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冬雪刚过,小雪就紧追其后。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便开始了一场“革命”运动。大小雪节气,正是宰猪卧羊的好时候。村南鸡跳,村北狗叫,最红火,最有起乐的,还数那顿杀猪菜。今个,咱就去二大爷家蹭饭,体验一把杀猪的瘾,吃一顿杀猪菜。
按照惯例,头天晚上就断了大肥猪的口粮。不是无情,也绝非仔细,纯粹是为了第二天好倒肠肚。
第二天一早,二大爷扫开一片雪地,当院支起一口出烧大锅,架一抱木材,一袋烟功夫,那锅里的水便乐开了花,比二大爷那没牙的嘴还欢喜。顷刻间,庭院里热气腾腾,二大爷穿着羊皮坎肩的身影,在烟气里窜来窜去,杀猪大戏也就拉开了序幕。
庄户人憨厚淳朴,与邻为善,房前院后,左邻右舍,不喊自来。看到屠家进了院,马步相连,掺和进来,准备一齐下手。
那大肥猪好像早有预感,死活不肯出窝,猴急的二旦自告奋勇,钻进猪圈,连打带推,才把死到临头的“二师兄 ”请出来。早有预谋的屠家,眼疾手快,准确地把倒搭釣牢牢地钩在猪的槽头下面,使其动弹不得。趁此机会,众人蜂拥而上,按胯的,压身的,拖腿的,将猪放倒,劲气小的抓紧猪尾巴,也算大功一件。说时迟,那时快,屠家嘴里念念有词:猪羊一刀菜,别怪我无情。尺把长的屠刀早己捅入猪的咽喉要道,二大爷当然不能出手,毕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拿着鞭子,抽打那惊慌失措,欲为老猪打报不平的老黄狗。二大娘朝盆里撒了把盐,把盆交给三婶,有些心酸地背过脸去。
屠家将大盆放在刀口下,刀峰一转,猪血四溅,可大部都流入盆中,胆大腰粗的三婶端走了大盆。别看她端走的是血,说不定一会端上来的就是肥的流油,嫩的可口的灌肠,庄户人有时也神出鬼没。
此时,大肥猪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吸气的力。屠家拔出屠刀,在猪身上擦干刀上的余血,将刀背倒含嘴里,举着双手找水洗涮,那架势就象抢了头功的将军一样豪迈。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正要松手,那想到老猪垂死挣扎,粗踢笨胯的后腿,猛不防来了个兔登踢,把二旦蹬出老远,四仰八叉摔在雪地里。吓的小花猫哧溜一下蹿到房顶,幸灾乐祸地蹲在屋沿看笑话。
农家院里一片笑声,这笑声驱散了严冬的寒气,也笑掉了起早贪黑的辛苦。朗朗的笑声中流露着庄稼人那心满意足的光景。
退猪那可是技术活,常言道:离了张屠夫,莫非连毛吃。你别吹,这活一般人还侍候不了。水温要恰到好处,冷了不退毛,烫了就紧肉。只见众人合力把死挺当的肥猪,抬上早己备好的门板。屠家试了水温,软硬正好,便弯腰挽袖,大显身手:浇两瓢水,刮三铲毛,拿起浮石,放下瓢,动作麻利老练,营生做的干净利索,众人齐声夸奖。随着烟气由浓变淡,一具白嫩光鲜的裸体猪就展现在大伙面前。屠家朝丰满诱人的后座上拍了一掌,理直气壮地喊道:后生们,吊起来。
紧锣密鼓的一顿忙活,头是头,肉是肉,归放各处,肝肺回家,肉分俩扇。二大爷扛着借来的大秤正好进门。庄户人爱打赌,你说二百八,他说三百多,抬杠抬的唾沫点乱溅。称平兒满,评猜见分晓,妈呀,整整三百三!
二大娘早己拿出芙蓉王,满脸堆着藏不住的喜气,挨个发烟。二大爷满足地摸了一把山羊胡,咧开没牙的大嘴,走风露气地招呼:都别走,喝酒的上炕,吃肉的坐凳,谁也不许拿心。
农家的顺山大炕,人造革油布擦的溜光瓦亮,阳婆透过满面玻璃照的屋里一片春光,油炸糕的香味早己挤出门缝飘向大街小巷。炕头上,二大爷那褪了色的棉袄复盖着满盆油糕,只等肝肺炒齐,拖油糕才肯出来和主角言和照面。三婶的手快,二大娘麻利,屋里屋外,在锅碗瓢盆的伴奏下,正演艺着一曲农家乐的盛会。穿开裆裤的孙子,忘了天气,满院追着小猫,企图夺回被含走的猪尿泡。几只喜鹊落在草朵上,不怀好意,打算趁人忙乱,偷偷叨走那被遣弃在窗台的苦胆。
一块大岸板,喊起了那帮横躺顺卧的杀猪汉。菜好菜歪,有酒不算慢怠,一壶灌满浓郁村情的老酒早己摆到当炕。三婶的作品陆续登场:头一盘,溜猪肝,心肺作陪,喜笑颜开;两大碗猪槽头,浓厚正好,土豆依偎,旁边等着大蒜;三大盆肥肉粉条烩酸菜,荤素搭配,吃起来不;一笼香肠姗姗来迟,摆放整齐,好像金光大道,羞抹了双汇,直奔小康;一大盆油糕金光烂,就像银库的黄金,一揭盖让你感动的能醉。摸一把嘴茬上的油,干一杯甜蜜的酒,庄户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牛……
二旦临走,接住了二大娘用笼布包着的糕和肉:“回去趁热给你娘,我看用不着溜”。庄户人永远也丢不了村情的浓厚。
屋里喝酒的划起了拳,三婶的小调信天游,诉说着大地的丰收,和丰衣足食的光景……
伙伴捧着沟满壕平的肚囊,心里早就打定主意,明年杀猪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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