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冬天我再次见到舒微,在一家咖啡馆中,她妆容精致,面无表情,戴着副墨镜,坐在我对面。
我问:“怎么回事?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小怪,莫晨订婚了,和楚非。”迟疑了几秒钟,她才开口。
莫晨,嗯我鲜有耳闻,舒微青春时期喜欢的男生,以及如今难以忘怀的男子。
2011年我与舒微在网络相识,当时智能手机还只是富人家的玩意儿,并不普遍,诺基亚风靡一时。我年纪尚轻,对一切外界事物都感到新奇,当然也包括外界人物,那时我和舒微同在一个交友群中。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群里突然有几队人马发生口角,我本来饶有兴致的观赏,后来实在瞧着一方妹子太无辜,然后插了几句嘴,噼里啪啦。突然,群里四面八方的隐秘大神小妖都分分出来,替他们说话,而我帮的那方妹子早就不见踪影,于是我成了众矢之的,对方噼里啪啦。舒微就是这么出来的,不得不佩服她的“口才能力”,一段接着一段,又一个噼里啪啦,好一个不带脏字的骂人,三下五除二就使得对方不还口了。我盯着屏幕,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怀疑这大段大段是不是从哪复制来的。正想着,一个好友请求过来,啧,网名:微微一笑神仙叫。我点了同意。接着一个消息过来:退群吧。我潇洒的退了群,当然也有潇洒的舒微。
随之我发了个消息:小女子谢谢壮士救命之恩!(外加抱拳感激之表情)
微微一笑神仙叫:哈哈哈。我是姑娘。(外加害羞之表情)
我:谢谢侠女救命之恩……
就这样,我与舒微熟络起来。聊天聊地聊汉子。知道她老家浙江杭州现居江苏,长得挺好看,大眼睛美女,是个爱惹事的主儿,爱叫我小怪。
2012年舒微高三备战高考,我便与她的联系少之又少。
我回到现实,问她:“眼睛怎么样了?”
“明天手术,但今天想找你说说话,呆在医院太累了。”
2009年舒微回到杭州上高中。仅三天时间,她成了女生们口中八卦的坏女孩,老师们头疼的对象。迟到睡觉,网吧,打架,看热闹,好像哪都有她。莫晨出现的那个晚上,舒微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分手案,对方纠缠不清以至于动手动脚,舒微性子烈,一个巴掌甩过去,爆了几句粗口,然后扬长而去。一转身就看到表情错愕的莫晨。
“你是谁?看什么看!”舒微有点愠色。
“你又是谁?分手?早恋?”
“我舒微要你管?”她满是嘲讽。
“噢?舒微?我叫莫晨。”语气轻描淡写,笑容鄙夷。
之后,舒微开始打听莫晨的班级,开始在上课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开始一个人紧跟着在他身后,开始慢慢介入他的生活。当然,莫晨对这突然多的一个女生视而不见。
她也知道莫晨钟爱黑白,最爱的足球手是贝克汉姆,喜欢边听歌边看书,做题时认认真真,最主要的是,没谈过恋爱。
情人节的那天,大街上充斥着各种情侣的酸臭味,趁着下课,舒微则带着一身单身汪的芳香屁颠屁颠跑到莫晨的班级,倚在教室门口对他说了一句:“嘿,小子,我们做朋友吧?”对,朋友,舒微说的是朋友,不是男朋友。而莫晨愣了愣,抬了抬眼,许久才说说:“好。”之后除了上课,舒微便拉着莫晨逛遍大街小巷,带着他压马路,吃火锅,吃冰激凌,跑满音像店挑选CD。莫晨大汗淋漓,舒微则笑容满面。
舒微生日那天揽了一群小姐妹去嗨,还带上莫晨和他的几个同学,啤酒没敢点太多,但莫晨还是喝醉了点。那个晚上舒微送莫晨回家。早就听说莫晨家里困难,但舒微第一次来到他住的地方还是有些意想不到,一栋旧楼房,颤颤巍巍,他家在五楼。家里没有人,他母亲似乎还没回来,舒微把他扶好躺在床上。自己则望着没有天花板的墙顶,没有电视没有冰箱的莫晨家感到心酸。才知道,莫晨从不乱花钱一天只吃两餐不是不饿而是因为贫穷。冬天不穿羽绒服只外穿校服不是耍酷而是因为贫穷。这么多年,全靠他母亲一手养大。
一直到高考填志愿,舒微装作个啥都不懂的傻叉,也没提过他家。她问他志愿填哪,他顿了顿说:“应该在本地,得照顾我妈妈。”她噢了一声,又呀了一声,眨眨眼说:“诶,莫晨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帅的。”莫晨扑哧一笑,嗤之以鼻。
两人进了同一所大学,当然舒微他爸还是砸了点钱的。忘了提了,舒微家条件不错,他老爸搞房地产的。
开学第一天,舒微找到莫晨,叽里呱啦,旁人眼光唰唰。
莫晨满头黑线:“你这样让我很头疼呐。”
“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我这么可爱,我们又这么熟,你忍心让我一个人玩吗?”十七岁的舒微活泼俏皮。
“……”
“莫晨,我问你。”
“嗯。”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你看高中那些人都讨厌我,都不和我玩。”
“我和他们不一样。还有,谁说我不讨厌你,我讨厌你有一次把烧烤店最后一只鸡腿给抢了。”莫晨仰起下巴,一脸奸笑。
“你……”
“其实你吧,偶尔飞扬跋扈,蛮不讲理,又啰嗦,但我倒觉得你挺善良,人不坏。”
“你这是夸还是……”
“哪敢,实话实话,绝对实话。”
莫晨语气认真,舒微表情傻笑。
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有一个晚上,莫晨对舒微说他喜欢上一个长发及腰有着蔷薇般笑容的女生,楚非。莫晨很早就遇见她,当时的楚非站在一朵鸢尾面前,笑啊笑,就如江南的水流啊流,流到莫晨的心田。
而这些话,就如北方的风刮啊刮,刮的舒微流眼泪。
“可是啊,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会彻底改变了我和他。”舒微轻叹了一声,继续说。
双休时,舒微回到家,却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左眼被刺伤及血管,若不及时进行角膜移接手术的话,恐怕会失明。
这是舒微赶到医院医生对说她的话,一字一句,字字珠玑。
据说是莫晨夜里在回校路上撞见几个社会青年纠缠楚非,楚非不从无奈边哭边叫救命,青年以至强迫,莫晨没来得及报警就冲了上去,赤手空拳和他们厮打起来。
结局呢?结局无非是舒微也被推上了手术台。当然包括那些昂贵的医药费,舒微也全付完,及请求医院告知角膜贡献人为社会某志愿者。手术后的第二天,舒微就离开了杭州,去了满天雾霾的北京。两年里,舒微几乎走遍国内大城小城,接受着不同的治疗。而陪着舒微的,是从小喜欢她的竹马,一个叫齐柯的男子。不让她喝冰水,会带她去游乐园,会经常抱她,会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左手边。
“小怪,要是没有齐柯,我真不知道怎么撑过这日日黑暗。可是啊,这都是我有罪啊。”
是的。早在十年前浙江杭州的一座小县城,舒微就知道莫晨。“莫安昌见义勇为车祸身亡,被救女孩与肇事者均已不见现场”,在那个建筑物并不多,也少有路口有摄像头的小城,这条新闻也渐渐被家喻户晓。莫安昌,莫晨的父亲。而那个被救女孩,就是案发夜晚被母亲怕惹事拉回家的舒微。电视里记者采访的小莫晨,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一言不发。让电视机前的小舒微形成阴影,感觉成了杀人凶手,愧疚不已,负罪累累。于是,十年后,她又回到杭州,寻找一个叫莫晨的人。
“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梦见那个晚上,他的父亲替我挡了那辆车,横躺在马路上,血肉淋漓。小怪啊,欠的,还是要还的。用我这只眼换当初一条命,虽远远不够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可是啊,我真没想到会喜欢上他,是真喜欢,至药石无医。”
“听说莫晨手术醒来后也向人问过我,找过我,但是没有任何消息也就放弃了吧。可我还是真想问问他有没有想我,他还是觉得舒微人不坏吗?我真想知道。”
说罢。舒微伏在咖啡桌上哭了起来。
我揽着她的肩膀,眼睛望向外头的黄昏。一言不发。
2013年至2015年,舒微的主页个签是: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2016年阳春三月,舒微嫁给了齐柯。婚礼上,新娘面容姣好,眼睛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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