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色的骨架嵌在墙中,空荡荡的大厅沉浸在充斥着寒气的夜晚里面。城墙上日夜不停息的磷火阻挡了极北的寒风,血红色的火焰包裹着这座城。它就像远北大陆这头冰霜巨龙的眼睛,不可一世地凝视着这个世界。跨上大厅的七级阶梯,阶梯的冰砖里面有着数只正在蠕动的眼球。在台阶的末端,两个硕大的铁蜥蜴脑袋匍匐在地上,那是龙座的一部分,它们的尾巴相互缠绕,往上翘去,构成了龙座的靠背,它们撑起后肢,微微前倾, 红色水晶巨蟒填充了靠背的空隙,它们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大蜥蜴的鳞片间,铸成了龙座的扶手和椅面,细小的紫水晶蛇,铸成了龙座的最后一个部分,它们犬牙交错,构成了从铁蜥蜴脑袋迈向龙座的最后几级阶梯。
林花容缩在龙座里面睡觉,在昏暗中隐约可见的洁白肌肤上,有着些许鳞片,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裸露的身体上,黑暗犹如清晨的雾气般环绕在她身边,为她披上了薄薄的纱衣。埋在双腿之间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这张曾经见识过宇宙果实诞生之光的面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散发着震撼人心的美丽。
夜晚被白日慢慢蚕食,看不见太阳的天上却出现了缤纷多彩的黎明,阳光洒到了方舟大地的几乎每一个角落。一开始的阳光还十分柔和,再透过北极昏暗的天气,令它沦为了犹如黄昏般的光。光透过了冰玻璃,照到了林花容的脸上,在黄色的光里,可以看到她修长的睫毛下那尚未睁开的眼睛,含苞待放。她抖了抖双腿,覆盖着血丝和骨膜的尖骨撕开后背的皮肤,从里面慢慢伸展了出来,热气从创口缓缓升起,一对巨大的翅膀骨架带着热气,来到了寒冷的空气中。林花容睁开了双眼,她的大眼睛犹如冻结的红血冰块,而冰块上的裂痕便是她的瞳孔和血丝。
等到她出现在朝圣的诸位席勒恩方士面前,她那皮革鳞翅已经丰满,变成了银白色的龙翼。她身着黑色长袍,上面绣着繁花和飞鱼。林花容的头和脖子,都带着用纯银和红水晶打造的花藤饰品,那是远在南方的友人为她送来的祝福,是她最宝贵的礼物。
早朝结束后,她步行在黑临龙君堡内城的城墙上,死黄色的地砖上,盖有一层薄雪。这个一年12季都下雪的地方,正逢夏季,雪没有那多,也会开满鲜花。
远北大陆的花,大多是由群生种球植物长出来的,它们很鲜艳,外形奇特,而且花期很长,就拿林花容亲自种在外墙上的血喷泉来讲吧,它们像独角鲸喷出的水柱一样向四周分散,鲜红色的花瓣给茫茫雪地点缀上了异样的美丽。它们一次花期往往能维持三个来季,花谢后,绿草便缩回了种球,静待来年的花季。
林花容记得在南方远东大陆的那段短暂的日子,和万彩游玩于千山万水之间。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北海帝国的国主,也没有多少与人竞争的想法。再来远北之前,她虽然和现在一样不招大乐章的众生和其他方舟主人们的待见,但起码她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她行走在方舟的每一片土地上,潜入过方舟的每一处汪洋里,她是所有主人里面,游历最广的一位。她曾经还去到过宇宙边境的虚无之地,但在无论是在那时还是在现在,她都没有想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就是她最终的归宿之地。
她热衷于创作,从第一种智慧生物——白民,到极北的龙族,再到南极深渊里形形色色的畸形兽与怪人,她的想象力即随性又病态。她的造物违背了其他主人的一致原则,将圣神的东西与邪恶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但她却又因此揭示出一个不太被人认可的本质——‘世间的生命,无论是否智慧也好,本能也好,都无所谓圣神与邪恶,更加无所谓对与错。’
她正在运用着她那磅礴错杂的想象力和回忆和思考着过去,一个从城堡里急忙跑来的席勒恩祭祀跪倒在她的脚边,轻吻了一下她的脚背。
“我的主人。”他说道,徐徐站起身来。
“怎么了?”林花容遥望着龙堡里的风光。
“我们伟大又亲切的主人。维系生命的生命,南方远东地的自然之主,万彩公主给您写了一封信。”席勒恩祭祀说。
林花容看了祭祀一眼,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可能笑得太开心,便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马上过去。’
祭祀带着些许喜悦退回了城堡里。
林花容东看看,西看看,彻底确定没有人之后,她便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她在城墙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这五年以来,她还没有这么开心过。
20分钟之后,她来到了城堡内部的图书馆兼职信件室,这里宽广得容纳得下三千六百八十五头大象,错综复杂的书架星罗棋布。虽然只有两层,但依然可以让不认识路的人有来无回。
林花容坐在图书馆的一个小房间里,这是她专属的书房。雕琢着繁花和巨龙的图案的石桌上点着一根龙鳞蜡烛,让整个昏暗的书房都明亮了起来。她婆娑着这封包在叶子里面的信,叶子还带着点残存的南方泥土香味。她把信件拆开了一半,又停下来沉思了一会,最后皱着眉头把白色的信纸拿了出来。
上面写道:
我的爱人,林花容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说,也没有办法讲,但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写一封信来请求你的帮助。请原谅我这么久以来没有给你写信,我知道你肯定会伤心难过,甚至在无人的午夜里,哭泣在你那冰冷冷的龙座上也不足为奇。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也是这样子的,唯一有区别的是,当我哭泣的时候,身边陪着我的是东海岸森林里可爱的动物们,而你却只有那冷酷无情的龙座。自从我拒绝加入白界—方舟同盟以来,我就成为了其他主人们和同盟众生监督的对象,有玛嫩方士日日夜夜地都在注视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记录在案,我觉得我活像一个被囚禁在一片自由大陆上的囚犯,而作为一位囚犯,是没有资格给帝国国主写信的。
我设法避开了他们的监视,费劲了精力才给你寄了这么一封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你现在已经拿在手里,正在读了。从前几年开始,生活在白色诸岛的磷人们陆陆续续地南迁,他们跨过冻原海峡,在远东大陆的西海岸登陆。没错,他们登陆的正是我们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地方,属于我们的Roc erat vofis。
我和越来越多的鳞人交谈,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了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居住在白色诸岛的白民们,正在对鳞人这个种族进行迫害。抢夺他们的财产、烧毁他们的房屋,为的只是他们的血统不够纯正。我曾经多次写信向同盟反映过这个情况,但是往往得不到任何回复。我不再寄希望于他们······白色诸岛的海峡联合国为同盟的运行和维护提供了那么多资金,制裁海峡国还不如直接宣布同盟解散。这个同盟是为了防备一位毫无危险的敌人而存在的,如今却纵容真正的威胁在方舟上肆虐······我不再寄希望于他们。
那么,你能够帮助他们吗?这也许是你向方舟证明自己的一个关键时刻,就像我们所知道的一样,你并不是一个恶魔。
你的挚友·万彩
第一纪元·八百三十四年·十二月·七日
林花容颤抖着的手放下了信封,她咬了咬嘴唇,盘算着南方友人的建议和请求。干预海峡国的风险很大,但如果一旦成功,她会得到她一直想要的两样东西——白色诸岛,与方舟众生的爱戴。大乐章的那些混账主人们也许还会重新接纳她,也许,也许······也许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这让林花容浮想翩翩,她闭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吐出来的有些许磷火和欢乐,后者是这个冰冷的城堡里一直缺少的东西。
她站了起来,嘴角提成了镰刀形,血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将要南下,前往华城风港。
2
在远北大陆的南方,一座沿海的殖民都城与白色诸岛隔海相望。白色的城墙环山而上,止于风角塔。风角塔是北海帝国最高的建筑物,长条菱形的塔尖犹如帝皇之冠,亮黄色的光束,从高塔顶部照下来,从一栋红色的民宅,移动到一栋绿色的教堂。风峡河谷在华城旁边,清澈见底的湖畔星罗棋布,高山青草,湛蓝的天空点缀着灰色的云朵,时不时会融化的冻土,上面铺着成堆白骨,这里藏匿着巨大的畸形怪兽,六米高的怪人也时不时,会从沼泽里抬出,他们那扭曲且肮脏的头颅。
林花容和巨龙们从北方飞来,呼啸的北方寒风比它们更先一步到达了华城。它们在特意为巨龙准备的白色平台上落脚。银白相间的巨龙在那群暗色调的同伴里头十分显眼,它昂着脑袋,红色的眼睛比同伴们的更加神采奕奕,它挥动着翅膀,向天空一阵咆哮,其它巨龙纷纷下跪,将翅膀和脑袋匍匐在地上。
巨龙们收拢翅膀,骨头嘎吱作响,鳞片越来越少,体型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个裸露的男女。
几位仆人跑了过来,为他们披上貂毛毯。
在台下的城民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声,他们离降落台很远,而且不被允许带望远镜,从他们的位置看去,就连巨龙也变成了小蜥蜴,即便是如此,城民们为了一睹林花容的身体,也早早就聚集在了这里。
“我的主人,伟大的繁花龙女,远北大陆以及黑海的天帝,您的到来让华城蓬荜生辉。”女仆说道,把黑色的毯子盖在主人身上,照例跪下,亲吻了那只尚有白色鳞片的脚。
她看向那些欢呼的城民,他们基本上都是男性,她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来,因为这个原因,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城主为她安排了一个精美的行宫,可是林花容并没有领情,她选择了住在位于风峡河谷的另外一个行宫里。那个行宫平时没有人打理,林花容刚推开大门,就被撒了一身子的灰。
“万分该死。”潘绥城主说道,他左顾右看,生怕在这可怕的峡谷里遭遇不测。
“有这么可怕吗?”林花容说道。
“您说有就有,您说没有就没有。”潘绥回答道。
林花容叹了声气,不再理会城主,径自走进了行宫。行宫里的火把随着林花容的脚步,一根接一根地亮了起来,照明了凹凸不平的黑岩墙壁,上面挂着一张张完整的人皮。在行宫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池子,绿色的水里面是一些死去的巨兽和巨人,它们横七竖八地沉在水里,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她来到了行宫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这里意外的整洁和干净。清洁的紫色窗帘后面,是一张大床,在床的对面,有一张书桌兼梳妆台的石桌子,石桌子的旁边,安放着一个阴沉木衣柜。
林花容推开了窗户,窗户外面,群山环绕着沼泽和湖泊,看不见边际的蓝天向山脉的尽头蜿蜒而去。
她倚在窗台上,痴痴地看着美景。
3
雷电在河谷的上空肆虐,巨人爬出沼泽,恶兽它们在草丛中沙沙作响,畸形鸟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飞舞在蓝色的闪电之间。
一个女孩从山坡上跑下来,溜进了林花容的行宫里,她身上的布衣沾染了一些泥巴,麻布袋里装着野采来的食物,她绕过大厅可怕的水池,来到餐厅,在吊灯上睡觉的蝙蝠对她的到来感到不满,它们与其它地方的同类相比起来,夜日颠倒,白天的时候才出去活动。女孩并不饿,她刚在赶回来的路上吃了一点水果和土豆。
女孩来到了二楼的小房间里,和昔日不同,空荡荡的房间多了一些东西,女孩血红色的双眼在黑暗中更加明亮,她是从黑泽岛而来的鳞人,她并不惧怕黑暗。
她警觉地走进去,拿起了丢在石桌子上绸缎衣物,一股北方的花香飘进了她的鼻子。她又来到了窗边,轻轻挑开绣着自然美景的窗帘,里面的红发少女美得让女孩感到窒息,少女像一只猫咪一样缩成一团,被子半包住了她一丝不挂的身体。
“林花容······”女孩出了一身冷汗,手臂微微颤抖,她把床帘轻轻放下,打算离开。但在被窝里的少女突然苏醒,抓住了她的手。
女孩双腿发软,但她忍住了没有跪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知道这位方舟主人会怎么处置她。
“你以为我刻意把那群跟屁虫支开是为了什么?从我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有人住进了我的行宫里。”林花容用另外一只手,拉开了窗帘,她赤身裸体,出现在了女孩面前。
“我亲爱的陛下,我希望我的答案令你满意。我本来和父母前来贵国避难,却不巧和双亲失散。”女孩把放在一边的衣物拿给了她的陛下。 “没有钱财,没有熟人,没有住处和食物,也没有人可怜,我只好躲在了河谷的行宫里,苟且度日。”
“你不怕河谷吗?”林花容问。
“为什么要怕,见识过地狱的孩子,还会在意那些东西吗?只要熟知了它们的习性,再小心留意,任何人都可以躲过它们的威胁。”女孩说,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惧怕。
“你把你的家乡称为地狱?妮子,那你会惧怕我吗?”林花容只把衣物拿在手中,并没有穿上,她从后背张出那对白色的翅膀,挥出的风把女孩掀倒在地。
女孩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希望我可以不怕陛下您,我希望成为美丽龙女的仆从。”女孩说道,身体里沸腾的热血,驱赶了所有的恐惧。
林花容把手里的那件黑色长袍递给了她,说道。“送给你,我们的身材差不多,我能穿的,你应该也没问题。”
“谢谢。”女孩拿过衣服。
“今晚能陪我睡觉吗?”
女孩感到一阵脸红,说道。“没问题。”
“来吧,孩子。”她说,扶开帘子,把没有什么毛发的腿伸进了白色被褥中。
4
女孩如愿以偿成为了林花容的女仆。第二天,她离开了林花容的暖呼呼的床,来到楼下,用野采来的食物为林花容和自己准备了食物,本来以为会遇到前来行宫的其他随从,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她从餐厅找来了陶瓷盘子和铁盖子装饰和盛食物,在海妖牙酒杯里面添满了海豚血。酒杯呈现半透明的骨质颜色,牙齿的尖缘下面连着银制的杯脚。
林花容穿着一件貂皮睡袍来到了餐厅,她将她那显眼的红发扎起来,插上了一根发簪。
“闻起来很香。”林花容走到了长长的餐桌边,让女仆为她拉来了一把椅子。
“希望你会喜欢。”女孩说,她穿着黑色长袍的样子好看多了,虽然她的双眼很开,鼻子大得有点惊人,但是适当的衣饰和妆容可以让任何一位女孩散发她们特有的魅力。
林花容笑了笑。“一起吃饭吧。”
女孩瞪着她。“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问题呢?我不懂。”她说,也为女孩拉了一把椅子。“很少有人很不怕我,你是个例外。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当我的女仆?”
“也是。”女孩说,坐到了她的身边。“你缺少一个玩伴。”
“你叫什么名字?”林花容说。
“小丑。”女孩说。
“好奇怪的名字,你真的叫这个名字?”
“不是,但是我们家是搞马戏团的,所以······很多朋友都这么叫我。”小丑说。“我希望陛下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看来你根本不信任我。”林花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皱起了眉头。
“莫拉。”莫拉说。“要是陛下,不愿意叫小丑的话,那就叫我的真名吧。”
林花容哧哧地笑了笑,说道。“好啦好啦,那我叫你小丑吧!开个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莫拉知道这根本不是开玩笑,她知道自己刚刚的无意中真的伤到了林花容的心,她站了起身,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腿,从后面拉到了她的面前。
“瞧,陛下。”
林花容的左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斜向左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小丑。
“很有趣。”陛下说道。
下午乌云密布,她们在河谷的小径上,林花容下午要带小丑进城,去城中寻找她的父母。虽然小丑已经找过了很多次,但是一直都杳无音迅。马戏团向来是东奔西走的,更何况马戏团又不只是由他们一家组成······更何况她又不是家里的独苗······
“你为什么要来华城呀?我的陛下。”小丑说。
“因为我的友人,住在东南边大陆的万彩公主。”陛下说道。“她请求我来帮助你们鳞人。”
小丑愣了一下,泪水从眼眶里滴了出来。“陛下真的能够帮助我们吗?”
“我要······”陛下费力地爬上一处比较陡的台阶,再伸出手去拉小丑。“我这次要拿下整个白色诸岛。”
“你要发动战争来解放我们?陛下实在太好了,和我们那边谣传得根本不一样。”女孩说,她思考了片刻,接着补充。“但是我不支持战争。”
“我也不是只为了你们,小丑你要知道,白色诸岛对我的帝国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有了它们,连接远北大陆和南边黑海的航线就不会再被同盟扼住。我渴望拿到它已经很久了。”
“像这种为了抢夺资源而发动的战争我就更加反对了。”小丑说。
林花容接着向前走去,没有接下话。
来到了花城的城墙门口,看守的巨人为他们拉开了灰色铁门。身着银甲的巨人,紫灰色的皮肤,乳白色的眼睛,大脸活像被人在上面引爆了一吨炸药似的。这是来自风峡河谷的人种,有着极高的物像记忆力,能够辨识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张脸。
“我们的天帝。”他们的声音低沉又粗犷。
“下等人们,谨记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不要通报给城里的其它地方,别告诉任何人,我回到了城里。”林花容对着巨人说道。
巨人们单膝下跪,鞠了一躬。
她戴上了斗篷的兜帽,走进了华城。
城主拿着望远镜,看着城门外,他此时身处风角塔的最高处。林花容进了城门,他也放下了望远镜,走到了内阁们当中,把望远镜放在了满是金银财宝的石头桌子上。
“繁花龙女从河谷回来了。”他说。
“她的行踪让人琢磨不透。”一位消瘦的内阁官员说,他是一位西方人。
“但她懂的不是很多,我指的是政治方面的。”一位席勒恩说道,他来自渊盟,是一位方士。“对,没错,她的力量很强大,性格很可怕,但也仅仅是如此。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天真的像个小女孩。”
“聘请你当顾问是我这辈子所作出的最明确的决定。”城主说。
“龙女是为了白色诸岛而来的,即便她再没有政治天赋,她也一定懂得白色诸岛的价值。”方士说,走到了窗边,指着海峡对面说道。“那边,正在发生有史以来最大的种族屠杀。”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对吗?”消瘦的官员说。
“是这样的。”城主说,狡猾地一笑。
龙女和小丑在一家昂贵的旅店里住了下来。旅店的门面不大,走进里头,大厅广阔得像宫殿,亮黄色的灯光洒满了地毯,就像在上面堆了黄金。她们向店家付钱,用的是北方都城的货币,这种货币一般比本地的货币更加受到亲睬,但这让小丑感到不解,既然要隐藏身份,为什么还要这么随性地使用北方的货币。龙女说她只是不想太麻烦,更何况去银行换货币更加容易令人注意。说来说去,其实她就是嫌麻烦,要不然让小丑去换也可以,但是又有什么问题呢?她北方的天帝,又不是非得隐藏身份不可。
从走进旅店开始,龙女就一直牵着小丑的手。她不希望小丑迷了路,她们走过三楼客房的走廊,来到了靠海的房间。
房间很漂亮,宽广又整洁。雕花金属家具摆的很整齐,靠海的窗户宽阔的得像阳台的门一样,双人床的架着刺绣窗帘,旁边放着盛放香薰的炉子。
她们坐在床上休息。小丑向龙女倾诉她对这家旅店的有多么震撼,把这个房间形容成了白界圣殿里的闺房。龙女脸上挂着谜一样的微笑,看着小丑的眼睛,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话。过了一会,她去到窗边,推开了玻璃窗,放眼辽阔无边际的冻原海峡,白帆之船、白灯之塔,点缀其间,犹如星辰。
小丑也来到了窗边,指着海的东南边。
“那是我的家,但我永远不会回去了。”她说。
5
林花容很久没有游历过这座城了,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城主还是一个可和蔼可亲的白民老头,他会坐在城主议会主席上,高呼着让女仆给他拿来几杯海豚血和大麻烟,这倒不是说明他很粗暴,只是说明他耳背。他给林花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他长袖善舞的外交手段,远北帝国的大陆部分估计连一个在冬天可以用的港口都没有了。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害怕繁花之主,但是他也看见了林花容可怕性格和行为中天真烂漫的一面。他从来不会在繁花之主面前下跪,更加不会亲吻她的脚。
而现在,华城比起之前更加繁华强盛了。八百米的高塔盘山而起,成为了整个方舟最接近白界的文明建筑,五颜六色的房舍取代了灰色的水泥屋,华港的发展日新月异,使它成为了远北的第二大港口。
但是林花容却变得不认识这座城市了,这里的一切都使她感到陌生。她们逛过了繁华地带,看见中间阶级和上层社会的夜间生活灯红酒绿;她们来到了城市平民窟,却差一点遭到了袭击,孩子们衣不遮体,几户人家挤在不到50平方的小房子里,破破烂烂的,一栋楼的人共用一间厕所。
她们现在步行在海兰花广场,一边散步一边闲谈。广场两旁的石柱,燃烧着金色的焰火,焰火照向林花容和小丑,但却只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人的影子。
“我们明天再去找你的父母,好久没有来这座城,一不小心就玩过头了。”林花容说。
“我开心,陛下。”小丑说。
林花容停下了脚步,大大的血冰块里闪烁着泪花,对视着小丑。她伸出手环住了小丑的脖子。
“谢谢你。”她只说出了这句,因为哽咽的声音不适合表达更多话语。
6
林花容从来不早起。在黑临龙君堡,她就一直错过她的早朝。后来,她为了改掉这一坏习惯,干脆直接睡在蠕虫神殿的蛇蜥龙座上。暖暖的海边阳光照上了林花容的脸,她皱着眉,把被褥拉到了头上,不过一会,阳光又把被褥晒得生热,将窝在里头的林花容闷醒了。
她坐起来,睡眼朦胧,看见小丑正坐在窗户边。她巧妙地呆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夹角里,吹着海风,喝着可口的鲜血,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本皮质封面的书。
小丑过了一会才发现已经醒来的林花容,她把书放回书架,将白色的丝绸袍子披在陛下的身上,递上了一杯海豚血。
“陛下晚上太晚睡了。”她说,笑了笑。
林花容接过海豚血,喝了几口。她扭过头看着小丑,嘴角拉成了满意的弧度,她发现小丑的脸上多了些许雀斑,便挥动了一下指尖,让窗帘合上。
房间里暗了下来。
“我以为陛下会需要一点阳光。”她说。
‘这点阳光快把我烫熟啦!小家伙。’林花容说道。‘我讨厌阳光,你也不会喜欢的,对吧?恶魔们都活在阳光里面。’
小丑坐在陛下身后,将手指伸过林花容的肩,对准了从窗帘缝隙里偷溜了进来的光,刹那间,她的手指上长出了黑紫色的鳞片,鳞片杂乱地外翻,就像私处上旺盛的阴毛一样。
“我们从来不害怕黑暗,但是却没有办法接触阳光。”她说。
林花容握住了她的手,把它拉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她说道。“瞧,这罪恶的阳光!”
离开了阳光的手指,在林花容的乳房间褪去鳞片,变回了原样。
下午她们来到了人来人往的闹市。小丑带着林花容去看了几场马戏表演,表演场开在露天的跳蚤市场上,来看马戏表演的大多是穷人和反叛中间阶级浪子。
在这里,林花容根本没有必要戴上兜帽。这个属于贫民地方,绝对不会有人认得林花容。穷人们每天都在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去记忆一个陌生人的脸?就算这个陌生人是他们的天帝,那又怎么样?
这个天帝从来没关注过他们,他们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她。
龙女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刚从白色诸岛兴起的秀。花里胡哨的杂技和妆容、稀奇古怪的演员和动物,抓住了龙女的眼球,把她带进了一个充满了欢乐的迷幻世界。
马戏团从各地招揽来的奇人异兽,在火与钢绳之间舞蹈。眼花缭乱的烟花和音乐,也在观众们当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狂热的欢呼。
身着华服的龙女被一些浪子误认成了那种‘龙女’。在远北的语言里,龙女一词原有娼妓之义。
主司白界秩序的方舟主人——‘梅丹佐’,在繁花之主把龙族的血脉融入自己的身体之后,就把她戏称作‘繁花龙女’,而林花容也坦然地接受了。
小丑在集市的一个小地摊上买了一只相貌奇怪的蛙,打算把它送给她的陛下。这一突发奇想毫无逻辑,毫无缘由,但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子吗?生活是不需要,或者说是无法构思和设想的,就算是最精心编排的人生也从来不会按照计划走。
她拎着蛙,拐角处发现了陛下,她的陛下被两个男性白民堵在了墙角。
龙女把他们开膛破肚。白色的鳞片和银色的鳞片在刹那间覆盖满了她的双手,她将戴上了龙磷手套的手插入他们的肚子,在里面搅了搅,从他们的嘴巴里伸出指尖。
当她把手拿出来的时候,他们跌进了血泊里颤抖,他们还没有死透。龙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们的血液随之开始舞动,变成了绞肉机。在男子们充满了恐惧的瞳孔里开始运动,把他们绞得粉碎,带着他们的肉碎一起流入了下水道的渗水口。龙女来到了小丑面前,手上的污秽随着血液自动剥离,去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小丑捂住嘴巴,蹲了下去,胃中一阵悸动,她开始呕吐。
她们回到了旅店。
“没想到······果然陛下还是很可怕。”小丑说。
林花容一动不动,盯着水缸里的蛙。
“陛下现在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小丑说。“我知道对陛下不敬是很重的罪,但是,在我们往日的家乡,一切罪行都得在法庭上才可以审判,就算是国王或者元首也没有办法这样子随意给把人处死。”
小丑看着林花容还是一直在看蛙,时不时还痴痴地发笑,她顿时有点生气。“陛下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
林花容把眼睛从蛙身上移开,那双晶莹剔透的血眼睛盯着小丑。
“我是方舟之主,远北和黑海的天帝,繁花龙女林花容,我不希望任何东西来干扰我的生活。”她顿了顿,抛给小丑一个亲切的笑容。“但要是小丑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干就可以了。”
小丑感到了某种温暖占据了她的脑袋,她脸上泛红,控制不了的身体自己走到了林花容的旁边,她蹲下来,和林花容一起看那只傻傻的蛙。她们和它一起发呆。
“它很可爱对吧?我突然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下了它。”小丑说,指着蛙。
林花容嗯了一声,点点头,一脸满足地看着这份小礼物。
7
在华城的红森林边的海中,贵族少女们正在沐浴,她们的腰肢纤细得恰到好处,大小不一的乳房溅满了水滴,金色、白色、红色、黑色的头发或长,或短,或盘起,或被海水打湿,黏在美妙如诗歌的躯体上,她们面容各异,有来自龙堡的龙族少女,有分散在远北各地的白民女孩,黑皮肤的海阳人最为美丽,黝黑健康的脸上的惊鸿一瞥,那是她们鲜红的嘴唇,粉红色的海丽花,盛开于海中,那是她与众不同的头发。海水如乐,洗绦着少女们的肉体,更如恋人,洗净了少女们的的精神,让她们拥有欢乐。
“嘎嘎嘎嘎嘎嘎。”尖牙海鸭成对从海边游过,向少女送来最真诚的敬意。
林花容和小丑离她们不远的一处海滩上,解开了包裹在身上的浴巾,让海风拥抱她们的身体,让阳光亲吻她们的脸。
“何不让我们去跟她们一块?”小丑说,指着另一边海滩上的女孩子们。
林花容坐在沙滩上,双手环着腿,她带着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她说。
“也许陛下可以试着交一交朋友?”小丑说。“为什么不呢?”
“万一她们知道了我是谁呢?我太好认了。”林花容说。“这样她们会吓死的,然后跑回家告诉她们的爸爸妈妈,你以为能来这里玩乐的都是谁家的女儿?我可不想要那么快暴露身份。”
小丑耸耸肩,跑进了水里,向着海中央游去。
“等等我,你这个傻瓜!”林花容嬉笑着,也跳进了海中。这边的沙滩上,只留下了两条浴巾和一只蓝色的蛙。
林花容跟着小丑游去,她们拐了一大圈,在海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不知不觉中,林花容来到了那群贵族女孩的所在地,当她又一次从海中探出头来,身处一群陌生少女中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她环顾四周,希望找到小丑,可是小丑现在却不见了踪迹。
女孩们好奇地看着她,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红色头发的龙族少女。
“嗨!你是从龙堡来的吗?”她们其中有一个黑发的龙族女孩问道,一般龙族都是黑发。
林花容从寻找小丑的慌张中回顾神来,给那位少女投去了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嗯对。我是从龙堡来的,从属于莱拉家族。(莱拉家族是龙族里唯一的红发家族,顺带一提,林花容从来就不是龙族)。’
“嗷!莱拉女孩!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游泳吗?”她又说道。
林花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浮了上来,她过去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邀请。她热情地点点头。‘当然愿意了。’她说。
她们欢快地玩耍,尽情地游泳,在犹如水晶的海面上漂浮,礁石上满是紫色的海苔藓,它们犹如葡萄色的宝石,被海浪串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美丽的项链。
她们游累了,便躺在洒满阳光的沙滩上休息。有的姑娘盖着自己的浴巾,有的姑娘依旧赤身裸体。
在红树林另一边的海悬崖上,总有一些来自各个阶层的少年。他们躲在灌木丛里,手拿铜望远镜,遥望着姑娘们。按法律来说,男性要是如此这样,便有如猥亵,双眼要被挖去。但这条法律却往往被无视,红树林的悬崖的警卫从来没有对偷窥者动过真格。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和少年们一同站在悬崖上,向他们索要高质量的望远镜,与他们一起,欣赏女孩们窈窕的身姿。
少女们对此也不在意,她们甚至希望异性们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久而久之,这成为了贵族女孩们的一项有趣的比赛,她们也带来自己的银望远镜,以便观察少年们到底更加青采她们当中的哪位。少女们游泳困乏后,便躺在沙滩的垫子上,搔首弄姿,攀比着,她们谁能吸引到更多异性的目光。
这项攀比往往异常激烈,在抓住少年们的眼与心这一方面,这些抚媚的贵族女孩一直都是平分秋色,但是,今天与往不同。
林花容躺在少女们中间,她神态自然,不用矫揉造作,便赢得了所有少年的注视。
“天啊!你简直是美得令人窒息。”有一位女孩说道。“我都快爱上你了。”
“你实在太漂亮了。”一位白头发的白色少女说道,她伸出手抚摸着林花容的手臂,从肱二头肌往下,一直到抓住林花容的手。
林花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她翻过身,把白民少女压在身下,搂着她的脑袋,给了她炽热的一吻。
“哇!”其他女孩没脑子地叫了一声。
白民少女和林花容四目相对,她看着林花容那双潮湿的红眼睛,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但她没有马上说出来,她现在太惊讶了。
“你居然吻了我!”
“你喜欢吗?”
“不讨厌······”
林花容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把头靠在少女的肩膀上。
“你的身上有一股香气,很好闻。”过了一会,女孩笑着说。“不过你再不起来,我就快没知觉了。姐妹。”
“哦,抱歉。”林花容坐回了自己的毯子那里,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她忽然想起了小丑,可怜的小丑已经彻彻底底地被她给忘了好一会。
“你们可不可以等一等,我要去找找我的友人,我光和你们玩,把她给忘了。”
林花容站起来,沿着沙滩走去,想要回到先前所在的位置。
在林花容走后,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觉得她怎么样?这个姑娘太漂亮了!”海阳人说道。
“一个完美的女友。”白民说道。
“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帝都的气质。”另一个白民说道。
“我也是从帝都来的。”龙族说道。“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在娘胎里······”
“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呀?”另一个海阳人说。“瓦瓦。该不是恋爱了吧?对那个帝都来的女孩,哈哈!”
“去你的。我在想事情。”瓦瓦躺在摊子上,翻了个身,看着在满是阳光的天空下越走越远的林花容。
“我在哪里见过她来着······”瓦瓦小声地说道,往上拉了拉浴巾。在这群女孩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一丝不挂。
林花容来到了先前的沙滩,却没有发现小丑,就连小丑的浴巾和蛙也不见了,她蹲下去拾起自己的那条,禁不住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小丑莫拉。”
她回到了女孩们那里。这个时候她们围成了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嘿。”林花容对她们喊道,走到了她们中间。
“我的蛙。怎么跑这里来了?”林花容说道,看见了那个蓝蓝的家伙,它匍匐在女孩们围成的圈子里。
这句话一说完,女孩们都看向林花容。
“什么?你说这是你的青蛙?”
“真奇怪,为什么养这种宠物。”
“好恶心······”
林花容狠狠地瞪了那些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女孩一眼,让她们都闭上了嘴巴。
“别听她们瞎说,这家伙很可爱。”瓦瓦说道,摸了摸林花容的肩膀。
“这是灰角蛙,只有在冰城才找的到。”林花容把蛙捧在了手心里。“是我友人送我的礼物。”
那几个瞎说话的女孩都地下了头。
她们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龙族女孩打破了沉默。
“你的友人呢?”
“她应该先回去了。”林花容说道,望了女孩们一眼,她明白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破坏了气氛。“我也应该走了,很抱歉······不过和你们玩让我感到很高兴。”
“当然。”瓦瓦说道。其他人则松了一口气。
“我能陪你走一段路吗?”瓦瓦接着说道。“就陪你走到那边公共浴室?”
林花容惊讶看着瓦瓦,点了点头。
中午,沙滩的沙子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 瓦瓦陪着林花容一路走去,林花容沉默不语,抱着蛙,又高傲的样子让瓦瓦忍不住偷笑。
“我想要轻松一点。”瓦瓦说道。
“嗯哼?”林花容说。
“你要相信我不是在调侃你的宠物哦。”瓦瓦说,她的神情渐渐严肃。“我也不会透露出去的,天帝的秘密。”
“你见过我?”林花容摆出一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您肯定不记得了,我小的时候曾经跟随家父去过龙堡。”瓦瓦说。“我在早朝结束的时候,看见你从大殿走了出来,你是那样的美丽,那么有威仪,你身上散发的气质和花香震撼了我的心灵。那个时候我才八岁,而现在,我十八岁······”她看了打量了一会林花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完美。我那个时候绝不可能想到,在十年后的今天,这位美丽的君主居然吻了我。”
林花容笑了笑,耸了耸肩。“造化弄人。”
“这个倒不是重点。很多人都看见过,龙堡的贵族好像都不太喜欢穿衣服。”瓦瓦想了想,她没有胆量说出这句话。
瓦瓦只是点了点头。“请原谅我们这群放肆的女孩,我们没有脑子,同时也没有恶意。”
“我不怪你们,你们又不知道我是谁。”林花容说,她们已经来到了公共浴室。“只是······这只蛙真的很可爱。”
“那是当然,我家里养了很多奇怪的动物,我能懂得它们的美。”瓦瓦停下了脚步,她很不愿意让林花容离开,结束这次聊天。“我叫瓦伦娜·阿谢克列耶维奇,西波尔省总督,科马罗夫斯基之女,要是有一天您需要我,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她行了个白民礼,提着浴巾,半蹲着鞠了一躬。
“我是林花容,黑纹圣树的女儿。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向你保证。瓦瓦。”林花容说,对着瓦瓦一笑,走进了公共浴室。
8
林花容从公共浴室里出来,换上事先寄存在公共浴室里的黑色的斗篷,拉起兜帽,盖住半张脸,她在公共浴室四周寻寻觅觅,尔后,在不远的一个酒馆里,找到了小丑。
小丑换上了白袍,手里拿着一杯海豚血,坐在石制吧台边上,她看见了站在窗户外的林花容,伸手招呼她进来。
“陛下,”小丑说。“怎么样?那些女孩?”
林花容打量着酒馆,坐到了小丑旁边。“她们很无礼,居然看不起我们的蛙!”说完,她把蛙放到了吧台上,吧台边上的其他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小丑捂着嘴巴笑了笑。“我本来想让它留下来陪陛下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林花容递给了酒馆老板一枚龙堡的货币,正面印着龙君堡,背面印着静海冰川。
“哟!帝都来的大小姐吗?”
“给我来一杯水泽仙女。”
老板连声点头,转过身去取酒。
“不过没关系,我想,多亏了小丑,我认识了一位很不错的女孩。名字叫瓦伦娜,她的朋友都叫她瓦瓦。”林花容拿过酒,顺道和老板道了声谢谢。
“那就太好啦!”她说,拍着手掌。
“嗯。”林花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她们肩并肩一起坐在吧台边上,看着窗户外宏伟的海兰花广场。在酒馆外面,下雨了,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雨点,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从酒馆里面往外看,雨变成了雾气,笼罩起了整个广场。
女孩们喝完了各自的饮料,拿起了随身物品和宠物,离开了酒馆,步入雨中,却淋不到雨水。她们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朦胧的城市里。
吧台上,小丑用过的杯子,残存着鲜红的血液,悬挂着犹如珠宝的血滴子,黄铜材质的把手残留着余温。它变得透明,一点一点淡出了世界,就像外头我行我素的暴雨一样,最终总会告别这个纷杂的地方。
9
一个星期过去了,林花容假借着帮助小丑寻找父母的名义,一直和她在城里玩乐。她把来南方原来的目的丢到了天与海的边际。她们心知肚明,不可能找到小丑的双亲,而且小丑对她的家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她们只是希望,能日复一日地待在只属于她们的Roc erat vofis里。
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重。鳞人和白民的冲突愈演愈烈,整个北海帝国都在等待天帝的抉择。黑色海绿花的舰队已经开进了华城的海港,黑海的枭阳人也到达了最北边的港口——冰城(一个冬季就会冻结的港口)。另一方面,同盟的军队也不断从大乐章调过来,补充着海峡国的边防。
林花容正在胡思乱想。这天夜里,她泡在满是血液的浴缸中,白色肌肤染上了鲜红。这种对于血液的迷恋,对于任何一个拥有白民血脉的生命体来说,都是十分寻常的习惯。她思考着未来,未来的路将通往何方?自从来到远北之后,这个问题就成为了林花容生命当中一个重要的命题。
无论她在这个国家如何作为,她总是在和自己的理想南辕北辙。就拿这次干涉来说吧。她本来是想让大乐章同盟接纳她的,但是,现在却害得双方大兵压境,退一步也不是,干涉也不是,战争随时都有暴发的可能。而自从遇到了小丑,她对战争的热情就越发淡薄,以至于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雄心壮志去支配这样子的一场大战了。
也许她古怪的个性本来就不适合接触政治吧,曾想龙君堡刚刚在北极兴建起来的时候,是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啊!她的威名、权力、比任何一位主人都要更加完美的能力和容貌,她的追随者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最早的智慧生物,最可怕的怪物。
但这一切不是她的本愿,跟她一直渴望的生活差了从方舟到宇宙尽头的距离。被自己的创造物从南极海冰下的深渊里赶了出来,又在大乐章被方舟众生所排斥,林花容为了证明自己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主人而创造的帝国,却从此取缔了她的自由。
她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些问题。每逢开心,她还是很乐意当一个帝国的国主的。
“取悦我。”林花容嘀咕道,她把头没入了鲜血,白色浴缸现在看上去就只剩下了满满的红色液体。
晚饭后,林花容和小丑在旅店顶层的花园里散步。铜灯里面的火焰随风纷飞,七彩花儿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遥望南边,船停满了海港,黑色帆布上印着龙与繁花的图案。黑皮肤的军人们在甲板与港口之间来来往往,银黑布甲上泛着蓝色的月光。
“我有点事情不得不跟你讲讲。”林花容说。
“陛下要回去那座塔了吗?”小丑说。
“对。”她说。“但我希望我们一起去。”顿了顿。“你······愿意去吗?”
小丑把头转向天空,仰望着月光与繁星,它们平时从来不会一起出现。
“嗯。”小丑说,她点了点头。
10
早上,林花容带着小丑离开旅店,向城堡而去。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满脸皱纹,像女巫一样的老婆婆向她们打招呼;在教堂门口弹奏手风琴的圣妓,浑身散发着熏鼻的香水味;推着推车的小贩叫卖着鱼饭(当地的特色菜,直接把海鱼蒸熟,蘸上特制的酱料即可食用)。
遗忘角的贫民从来忘记对富人的怨恨,当林花容和小丑经过时,她们那元气满满的面容和光彩的华服就是对穷人们最大的挑衅。一路过去,平民们投来的眼神,就好像在睥睨着两只披着人皮的老鼠似的。而在上城,她们遇到的情况则完全相反。林花容的兜帽只遮住了半张脸,却没有遮住身上的花香,那香气环绕在她和小丑的左右,每一个风流少年都想和她们调情,每一个懵懂少女都为她们陶醉。
她们来到了华城的议会城堡。白色的城堡敞开着大门,大门后面是一座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桥,古老的桥上满是树藤和月季。有两位武士把守着大门,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比林花容和小丑高了大半截。
他们似乎只看见了林花容,黑色面甲后面的乳白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感到十分诧异。
“你是谁?”他们对林花容说道。
她放下了兜帽,露出了北海天帝的脸。
武士们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为她们让出一条去路。
她们踏上了白色的桥梁,武士摇响了悬挂在石头灯塔上的大钟。听见钟声的群臣纷纷赶到了城堡门口,又或者聚集在了窗户边上。他们为了国主的归来而欢呼。
林花容眺望着天空,没有理会热情的人群。她一步一步走向城堡,踏上了仆人为她铺设的红色地毯,地毯上绣着逼真的龙和繁花。
林花容来到了议会大厅。大厅镶着木板,十分辽阔,在议会席位后面的小高台上,有一个用黑曜石制成的龙座。那是为了天帝的来访而特意准备的,从来没有人坐上去过。
林花容坐上了龙座,群臣也各就位完毕,嘈杂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不过一会,大厅就变得鸦雀无声了。群臣畏畏缩缩,在龙座下面低着脑袋。林花容看了一眼站在龙椅一侧的小丑,她们不约而同地一笑。
“我即北海帝国。匍匐在我脚下的臣子们,你们三生有幸,能与方舟的繁花之主相遇,应当倾尽所能,为了帝国和你们现在所仰视的龙女。”林花容说道。掌声如狂风暴雨般降生,落在了议会大厅里。
林花容露出了新月型的笑容,把一条腿放到了另外一条上面,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她再次看向小丑,希望与她分享这一喜悦,但是,友人的身体却在变得越来越透明。
“发生了什么?!”林花容大吼道,一下子结束了群臣的掌声。她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走向小丑。
“你怎么了?”林花容说,那双冰红色的眼睛充斥着泪水。
“我不知道······”小丑看着自己的身体,腿部的部分几乎已经看不见了。“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也越发模糊。“我正在消失。”
“抓住我的手。”林花容说道。
小丑缓慢地靠近林花容,她想把手托付给她的陛下,但林花容却无法触摸到她的手。
“不要,不要这样!”林花容说道,她扑向小丑,想要一把抱住她,却楼住了空气,跌向了地板。
小丑看着自己的双手,落下的泪珠也不再拥有实体,没入了虚无。
众臣们疑惑地看着林花容,在他们的眼里,龙座的小石台上,并没有一个正在消失的鳞人女孩。
林花容倒在龙座下面哭泣,无可奈何地看着正在消失的友人。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我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缺少的只是一个玩伴。不,我缺少的是一群玩伴,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万彩公主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叫我起床,没有人会陪我到处闲逛,更不会有人想到买一只相貌怪异的小蛙给我,不出于任何原因,只是想要随便送我点什么东西·······明明那么简单,但却没有人会这么做······”林花容说,看着自己那双被眼泪浸透了的手。“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因该回到这个该死的城堡来·····”
“也许繁星不是每天都可以与月亮同辉吧!我的陛下!我想,作为一位天帝,你必然有不得不回到这里的理由,只是······”小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喊道,她抬起半透明的手,触碰了一下林花容的脑袋,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不完全像他们说得那么坏,我的陛下呀!”小丑说完了她的话,她们隔着彼此的泪花,对视着,直到其中一位彻底消失。
林花容攥紧了双手,手背上的筋脉突起,她环抱住自己,哭得歇斯底里,泪水打湿黑曜石龙座,她犹如一只受伤的猫,在众人面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众臣们被天帝夸张举动吓得半死,他们困惑,他们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敢于走到龙座前,去问问他们敬爱的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城主的外臣顾问从群臣中走了出来,方士穿着龙君堡的传统服饰,花纹黑衣和鳞鲤银饰,苍白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猩红的双眼注视着龙女。
它从凭空挥出一张毛毯来,盖在了龙女身上。
“我的陛下,您大概是累了。”它说道,扶起了龙女。
“我们去休息吧。”方士带着龙女,走进昏暗的过道里,离开了大厅。
11
方士扶着龙女来到了一间卧室。墙上贴着花藤壁纸,壁炉上面挂着羽角蜥硕大的头骨(一种有着翅膀和修长独角的大蜥蜴),推开一个圆形的玻璃窗,可以看得见停泊在海港上的千万艘军舰。
方士看着龙女,她坐在柔软的床上,低头注视着紧紧抓在一起的双手。
“陛下······”它正要开口,林花容便说道。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跟我一起进城堡的女孩?”
它红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修长的指甲托起了龙女的红发。
“您的头发乱了。”
“回答我。”她说。
“没有,陛下。我想,没有任何人看见过。”它说,从自己的衣口中取出了一把金属梳子,帮龙女重新梳好头发。
等到方士为她编织好了新的发辫,林花容走到了窗户边,看着那些船只。白色与黑色的船在平静的海面上来来往往,而在海面之下,有一股她并不熟悉的气场正在涌动。
“你杀了她。”林花容说,她没有回头。
身后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方士才回答道。
“是的,陛下。我杀了她。”它走到了窗户边上,与龙女并排站着。
“告诉我,你是谁?”
“我亲爱的、尊敬的陛下,我来自渊盟,但我们也许没见过面。”方士笑着说。“尼古拉斯·黑山羊,有幸见到繁花之主。”说完,它对龙女鞠了一躬。
“我会杀了你。”龙女用斥力把黑山羊甩到了墙上,它扑通一声又弹了下来。
林花容的脸上和身体上长出了更多的银色和白色的鳞片,她对着黑山羊甩了一下左手,加大了黑山羊所在位置的重力,它整个人被紧紧地吸在地板上,地板也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陛下······”黑山羊一边口吐鲜血一边说道,它右手扭曲着被重力吸到了地板上,脖子也折成了Z字型。“您杀不死黑山羊,您从来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位黑山羊,我们是您最得意的造物,比龙族和白民强大了无数倍!”黑山羊眼球上的红色瞳孔脱落了,露出了一双全黑色的眼睛,它的皮肤也在脱落,一个犹如鳗鱼般的脑袋从苍白的皮肤里滑了出来,透明的粘液撒了一地,黑山羊挣脱了白民的皮肤和衣物,顺势溜到了窗边,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带电烟雾,飞出了城堡。
一条银色鳞片的巨龙撞开墙壁,她追着黑雾,飞到了海平面上。他们掠过一艘又一艘的帆船,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海域。
忽然间,海上的浪花不断翻滚,数不清的巨型触手从海底冒了出来,它们夹杂在金属船只的缝隙之间,一艘又一艘的黑山羊军舰出现在了华城海域之上。甲板上的士兵是一群没有皮肤,只有肌肉的“人”,它们的肌肉是灰绿色的。
黑雾落到了其中最大的那艘军舰上。林花容对着它喷出了血红色的焰火,焰火像云雾一样,笼罩了军舰。她奋力嘶吼,用引力把整艘船拖回了海底。船只沉没,掀起的浪潮,让剩下的军舰都为之摇晃不止。
林花容飞到了另外一艘船上,对着上面的怪人咆哮着,把它们统统掀倒在地。她的骨头吱吱作响,变回了原先的人型。
“不愧是繁花龙女。”黑山羊毫发无损地甲板的船舱里走了出来,这回它露出了真实的面容,类似鳗鱼脑袋后面是一条又白又长的脖子,弓着背,四肢上全是发达的肌肉,像鸡一样的脚爪子覆盖着白色的光滑的皮肤。“但是魔法秀可以休矣。”
林花容指着海水,让它们聚集在一起,腾出海面,巨大的水柱向着黑山羊飞奔而去。
水柱快要碰到黑山羊了,黑山羊伸出一只有5个关节的瘦长手指,点了它一下。在水柱前端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犹如一个小型的黑洞,把海水全给吸走了。
“我的陛下,你真的认为是我杀了那个不存在的人吗?”黑山羊说,它独自走向林花容,离她越来越近,不断终止各种迎面而来的破坏性魔法。“我是说,我们黑山羊虽然很厉害,但是要是生命体根本不存在,那任凭我们再怎么强大也没有办法消灭啊!我的陛下。”
它走到了林花容面前。林花容划开了自己的血管,让流下的血液变成了包在手上的利刃,她打算用血刃割断黑山羊的脖子。
“我说我杀了她,只不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下啊!”它说道,这话让林花容的刀尖停在了黑山羊脖子的大动脉处,只要再过一点点,她就可以结果这家伙的生命。
“难不成陛下想让群臣认为,陛下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傲慢女孩?为了满足自己幼稚的需要,甚至会幻想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友人。然后,和这样一个不存在的家伙,玩耍、谈心?”它说道,抬起那颗丑陋的头颅盯着林花容。
林花容撇开了头,收回了血刃。
“闭嘴。”她说道。
它围着陛下绕着圈,满是利齿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消息就会从华城传出去,不用多久,整个北海帝国的贵族和平民都会知道陛下到底是一个怎么样子的人。人们将不再相信你的权威,人们将不再把你放在眼里,您的皇冠即将落地!我的陛下!没有人会把脆弱的女孩子当作他们的国主,在渊盟发生的故事会重。过去是在大乐章,在白界,现在是在北海,方舟这么大、白界那么美,却不再会有任何一个文明世界愿意接纳您。”
龙女没有表情的脸上流下了泪水,她极尽所能地望向大海,不想让黑山羊看见她正在落泪,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我杀了她,这个故事才能够完美。那样的话,您就不是一个脆弱的姑娘,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天帝。我用魔法谋杀了小丑,然后!你找出了真凶!谁是真凶?其实这是场渊盟的暗杀行动,凶手就是我,以及我后面的其他黑山羊祭祀们,我们本来是要杀你的,却不幸失手。”它说道,把脑袋伸到她那张哭泣的面孔前。
林花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带着眼泪疯狂地发笑。
黑山羊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片刻之后,笑声平息,林花容叹了声气,她感觉轻松了好多。她注视着黑山羊漆黑的瞳孔,发问。
“是,就是你们这群恶魔,从深渊而来,杀死了我的友人!被我逮了个正着!所以呢?告诉我这个故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为了表示我们黑山羊的歉意,我们献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黑山羊跪了下来,亲吻了一口林花容的脚背,重新起身,带着她走到了甲板边缘。
越来越多的军舰正在从海底升起,数量之多,船体之巨,令人咋舌。黑色的铁船仿佛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它们的触手,而从另外一边,一大群覆盖着灰色铠甲的鲨鱼游进了港口。它们中最大的一条游到了林花容所在的军舰的下面,它张开大口,数层枯黄利的利齿一排叠着一排,嘴巴里面暗藏着一张人类的面孔,他向着林花容和黑山羊发出极其兴奋的大笑。
“致敬!向我们的北海天帝,繁花之主。我是口中之口,来自尤格-索托斯海沟。”他说完,围着军舰快速地转圈,同时大喊道。“万岁!为了深渊联盟!为了繁花之主!我们的永远的天帝!方舟万世的主人!”
军舰上的怪人们应和着,发出的鬼哭狼嚎一潮高过一潮。更多的怪人,异物也从海底出现,巨大的蜘蛛、长着人脸的海狮、肿大得像颗肉丸的独眼大鱼······没有人知道它们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它们将归向何处。但是,此时此刻,它们同仇敌忾,为了它们共同的女王而会聚在了一起。
巨龙在天上腾飞,华城的军队来到了海边,帝国海军阵容整齐,他们被海港的动静所惊扰,正准备在需要的时候,出手保卫他们的女王。臣民都挤在了海滨的大道上、望得见港口的城堡和教堂里,心潮澎湃地见证着这场怪异的狂欢。
“看!我的陛下,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黑山羊在陛下的耳边轻声说道。
林花容现在已经完全止住了泪水,她说道。“回答我,下等生物,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表示我们对我们的造物主的歉意,是黑山羊把您赶出了渊盟。现在我们回到了您的身边,并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它说,挥了挥手。“我们两不相欠了。”
林花容沉默不语,黑山羊向她敬了个渊盟礼,便纵身跳进了海中。
“你!”林花容向海水施法,却没有抓住尼古拉斯·黑山羊,它化成海水,没入了汪洋,只留下了一些深蓝色的液体。
林花容看到那些怪异的蓝色液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靠在船杆上,低着头,看着海水,思考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到底有没有后悔来到南方?有没有后悔遇见小丑?这段生活是属于她的另一段幻想式钟情宝地还是噩梦一场?海水变得平静,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一张美丽得令人生畏的面孔,她似乎还在这张脸后面看见了莫拉,莫拉对着她微笑,而林花容则确信她并没有后悔。
不过一会,欢呼打破了沉思,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发现黑山羊军团已经和自己的臣民们达成了一致,团结在了一起。林花容望向帝国的军队,望向天空的飞龙,望向热情如火的城民,他们呐喊着,嘶吼着,一遍又一遍高歌她的名号,歌颂她的帝国。炽热的情感拨动着林花容的心铉,她挺起腰杆,昂起脑袋,她看见了一个属于她的庞大帝国,她也看见了未来······
12
月光照进了华城议会大厅,在长桌上撒下了美丽的糖霜,议席椅的铁制靠背尖尖耸起。林花容血红色的头发和眼睛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更为鲜艳。她坐在龙椅上,托着下巴,倾听群臣发表的意见。
“冰城的海军已经准备完毕,枭阳军团和飞龙军团也已经在黑铁山脉集结完毕。我的主人。”城主说。
林花容今晚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枯燥的报告,她的身体摆出一副君主的威仪,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的月亮。
一位外交官员站起来,发表了一段激动人心的演讲,用来作为这次会议的结束语。“我们伟大的天帝,即将发动一场正义的战争。我们的军队将解放海峡对岸的人民,我们将赋予鳞人平等,赋予白民自由!”
内阁们纷纷鼓起了掌。官员得意地看着林花容。
林花容看了他一眼,一丝诡异的笑容闪过她的脸,她放下二郎腿,慢慢地走到了那位官员的面前。
“我的主人······”他露出微笑,鞠了一躬。
林花容伸出手指抚摸着他粗糙油腻的脸,天帝的指甲现在留得修长,又涂成了红色,为她美丽的外貌添上了些许抚媚。
“你讲得很好,可惜我不需要你的谎言。”林花容说道,捏住了他的脑袋,往上拔起。血液喷涌而出,撒得到处都是。头颅下面的血管和皮肉,散发起腾腾热气,不停地晃动。
林花容把头颅丢到了内阁大臣们的面前。他们缩在冷冰冰的议席椅里,吓得不敢动弹,潘绥城主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满脸是血的林花容和地板上越积越大的血池。
“我和其他的君主不一样。我不会信口雌黄,说是要解放全世界那些被统治阶级奴役的人民,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林花容说道,嘴角浮现了血色的鳞片,在左边的脸上勾出了小丑的笑容。“我要的绝对不是满口谎言。”
林花容走回了龙座,优雅地坐了上去。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蛙,蓝色的皮肤皱巴巴的,在四颗黑色的圆眼睛的内侧,长着一对犹如犀牛的灰角,它盯着林花容,摆出狩猎的姿势,就好像随时要找个机会把她给吃掉一样。
“就叫你莫拉吧。不管是什么机缘巧合让你来到我的手里的,但从小丑把你交给我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是友人了。”林花容说道,眼角闪烁着泪花,几颗泪珠落到了它身上。但也不知道到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昏暗、寒冷、满是血迹和恐惧的大厅里,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一个细节。
“我希望你可以取悦我,但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她说道,手里抓着从外交大臣身上抓下来的肉碎,丢到了它的嘴里。但莫拉的大口似乎永远不会知足,它看着林花容晃动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不肯松口。
“哎哎······”林花容喊道,闭起了一只眼睛,在痛苦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露出了粉嫩的酒窝和雪白的虎牙。“调皮的家伙。”她花了一会的功夫才把血淋淋的手指抢了回来,但这回流着的是她自己的血。
林花容对着内阁们大喊道。“我的下等人们,你们谁再从那个尸体身上撕下些肉给我,我的蛙好像没有吃饱。”
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挥舞着她那根受伤的手指。
13
阳光撒入中庭,在清澈的荷花池里犹如锦鲤的金色的鳞片。中庭四周的廊柱,雕琢着繁细的火焰和如流水般的血液,它们生动如此,仿佛在整个中庭都舞动着血与火的舞蹈。
瓦伦娜半躺在中庭旁边的毯子上,看着一本厚得像护城墙的书。她脚边放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几个小杯子,和一个细嘴的宫廷壶,它们是玫瑰金色的,闪烁着从荷花池子里折射而来的光。
一个仆人在中庭的阴影处走出来,她穿着白色的袍子,从左边绕到右边,再用几个铁质的扣环扣住。
“小姐,这是今天的信件,其中还有一封是来自龙堡的。”她说道。
瓦伦娜坐起身来,她对着女仆微笑,白色的头发束成了松散的马尾,懒洋洋地悬在背上,丝绸白袍像一张桌布一样,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连银色的环扣也丢在一旁。
她倒了一杯浆果热饮,递给女仆,换回女仆手里的信件。她对仆人向来有与其身份不符的尊敬,为人儒雅和善,是这个总督女儿的处世准则。
瓦伦娜身处父亲的私家农庄,农庄位于西波尔省首府郊外屯兵乡镇的旁边,农庄是一座白色的石头别墅,周围环绕着种满了小麦的沃野。她自从在华城回来,就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今天离她19岁的生日还有2个星期,根据北海的传统,贵族的子女在年满19岁后,要被遣送到某一位朝中要员的身边当学徒,方便他们学习一些和政治有关的事务。瓦伦娜不是一个喜欢背井离乡的女孩,她因为这件事情,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瓦伦娜手持那些信封,她知道其中有一封就是最后的驱逐令。
“奥裘娅。”她说道,把信件撒了一地,她看着混乱的书信,戏谑地笑了笑,对着奥裘娅说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任性了,请求你把它们捡起来,整理好吧。我两个星期后就要离开西波尔,去浪迹天涯,同时,我也不再是一个女孩子了。”
奥裘娅整理好了书信,放在了毯子上的小木桌子那儿。她用她那有着犀利五官的脸看向小姐,奥裘娅红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坚定,和她眼角的鱼尾纹相互衬托,彰显着她已经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尽管她和小姐相差也不过3岁。
“小姐向来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我相信,假以时日,您必然大有作为。”奥裘娅说道。
“但愿吧!”瓦伦娜耸耸肩,她呼出了一口气,觉得接受事实之后,便轻松了许多。“让我们来看看,朝中哪位要员愿意要我吧!”
瓦伦娜拿出了那封从龙君堡而来的书信,古铜色的信封,印着鱼群的纹路,红色信蜡上印着一头正在沉睡在龙。
“真奇怪,这种信封从来没有见过。”瓦伦娜说,打开了它。
米黄色的羊皮纸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北方花香,瓦伦娜把信纸打开,眼睛从第一行扫到最后一行,每多看一个字,她的双手就多添了一分颤抖。
“我知道这不该让我插嘴。但是,小姐,能将结果告诉我吗?”她问。
“哦!当然可以!”瓦伦娜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喜悦,她放下信,喝了一口浆果热饮,说道。
“是林花容。”
“什么?!”
“是林花容,我们的天帝。她在信中说,要我在过完生日晚宴之后,即刻启程龙君堡,我将成为她的女侍。”瓦伦娜说道,心满意足地一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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