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妈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时,潇洒地说:“拜拜,闺女,妈走了,你好自为之。”
01
“妈!妈!”追了几层楼,我实在追不上了,双腿沉重得像象腿。
这哪是亲妈,分明是外人。
帮着死男人带孩子,却任由我的娃哭闹,她真是个狠人。
党梦玉是我妈,实打实的亲妈。但她最近干的事,令人咋舌。
小宝在床上踢闹,嘴里流着口水,我妈看到了当没看到一样,说:“小宝呀,别怪外婆心狠,只怪你妈没良心。外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妈跟一个足月大的宝宝讲良心,论道理,我哭笑不得。
党梦玉是记恨着许多事呢。
02
我在宿舍里同姐妹们哈哈笑,我妈打来电话,一顿嚎,“米玉,你爸没了,他没了。”
我吓得扔掉手机,呆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去,“妈,别伤心了,我明天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撂下电话的瞬间,我泪如泉涌,老米怎么没了。我爸怎么没了,他是最疼我的人啊。
老米的身体不好,特别是最近几年,原先的旧疾发作,加上我妈总有一顿没一顿地“虐”老头,因此状况日渐堪忧。
考上大学时,我极不情愿远行,想着老米的身体,要不还是留下来好。
可老米傻笑着说:“米玉,你是女孩,不能永远待在爸爸的身边,有一天你会嫁人、会生子,所以,尽情地去吧。”
“爸、爸,”我是哭着回家的。
见到老米的照片,我咚地跪下,抚摸着冰冷的照片,手在颤抖。
侍弄完老米的葬礼,我回了学校。
想多陪陪我妈,但她不干,她推搡我道:“米玉,赶快走。你爸的话,你忘了?去吧。”
以为我妈是想独自承受痛苦,哪想第二年的春天,她遇到了第二春。
03
老赵头,就是我妈的第二春。两个人是跳广场舞认识的,拿我妈的话说,她恋爱了,焕发了,青春了。
青春是记忆里的懵懂,可我妈也进入了朦胧期。
她和赵进发爱得死去活来的,没几个月,俩人领证了。
我妈是举着红本进屋的,她刚烫的发型,纹丝不乱。唯独胸前的坠饰,摇摆晃动。
喝完一口茶,她宣布道:“米玉,从今天起,我就是有男人爱的女人了。舞蹈队里的那群人,再也不会瞧不起我了。”
你结婚是为了堵别人的口?我纳闷着。
“妈,”我问道:“你往后怎么打算?是住家里?还是和赵进发住?”
我妈说:“怎么的?催你妈走啊?放心,党梦玉肯定是去赵进发那住。嫁人嫁汉,哪能住这里。”
老米在的时候,我妈还是挺贤慧的女人,怎么老米刚走,她就变了个人呢。
变得连亲生女儿也不要,一心奔着她的爱情,她的赵老头。
我苦笑着,口似心非地祝福她。
对于亲妈,唯有祝福她才是最好的礼物。要是我爸在世的话,也愿意让她幸福吧。
04
毕业,找工作,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我妈会偶尔的问问,却也不插手。
临近我结婚前,我和我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她将老米留下的存款快花没了,帐上只有十万不到。
我大发雷霆,指责她,“党梦玉,老米的存款你怎么花没了?这里面有我的一份,你替我想过吗?”
党梦玉不以为然,认为我小题大作,“米玉,别说你的一份,我和老米几十年夫妻,花点钱怎么了?”
真是亲妈。拿逝去的老米说事。
人没了,钱却还在。估计底下的老米是百般的懊恼吧。但是他也没料到,党梦玉这么快找了第二春,找了一个身健体壮的赵进发。
我和我妈和第一次争吵以我的让步结束。尽管她有了老头,但她还是我妈。
我妈尽情享受着她的老年生活,偶尔来吃一顿饭,便匆匆离去。
时间在岁月中旖旎,我妈和赵进发的快乐生活没持续几年,恶梦开始频发。
老赵头查出了重病,我妈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我中途去看望过两次,老赵头的状况很不好,见到人只能点点头,连说话都费劲。
从前那个挺拨的赵进发转眼成了无缚鸡之力的人,我瞧着我妈,好像不似从前般的鲜活了,像一条没了水的鱼。
我妈的幸福戛然止步于抽离的水。
不久,赵进发撒手人寰,独留下失去睡意的党梦玉。
05
我妈强烈要求回来,回来我身边。
我和她闹了许久,不许她回来。
今天她亲自来了,拉着那杆行李箱,舔着脸说:“米玉,妈回来吧。妈想你和小宝了。”
凭什么她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米家的门不是随时敞开的。
何况我换了锁,就当她是赵老头的人了。
我抱着孩子,说:“妈,党梦玉,你不去赵进发家了?老赵的小赵对你不好?”
提到小赵,赵庞哲,我妈挠挠头说:“小赵嘛......不是自己亲生的,总差点儿啥。”
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我是亲生的了?那当时不硬着说,有老赵没我吗?
还有那些钱......她都花到哪里了......
亲妈最厉害的是来硬的,霸王硬上弓的那种,她赖在房子里不走了,就着沙发住起来。
06
我妈回来快半个月了,有一天赵庞哲找上门来,正好我在。
一堆礼物先递过来,然后作小人状笑道:“米玉,小妹,哥今天来看看妈。顺便带了些礼物,不知道妈喜不喜欢......”
赵庞哲笑得很假,眼镜片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我扫射他一番,瞪着眼说:“赵庞哲,别瞎喊,我和你不是亲兄妹,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咱们没那么熟。”
赵庞哲脾气好,仍挂着笑,说:“妹,米玉,哥永远是你的哥,要是哪一天遇着事了,喊一声哥,哥当全力效劳......”
啧,这马屁拍得真是响。
我妈看不下眼了,拦着我道:“小赵,庞哲,别跟米玉说白话,你别跟她见识,她不懂事,哈。”
得,那你二人白话,我让道,行么。
躲到小房间里,佯装睡觉,可耳朵仍在外面。
那赵庞哲果然有鬼,只听他说:“妈,爸亏了有你照顾,没有你,我爸没这么幸福的晚年。我爸老说,党阿姨懂我,呵护我,逗我笑......”
一番奉承的话,说得我妈喜上眉梢,原来的刁角眉,现在似关公。
如果再给把刀她,她能唱一出归心似箭。
赵庞哲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堆红色的礼盒,小宝正爬在地上撕扯着,不时滚落出各种物品。
我问我妈,“妈,党梦玉,怎么的?想回去了?你可想清楚了,老赵赵进发不在了,你去是什么?”
我妈想都不想,说:“是什么?是奶奶啊。小赵的儿子喊了我多些日子的奶奶了,我可喜欢这小子了。”
一声奶奶就勾走了你的魂?妈,我小宝还喊你外婆呢,你怎不欢喜?
我劝我妈,“妈,别走来走去了。回来了就好,你再回去老赵家,算什么?不中不洋不土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我妈了。竟说出语焉不详的话。
07
党梦玉果然超出了我的期待,她扯着嗓子嚎,“米玉,放开我,放我回去。”
我妈非要回赵庞哲那里,要去给他带孙子,说那孩子讨人喜欢。一副要死人上天的样子。
我堵着门,抱着小宝不让,说:“妈,党梦玉,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你和赵庞哲不是母子,你没义务帮他带孩子。人家是拿你当免费的保姆呢。”
我妈哪听得进,用行李箱砸门,“米玉,你让开!老赵活着的时候,对我可好了。比你爸都好。老米虽然不差,但他虐了我几十年。那种冷漠的神情,杀人不见血呀。”
这......没听说过呀。
我爸只是不爱笑,总是刻板着一张脸。但他心不坏,所有的爱都在用行动表达。
我妈是不是有误解?按说不会呀,夫妻几十年了,难道还不懂对方?
我妈睡在地上,打着滚道:“老米呀,几十年了,不是今天闺女扯劝,我是不会说的。你知道我活得有多痛苦吗?你从来没有给过女人温暖,总是刻薄着对我。我想吃一块糖,一张饼,都得看你的脸色。嘤嘤嘤......”
这,也死无对证呀。老米在地下,我总不能拉他出来,对峙吧。
08
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
党梦玉趁我午睡时,悄悄地溜出门,不想撞上了人,那人一叫,将我惊醒,我追出来,只见党梦玉的红衫在飘摇。那只红色的行李箱,发出刺耳的划拉声。
我顾不上穿鞋,光着脚撵下来,“党梦玉,妈,你别犯傻。那赵庞哲不是你的亲儿子,他儿子不是你亲孙子。你去别人家带孩子,不带自己的亲外孙,是个什么情况,不怕人笑话吗?”
党梦玉的身子比同龄人强健,她一边回头,一边朝前跑,说:“米玉,你别管妈,妈有分寸。冲着老赵的好,我去帮帮小赵,不会待多长时间的。好么?”
我和我妈的追赶保持着两米的间距,她始终领先于我,却又能不被逮上。这技术不知跟谁学的。
是老赵么?
老赵的步子健,兴是他教会了我妈,打不过就跑,但是千万别被抓。
可眼下我没法子问老赵,我必须揪住我妈,让她别干傻事。
撵到大门口,我和我妈都停了下来,她擦把汗,笑着道:“米玉,别跑了。回去看小宝吧。你这会儿下来,孩子一个人咋办?”
“妈妈妈,”就在我的呼唤声中,我妈走远了。
她挥一挥手,只留下一道红影子,在霞光中跳跃。
“妈,祝你得偿所愿,”我挂着酸楚的笑,祝福着我妈。
虽然我不懂她的执着,她的苦,但她是我妈。
孩子和母亲没有仇,尽管母亲疯癫行事,但我会等她,等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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