人们一下子衰老四、五年。

    我们在路上听到的有节奏的捶被声,都是伴随着肥皂的清香而来,家乡的女人个顶个聪明能干,没有专门学过,可都会耍棒槌,捶打出有节奏的声音,传承着家乡的文化习俗,并将这种过日子的声音传出屋外,将习俗传向远方!

    那是我毕业分配工作之后,搭乘顺风车回家,其实我回家没有事,只是搭顺风车,回家住一宿。

    清晨,公鸡扯着嗓子打鸣,还有意拉长调调,对我来说,是久违了的好声音,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太近,就像是在头上,听得真切。这就是起床号,我应声从炕上爬起,穿上衣裳上茅楼。东方喷出了万道霞光,把天染得金黄金黄,大红大红的太阳借助霞光的引领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在家里可真舒服,深深吸上一口清爽纯净的空气,就会情不自禁地与之发展感情。我打来盆清水,在院子里洗脸,洗完顺手泼,我再进屋,含了口水冲到当院子,弯腰在当院子刷牙。

    随手打开鸡架门子,我家的鸡架是鸡鸭鹅同架,鸡先,鸭后冲出来,这些都曾是我的爱将,我找来粮食碎与之沟通感情,鹅才慢慢的打鸡架里走出来,伸长大脖子先叫两声,我不知道是向我示好,还是从黑暗走出,叫几声来歌颂光明,亦或是跟打鸣公鸡相较,如果是与公鸡比赛,那么,我可是当不了裁判,我没有评判的标准。大鹅们一起扇呼了几下翅膀子才高傲的上来吃饭,吃的可都是鸡剩。我手上的碎粮本就不多,又飞来了别人家的鸽子上来争抢,鸽比鸡鸭抢得快,我不得不再进仓房又收些出来,喜鹊在树稍上看在眼里,喳喳的称赞着我。

    鹅的叫声把房檩子里的家雀从睡梦中惊醒,小鸟儿相互喳喳喳,也许是在传述着昨夜里的梦故事。忽尔,全村子的家雀都学着在房脊上或树稍上喳喳喳,一起歌颂红太阳。

    吃过早饭的大公鸡,逞能一般,跳到鸡架之上,积蓄了全身之力,拱起后背,高傲地又来一次鸣叫,我心里对此暗乐——它可真能嘚瑟。

    蓬勃的太阳升上了天空,查看鸟儿所演奏的交响乐,这声音入我脑,扎我心,声声难忘,这就是我家秋天的那一份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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