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厉刚的婚事
辍学在家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了。
厉刚一共也没去地里劳动过几次。要么是被周复和红瑰逼着，要么是偶尔心血来潮或者良心发现，满怀豪情的主动请缨，可每次都是虎头蛇尾败兴而归。
曾经有一个时期，周复花了一笔钱让厉刚学习修理家电。并为他在街里租门市房开了一家修理铺，为此还特意买了辆摩托车以便他往返方便。可是这一笔笔钱的投入也很快都成了过眼云烟。
不到一年功夫，修理部就关门大吉了。还把顾客的一台怎么都修不明白的录音机，从铺子里扔了出去。铺子也成了他狐朋狗友聚会的场所。
失望之极后的红瑰，不得不把铺子退了。而厉刚每天仍旧收拾的溜光锃亮的骑着摩托车，呼啸于城乡之间。有时几天不见踪影。
而此时的厉刚已经被很多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姑娘仰慕了。
在这么一个家世好、有社会背景、又有光鲜头衔的父母，还是帅气俊朗的独生子（一个男孩），等两个丫头片子出嫁了，进到这样体面的家庭，真是享不尽的福呢！况且这厉刚也有着不能预测的美好前途呢！人家那白白净净的模样怎么可能在家种地呢？已经有几个有名的漂亮姑娘托人来稍话儿了，只要厉刚点头就成。
还有艺文临屯儿的一个初中同学，因为暗恋厉刚，有一天晚上手上拿着一个电熨斗慕名而来，她想请厉刚为她的电熨斗找找毛病，不知为什么它不热了？厉刚先插上电源，在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可是它是热的，亮了！
艺文看到她的同学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擦得太厚的煞白的脸上紧张得淌着白汤儿。当她把同学送出门时，这位女同学还在频频回首张望。厉刚说他什么也没修，她的电熨斗没有毛病。
厉刚在这种无处不在的优越感的膨胀下和自身一无是处的反差里，始终没找到自己人生真正的方向，在这看似轰轰烈烈的虚荣的蒙蔽下和表象中，社会与家庭在合力培养着一个现实版的假大空和挫折面前不堪一击的脆弱灵魂。
厉刚的人生无尽无休的透支着父辈的能量，周复与红瑰看似无限，实际上已岌岌可危的社会资源与财力。他们半生辛苦构建起的并不坚实的后盾，在儿子坐吃山空的内耗中，已深感力不从心。
青少年时期他们本该给予的精神能量与人生方向的正确引导，化作了今天光鲜伟岸外表下与生存能力严重脱节，堂而皇之躺在父母功劳簿上晒太阳的儿子，向人们展示着他的体面与风光！
周边的屯儿里的脏兮兮土巴巴的农民兄弟是接触不到厉刚的，他结交的都是街里镇里的人，有工作或没工作的吃红本的人，不种地光吃粮的人。这一部分人恰恰是被农民仰视的！农民们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仰视这群游手好闲的家伙们？但他们就是从骨子里生出一种卑微来，让自己觉得自己天生的不体面。
他们时常会在街道的边边角角，对卑贱蹲守在那里低声下气叫卖的农民投去鄙视的目光，同时又无比贪婪和粗鲁的任意贬损着他们的果实，最后总会以最廉价的交易换走他们手里最新鲜的果菜。
农民兄弟仍旧会憨憨的笑着，谦卑的敬仰着这些高贵的消费者。不安而又自惭形秽，使他们觉得自己劳动后的污秽摸样是多么丢人。是多么令厉刚他们这样高贵整洁的人厌恶。本该有着此种淳朴品质的农民厉刚，却俨然是一付高高在上的摸样，时而表扬时而贬损着的豪迈姿态。也许就是这些农民兄弟唯唯诺诺的恭敬与无来由的傻笑和哄捧中，云里雾里的厉刚不能明了自己究竟身居何位？出身哪里?
厉刚对于所有投怀送抱的农村姑娘们也只是无聊时打打趣，几乎都置之不理。
红瑰极力主张着两个样貌俊美，又朴实敦厚的邻村的两个姑娘。和周复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觉得这两个无论选哪一个都很满意。不仅农活是把好手而且人品也是众口皆碑。并且都是对方主动，一切从简还是怎样都是我们自己拿捏。而且农家院儿里出来的媳妇好好帮衬帮衬儿子，说不定儿子慢慢就就刹下心来脚踏实地的做个朴实的庄稼人，也挺好！可是尽管说的再热闹，厉刚始终也不搭腔。
其实在街里厉刚也有很多的既洋气又疯狂的追求者，她们不仅是和他一起玩过混过的，也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可是要是做媳妇总好像不大合适。街里一起混过的大致都了解，哪些是用来取乐的？哪些是能娶回家的？
厉刚交往甚密的一个铁杆儿哥们儿的邻居家里有位眉清目秀的姐姐。无意中看到了厉刚。这个有着射雕英雄传中杨过的饰演者苗侨伟一样俊朗英武外貌的小伙子，瞬间征服了姑娘的芳心。她叫韩冰。中专毕业后在家待业。属于厉刚混的这个圈子以外的人。但最主要她是供应量吃红本的。样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天生丽质，穿着与气质都很是不俗。而且身材高挑，在农村也算得上是有学历的人。韩冰委托邻居大婶牵线，在热心人的撺掇下，俩人感情迅速升温。并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听一些老的街坊邻居口传，这韩家世代都是口碑极差的吝啬鬼，其父更极尽敛财之能事，各个女儿在出嫁时婆家都会被大敲一笔。
且姑娘的祖父在晚年时因无家可归悬梁自尽而亡。果不其然，韩家人对于女儿的选择也极力反对，首先是嫌弃厉刚家在农村，父母是农民。婚姻，这个对厉刚而言从没有挑战性的话题，今天遇到了如此大的阻力和被嫌弃。这对厉刚来说真是一个极大的刺激和羞辱，他遇到“被鄙视被挑战”了。这似乎使这件事情本身更具有征服意义！
两个家里都沸腾了！红瑰指着厉刚的脸：“告诉你，我不同意”！
周复没有正面的态度。厉刚不满的看了妈妈一眼嘟囔说：“连人还没看见呢”！
“我根本就不同意，看啥人哪?你说这前前后后来提媒儿的，门槛儿都踏破了，哪个不是咱扒拉者手指头挑？你是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你说你要啥样的没有？上杆子的，倒贴的，你现在图的是啥？让人家挑三拣四的，还瞧不起咱，瞧不起你是农民，我还瞧不起他呢！街里老一辈子谁不知道老韩家，除了钱啥都不认，七十多岁的老爹，没人管，吊死了，啥门风儿？你是不是也想叫我和你爸将来也无家可归啊？”
“哎呀，妈呀！你说啥呢？谁知道是真是假的？你老提那干啥呀？”
厉刚急的直跺脚。
“我咋不提，看人品先看家世，看门风，看老的就瞅着小的了，就凭这家庭，我看这闺女也好不到哪去！”
“爸！你倒说句话啊！”厉刚向父亲求援。
周复紧锁眉头的坐在炕沿儿上，在原地儿蹭了一下，抬起头来又哈下腰去，不安的看了看：“这事儿，哎！不好说啊。”
“有啥不好说的，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厉刚有点叽歪。
“等等吧，你先看人家女方家怎么说啊？这不是着急的事。”
可此时的厉刚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他主动又被动的享受着和韩姑娘并肩走在站前繁华大街上时频频回首的人群，他身材高挑的未婚妻，给他不十分自信的农民身份注入了新的能量和更充分的证据。他们郎貌女也貌，彼此都因对方的存在而增光添彩。他因她的身份使自己的脸上更有面子。尽管也许他终其一生都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面子？真正的体面？只是在当时来讲，如果父母不倾其所有的为其买回这个面子这个婚姻，他在那个好有面子的地方是混不下去了。
韩姑娘显然也已经完全被看似完美的伴侣征服了。他健美的身材，考究而得体的衣着，雪白的牙齿与袜子，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与出手大方的男人味道，无不令韩姑娘更坚定信爱情的奇遇。
她已经在为自己的幸福抗争了。
外号小算盘的韩父，已经对女儿下了最后通牒:死了这条心。对方既没有城镇户口有没有正经工作，一个农民家庭能有几个积蓄?你能跟她下乡去种地？真是异想天开！可是这韩姑娘真是鬼迷了心窍，她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梦想，坚定不移的为着自己的未来而战！韩家开的红太阳百货商店里，韩姑娘正在整理着货架上的货物，这是镇里乡中学附近最有名的百货商店了。虽然它也就四十平米左右，但对于这个周边有十几个村儿的乡政府中心黄金地带来说，也是最繁华和前沿的代表了。
艺文从刘家窝堡村走出来时，就曾因身处红太阳百货商店而眼花缭乱，并把当时打扮时尚，气质不俗韩姑娘惊为天人。
此时的韩冰姑娘因为父亲的告诫很是郁闷。几天来她不停和厉刚约会见面，越有阻力的爱情越是那么的令人向往，她已经是心有所属了。绝不可能再回头。
晚饭的时候她爹又给了她一些警告，再敢见面打断你的腿。结果是没有打断她的腿而是打破了她的头。
晚饭时候因为韩姑娘自说自话的一句“以后是死是活，我自己愿意”
说时迟那时快，话一出口，小算盘抓起喝了一半的酒杯照着韩冰姑娘的头砸去，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额头，血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大家并不意外，拉拉扯扯把她拽到了后屋。因为老头长年拿酒杯练飞镖是家常便饭，有时还拿剪子穿，目标是老婆或者不听话的女儿。几乎都是百发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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