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无格 图/伊吹
【一】
原山捡到春枝的时候，正是万物复苏柳条抽枝的春天，于是便给她取名叫春枝。
那天，原山牵着春枝一步一步从荒郊野外走到炊烟袅袅的村子，街坊邻居看见春枝，便问原山：“哟，这是谁家小孩啊？”
“不知道。”原山低头看了看春枝，复又抬起头来，笑道，“不过以后是我家的。”
街坊邻居便一怔，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走远。
走到家，原山在门前顿住，低头对春枝说：“记住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春枝便抬头看着眼前的这间小屋，青砖黛瓦旧木门，春枝看得目不转睛，似乎要把这间房子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原山也不出声打扰她，站在原地同她一起看着这间旧屋，以后，这间屋子里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半响，春枝轻轻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原山低下头，看见春枝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听见她奶声奶气却无比认真地说：“我记住了。”
原山笑起来：“好，那我们就进去吧。”
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木门，两人一起踏入家门。
【二】
或许是曾被丢弃的阴影，春枝十分黏原山，除了上茅房和睡觉，到哪都跟着，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原山察觉到她内心的担忧与害怕，便专门寻了一个机会，让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很认真的对她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所以，不要担心。”
春枝看着他，眼珠子微微转动着，似乎在思量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原山毫不躲避她的视线，与她对视着，然后点了一下头，像是在回答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随后原山看见春枝微微抿了抿嘴，点下了头。
原山以为这样他俩就算是达成协议了，春枝可以放开心的去寻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真正享受一下小孩子的乐趣了。
可是，春枝依旧像之前那么黏他，之前的对话并没有什么用。
“唉。”想到此事，原山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一抬眼原山就看见春枝可怜兮兮的站在自己不远处，双手放在身前，揪着衣角不断的蹂躏，察觉到原山的视线，便抬起头来，委屈地看他一眼，又瘪着嘴垂下头去。
“唉——”原山又是一声长叹。
那次对话，不仅没有用，似乎还让她更担心了，担心自己黏得太紧，原山会厌烦，于是便隔着几步远跟着原山，似乎这样就不算黏着他一样。
“黏吧，你不嫌无趣就好。”原山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几句，然后余光里瞥见，春枝抿着嘴偷偷笑起来。
【三】
春枝是个情绪十分内敛的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以来，原山从来没有看到春枝哭过，就连笑也是偷偷的，抿着嘴，若不仔细查看，难以发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因此原山万万没想到，春枝发起脾气来竟是那般模样。
那时是盛夏的午后，原山在屋里哄春枝小憩，忽听屋外传来呼唤原山的声音，出门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张婶给他送野果子来了。
接过野果子，道了谢，却听张婶压低了声音问他：“小山啊，你真要一直养着这孩子吗？”
原山愕然地抬起头。
张婶继续说道：“不是张婶心狠，只是有这孩子在，谁家想把女儿嫁给你都得思量一番啊。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你爹娘走之前又叮嘱我多加照顾你，婶子实在不愿意你因为一个孩子讨不着媳妇啊……”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地，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撞得张婶重心不稳，接连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立稳身子。
尽管这样，春枝尤觉不解气一般，又冲过去推攘着张婶，刺耳的声音被她歇斯底里地震出来：“不许你和原山哥哥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你滚开！滚开！”
原山这才反应过来，紧忙冲过去将春枝抱住，箍在自己怀里，歉声对张婶道：“不好意思张婶，你先回去吧，我回头亲自去赔礼道歉。”
来不及听张婶抱怨的声音，原山将奋力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的春枝抱起，大步往屋内走。
在屋里将人放下时，一直想要挣脱的春枝却反手抱住他的脖颈，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下反而把原山吓住了，蹲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的一腔怒气也被这一声声的抽泣声给哭没了。
原山回抱住春枝，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给她顺着气，嘴里不断的安抚着：“别哭了，没事的，别哭了……”
哭声渐渐平复了一些，原山听见春枝抽着声音说：“你别抛弃我……”
原山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凌乱的发丝一缕一缕用手指梳到耳后去，闻声说：“不会的，原山永远不会抛弃春枝。”
【四】
一晃三年，看身量春枝约莫应有十岁，原山也已到弱冠之年，可依旧没有成亲，亦没有媒婆上门说亲。
那日春枝打张婶的事儿传的太远了，谁都忌讳着原山家里有个小顽童，不敢将女儿嫁过来，生怕被欺负。
“你怪我吗？”春枝趴在书案上问原山。
“怪你什么？”原山笔尖沾墨，在纸上疾书。
“因为我，没有一个人敢嫁给你。”
“那就不娶呗。家有一女我已经够头疼了，再来一个我可能受不了。”
闻言，春枝便浅浅的笑了。
【五】
春枝以为，这辈子也许就是他们俩互相扶持着过了，可没想到，仍有人不怕她“小顽童”的威名，隐晦地表达了想要和原山共度一生的想法。
那人是城中首饰铺的千金，对年轻的秀才郎原山一见钟情。此后便总是借着各种理由来见原山，亦或是约原山出去。
那时春枝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黏原山，黏到一刻都不能分开了。
于是原山赴约了。
那日原山同张小姐去寺庙求佛归来，给春枝带回一根报平安的红绳。
春枝垂目望着左手手腕上那根颜色艳丽的红绳，低声问：“你喜欢她吗？”
原山忙着给春枝调整红绳的松紧，半响才道：“谈不上喜欢。”
“那你会娶她吗？”
这次原山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也许会吧。”
“可以不娶她吗？”
“为什么？”
这次换春枝沉默了。
【六】
春枝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靠哭闹来达到目的了。
于是她看着原山与张小姐越走越近，只差差人上门提亲了。
可这桩事终究还是没成，张小姐在某天夜里被人在脸上划拉了一刀，兴许会留疤。爱美的张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见任何人，尤其是曾经心仪的男子原山。
吃了闭门羹的原山深夜才回来，从床柜里拿出积蓄后，又匆匆出门，没有和春枝有一句交代，三天三夜未归。
后来春枝从旁人口里得知，那三天，原山拿着钱去英州找了神医买了去疤的膏药，将膏药赠与张小姐，顺便退了婚。
但这和春枝都无关了。
她只记得，那天深夜，她守着烛灯想着事，然后房门被推开，原山走进来，抬手像小时候那般，轻抚她的发丝，声音有些喑哑的对她说：“别再伤害别人了，以后我们两个人过吧。”
【七】
后来。
麻山村的人在闲聊时会谈起村东头那间屋子里的人，说他们未婚，却男女不防居住在一块，说他们是亲人却有不伦之事。也有人说，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互相搭个伴过日子而已……
说的人很多，
可是，谁是谁非谁又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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