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慕鱼养光
"住手。"一袭白衫男子厉声呵斥道。
女子半躬着腰僵着愣在原地,手只差一指距离就要触碰到面前的芍药。
"凭你也想碰我的花?你可知对于花来说最折辱的事情就是叫丑女给碰了。"
女子的脸涨的通红,显得她脸上那块青色的胎记颜色更加浓重,她赶紧把脸侧到一边,半躬着身子小跑躲到另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的身后。
"李言公子,有礼了。"白纱女子微微屈膝。
"哦,你认识我?"男子微微挑眉看向白纱女子。
"小女子早就听闻李言公子之风骨,公子乃是惜春御史,爱花入骨,素日喜着白衣,小女子就妄自揣度一番了。"白纱女子的面庞被身后的青面兽一衬托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你是何人。"男子面色缓和了些,似乎是对女子的回答很满意。
"小女薛季。家父乃是薛沐桂。今日随父来拜访涛王爷府上,父亲在前厅与王爷商谈事情,王爷怕小女无聊,便让我自行在王府参观一番。”
薛季朝向后面的女子,
“后面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秦丝丝。方才她也是见公子的花开的极好,一时激动,想要上前好好品赏一番。"
躲在薛季后面的秦丝丝依旧低垂着头,似乎很怕面前的男子。
"原来你爹就是天下首富,薛沐桂啊,难怪我爹那个老头子能让你在这院子里瞎逛了,行了。”男子转身。
“你们自己逛去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只一点,不许那丑女碰我的花。你的话,可以。"
白衫男子转身走向了四角亭中。
那四角亭位于花圃中心,以檀木为柱,四周挂上了洁白的纱帐,纱上涂满了麝香 、牡丹、栀子、丹桂、绿梅四时之花竟同时于亭中四角绽放。风一吹动,六香于空中混合酝酿,又生万千香韵,香气盈满帐中,在空气中甜腻得化不开。
李言撑着脑袋,半眯着眼,侧身躺在亭中的席上,很是惬意。
"薛季拜别。"女子朝着亭中方向微微屈膝行礼后,
“丝丝,我们走吧。” 二人又继续向前行。
“丝丝,刚刚吓到你了吧!”薛季关切问道。
秦丝丝直起了腰背,摇了摇头。
“这李言公子,嗜花如命,自封惜春御史。听闻他平日也不睡在房中,成日与花为伍,夜里也与花同眠。“
“所以他才躺在他那个亭子里吗?”秦丝丝说。
“没错,他这人性子古怪,因为怕庸仆亵渎了他的花儿,因此为他准备洗浴花瓣的奴仆都必须懂得琴棋书画。而且他嫌瓷瓶太俗,就任由花在土里生长。“
“季姐姐,这人真的很怪,不过你对这人好了解呀!” 秦丝丝惊讶地说道。
“我被圣上许婚于他,自然是要多了解些的。”
“许婚?”秦丝丝一脸疑惑。
“没错,丝丝你可知,这商人再有钱都不被允许穿绫罗绸缎的。士农工商,最贱的则是商。我薛家虽富却不贵。可这泼天的财富却令天家忌惮,为让天家安心,最好的方式就只有联姻了。“薛季平静地说道,秦丝丝也静静地听着。
“爹娘其实疼我,若有选择,他们不会拿我的幸福去换权贵,只是我若不嫁,被圣上所忌的薛家怕是不会长存......”
”……“ 秦丝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着实是觉着与你亲近。当日灯会,我与丫鬟走散,被流氓掳至小巷处。若不是你及时阻止,我早就被他们凌辱了,真真是多谢你了。”
“季姐姐,你不要再谢我了,我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我打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餐,有时还得靠偷东西过活,旁人又因我生的丑陋,对我肆意欺凌。”
“多亏了你和薛老爷薛夫人,才让我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到美味珍馐,还让我有了屋檐可依。老爷夫人还收我做义女,我才要对你们感恩戴德!”秦丝丝说起这些往事,眼神黯淡,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我姐妹,不必多礼,天色不早,我们去找爹爹吧!”
【薛府】
“这秦丝丝真是好命,之前不过就是个乞丐婆子,救了小姐一次,倒真逆天改命起来。被老爷夫人收作义女,你瞧她的待遇都快赶上小姐了!哎,这人与人的命真是不同呐!”
“你小点声,要不是你当日疏忽,小姐怎么会被奸人掳去。还好老爷夫人仁慈没刁难于你,若不然你怕是早就被赶出府了。再说,你要这么羡慕她,你愿意和她换命吗?“
“和她换命?!我才不要,你瞧她那么丑,脸上那大块青斑,吓死个人,我将来还想嫁人呢!你想和她换?你换去啊!”
“呸,就你话多。别说了,干活吧!”
两个丫鬟在厨房一边干活一边大声聊天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来厨房帮忙的秦丝丝。
秦丝丝转身悄悄离去,来到后院水池旁。
是夜,水池中映着轮明月,秦丝丝趴在水池边,她的倒影与明月交叠在一起,她望着水中倒影,摸着自己脸上的那块胎记,
“若是季姐姐垂影于这月上便是嫦娥,而我,只能是那月宫的蟾蜍,侮了这月。是了,那花我也是碰不得的。“
“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一个道士站在秦丝丝的旁边问道。
"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秦丝丝明显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吓了一跳。
“贫道乃是真虚道人,见姑娘愁容,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怎么助?”秦丝丝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可助姑娘取得美貌。”
“真的!”秦丝丝声音激动起来。
“没错。”道人气定神闲。
“怎么做?道长可以帮我把这青斑给消了?”秦丝丝凑向道人。
“这世上之事,因果自由定数,我不可凭空消除或增添些什么。”道人捋了捋下巴。
“那你不是戏弄我吗?那你怎么帮呢!”秦丝丝有点泄气,感觉被人戏耍了一样。
“虽有定数,却不意味着不可交换。交换,无增无减,不会损增自然道法。”
“交换?”秦丝丝疑惑道。
“没错,我可将你的脸与薛家小姐交换,如此你便可拥有薛家小姐的美貌与富贵。”
“什么!不行,季姐姐待我极好,我不可忘恩负义!”秦丝丝毅然拒绝了道人。
“噢~忘恩负义?你竟还知义,那你当日为何还要做出掳掠薛家小姐之事?”道长睥睨地看着秦丝丝。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先走了。”秦丝丝慌慌张准备回房。
“丝丝姑娘不必隐瞒,这世上的事皆瞒不过贫道,你与那帮贼人是一伙的,专门掳掠富家小姐。你再出面相救,富家小姐的父母自然会对你酬谢,只是薛家待你极好,不仅予你酬谢,还收你为义女,你倒真顺势寄居于他们家了。”
“那……不过都是之前的事了,我是孤儿,又没有一技之长。不做这些勾当,我如何能活到这般年岁,如今薛家待我极好,我……我不能。”
“这下人的言行乃是主人意志的体现,这薛家上下有谁尊重过你么?他们不过是拿你当个幸运的怪物而已!”
“被人欺凌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你不想体验下这受万人敬仰的快感么?”
“你并不是什么品行高尚之人,不用跟贫道装。”
“你分明是个贪婪之人,平日里在薛家小姐面前扮胆小惊恐柔弱之状,不过就是为得博取她的同情心,让她对你更好点啊!”
被看穿的秦丝丝,心虚的把目光撇到一旁。
“再说了,这薛家小姐,内心是不愿拿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去换那权贵的。”
“你换了她的脸,替她去成婚,不是帮助她解脱,给她自由了么!”
秦丝丝微微动摇。
“你也瞧见那李言公子,性情是有多么古怪了。你要与薛季换脸,不也是一种报恩么。”
“报恩………”秦丝丝着魔般重复着这两个字。
“想清楚了,明日便带着你家小姐去东街后巷谷仓中找我。记住,只有明日,过期不候。”
说完,道人竟化作股青烟消失了。
【一日后】
“季姐姐,谢谢你愿意陪我来找我娘的遗物。”
秦丝丝搀着薛季向着后巷行去。
“我以前风餐露宿之时,东西无处安放,有时会偷摸将东西藏于这个谷仓里面。娘给我的手镯,平日里我怕磕碰坏了,就藏在这里了。”
“没事的,丝丝,你尽管放心找,我已经和谷仓的主人打过招呼了。”薛季安慰道。
突然一阵香气袭来,薛季昏倒。
“哈哈哈哈,你果然没让贫道失望,还是来了。”
“我这么做是为了报恩!"秦丝丝没有底气地说道。
“行。”道人挥了挥拂尘,秦丝丝也昏倒在地,
“过程很快的,就像一场梦一样。”
【薛府】
“水,水……”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气若游丝地念道。
“小姐,您醒了,小翠快去禀报老爷夫人他们。”
女子瞬间清醒,跳下床去,奔到镜子面前,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疯狂地摸着自己的左脸,好像在找寻什么,一阵狂摸之后,她好像确认了些什么,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
“小姐,您昏迷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您快坐下喝杯水吧。”
“季儿,你醒了,可担心死为娘了。”老夫人摸着女子的脸,凄凄道,旋即又收起悲伤的神情。
“娘,丝丝呢?”
“丝丝啊,不知道,你被发现晕倒在谷仓之时,只你一人,丝丝全然不见踪影。”
“那娘,我们……要不要去寻丝丝回来。”
女子犹豫地说道,一方面有些担心薛季,一方面又怕找到了人会将她自己暴露出来。
“你不用操心了,丝丝她从小于市井长大,不会出什么事的,许是咱家日子无聊束缚了她,她回去找自由去了!”
“嗯……”
女子好似松了口气,但心里又不甘地念道。
“果然这薛家的人并未真心待我,都认我为义女了,派些人马去寻都不愿意,那别怪我了。”
“女儿,三后日是你的生辰 ,亦是你与李言公子成亲之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是吗,娘亲,那真是太好了。”女子装作惊喜。
夫人微微蹙眉,似有泪要盈出眼眶,不知是不是不舍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
女子微微疑惑地看着夫人。
“哦,没什么……你瞧……娘这……“
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摸了摸女子的脸庞,
”这是喜事,娘……娘就是舍不得你,现在便来多瞧瞧你。”
“娘亲,你放心,女儿会常回来探望您的。”
【王府】
“当日这李言轻贱于我,今日还不是一样是要娶了我的。一个极度爱美之人娶了我这丑女,哈哈哈哈哈!”
盖着红盖头的秦丝丝坐在床中央暗暗想到,心里浮现出一股报复成功的快感。
“娘子!”那位素日白衫的男子今日依旧一袭白衫,只不过与往日不同,腰间系了一根红腰带。
他慢慢地挑开面前女子的红盖头,他的眼里印满了女子娇羞美艳的脸庞。今日他们成亲的楼阁中亦是摆满了百花,空中弥漫着香甜醉人的气息。
“你真的好美。”
男子拉起女子的手走向小桌边,
”你可知,当日第一次见你起,我便爱上你了,只有你的美堪与我的花共论。“
“夫君,你夸的我都害羞了。”
女子洁白无瑕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好似晚霞般绮丽。
“娘子,你可知为何我这花圃中的花儿可长开不败,而那四角亭又可同时绽放四时之花。”
“夫君,是为何?”
“因为那花泥底下都埋着人骨,人的身躯是滋养花儿最好的养料,而他们的寿元也化作我的花儿们的寿数。"
男子脸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现这个么?我是庶子,虽说是王爷的儿子,却没什么人真正尊重我,“
“所以在我小时候,我便终日与我的狗儿相伴。可我爹那个老头子嫌我玩物丧志,便把我的狗儿打死了。”
“我哭着把狗儿埋了起来,并在上面插上一枝铃兰祭奠。第二天,那极不易养活的铃兰竟然生根,开的极好,还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那是我种的第一朵花,然后第二朵便是我的娘亲,接着便是我的兄长。哼,那个嫡子,再然后便是我从外面赎回的美貌艺伎,偶尔也会用家仆充数。就这样我的花圃越来越大......”
“可是这世上的瓶器都是俗物,都配不上我的花儿们,直到我遇到了你。你洁白的肌肤真的好似瓷瓶般光洁美丽。”
男子拉住一脸惊恐想要逃跑的女子。
“来,喝交杯酒吧!”
男子捏开了女子的嘴,把酒灌到了她的口中,又喂了颗药丸给她。
“这是定颜丹,可保你皮相永远不腐的。”
女子还来不及喊救命,也许是因为她也知道喊救命没有用,她半个字都没有发出,便陷入长眠之中。
男子将女子抱到了床边,捏开了她的嘴,往里面横放了一枝粉色的芍药,与女子粉嫩的肌肤交相辉映。
男子很满意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花瓶。
他将她的嘴巴合上,附身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晚安。娘子。”
【十八年前*薛府】
“恭喜薛公喜获千金!”一个道人向薛家老爷祝喜。
“真虚道长来啦,快请坐快请坐。您瞧瞧小女,为小女占一卦,卜一卜命途。"
真虚道人瞧了瞧薛家老爷手里的女婴,掐算了一番,忽而变了脸色,
“薛公,此女将来必出落得沉鱼落雁之貌,且命格其贵,可助薛公家获得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薛家老爷语气焦急。
“其命格虽贵,然观之面相,在她十八岁生辰之时会有一劫啊。此劫危及性命。”
“可有渡化之法?”
“须寻与小姐同天出生女子,在小姐十八岁前与小姐换容,方可渡过此劫。但须注意,换容女子必得是心甘情愿才行,强行换容,反而会招来大祸。”
“烦请道长相寻。”
“薛公放心即可。”
【十八年后*薛府】
“女儿啊,真虚道长前几日寻到了一与你同年岁女子,听闻那女子生得丑陋,专肆抢劫诈骗的勾当。“
“可是当年与你同日出生女子,真虚道长寻访多年,只寻得这一位。两月后就是你的生辰了,娘亲我……哎……”
老夫人叹着气,噙着泪。
“娘亲,不必担心,若要让此女子不心存戒备,甘心与我换容,须得设下一计。”
“先许她能理所当然见识泼天富贵的因由,再予她随时失去这一切的恐惧。最后再以利诱之,她自然会心甘情愿与我换容。”
【谷仓中】
“薛小姐,贫道施完法后,你会失去意识一日一夜。但你爹娘已于外准备好了,仪式完毕,他们自会接你回家安顿。”
“有劳道长了。”
薛季向真虚道人行完礼,看了眼晕倒在地的秦丝丝,走过去躺在了旁边。
【薛府】
薛家老爷夫人连同一个面上青斑的女子一同向道长行礼。
“多谢道长!”三人异口同声。
“道长,请问,可否将我脸上之青斑祛除?”
“不可,贫道只能作移形换影,交换之术,这一切是守循道法自然的。然不可凭空祛除或增添些什么,若有违之,恐惊动天公作罚。”
“道长,可否把这青斑移到我脸上,老妇我一把年纪了,早已不在意这容貌之事。”
“不可,那样便等同于消除令千金脸上的青斑,亦是会惊动旁人。”
道人掸了掸拂尘,
“薛公,当日之恩,吾已还报,贫道自当云游修行去了。” 说罢,真虚又化作股青烟消散于空中。
“父亲,娘亲。不必担心我。女儿……没事的。”
【秦丝丝房内】
”小翠,替我斟杯酒来。“
“是!秦小姐。“小翠的语气中多有不快,转身之时朝坐着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原来人好之时,周围都是好人,人弱之时,身边人皆会将你轻贱。丝丝啊,这便是你十八年来的感受吗?如此看来,我也算帮你解脱了吧!而我也将替你背负这世间的轻贱过完一生。”
小翠端来了酒,小声嘟囔。“小姐嫁了,凭什么她可以寄居于此?还日日烂醉如泥,老天不公!“
忽而外面响起鞭炮声,人声鼎沸。
“小翠,外面怎么了?”女子半迷着眼问道。
“夫人又喜获麟儿了啊,这是小公子的满月酒啊!”小翠不满地回答道。
“是吗,我说缘何已许久不见薛夫人了,原来……”
女子瘫软在桌上,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爹娘不让我外出,说是怕我为外人眼光所伤。没想到我添了个弟弟,都没人说与我……”
女子挣扎起身,“我要去向老爷夫人贺喜!”
“秦小姐,老爷夫人下了令不让你去,说是怕吓坏小公子。“小翠嫌弃地说道。
“儿不嫌母丑,我不过是多了块青斑,爹娘竟嫌恶我如此。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女子不顾阻拦,冲出屋外。
“小翠,你为何那么说?老爷夫人并未说过怕吓坏公子之话!只说让我们好好对待秦小姐,不要让她被外界的吵闹伤了心神。”另一个丫鬟问询道。
“我实在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之样,便说出这话气她。” 小翠翻了个白眼。
“咚。”
湖心传来一阵巨大的水声,
但却又很快淹没于热闹的鞭炮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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