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月上三竿
01
张哲铭的老婆出轨很久了,他要是知道,照着他的脾气,肯定会拿菜刀去砍人,还好他不知道!嘘…
才上小学的儿子张斌知道,跟不知道一个样。每次考前写作业,隔壁卧室都会有两个人在阴雨连绵,雨声中一粗一细,粗细均匀,像拉锯。
那个粗音人,刚才还在辅导作业,才一会儿就丧失耐心,丧失身影与人语。一起丧失的,还有他母亲乔月。
她不经常如此欢快地低吟浅唱,像刚出笼的鸟儿,蓝天、白云、翠林、清河,一片惊艳!
张哲铭常年在外打工,刚开始仅是为了乔月,后来专门为了儿子,再后来就只为了房贷。貌似被流放,永远回不来了。
他偶尔想家想得牙痒痒,也是暂时回去串串门,工地已是另一个长家。没有儿子,没有老婆在身边,他能坚持活下去,靠着能回去探监,靠着每月能按时到手的红票子。
发工资了,他第一时间转账给乔月,乔月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又多了一位,惊喜一阵子,忧伤一辈子,她要心不甘情不愿转给银行还房贷。
乔月趁儿子上小学,时间有了空闲,就打零工,勉强攒点余钱。她的知识早随鸡毛事忘光了,儿子的作业很多需要辅导,她没时间,再说现在学生的脑洞又大,她更不可能带儿子上道。
教育始终在解放,解放教师、解放学生、解放学校,却解放不了人数众多的事实,而背负这些事实的,还不是生了孩子的人。
乔月曾给儿子报了辅导班,费用贵得吓人,可它的教师参差不齐,有的还不如自己教得好。有段时间,被拮据的生活给断了,一断就断很长时间,成绩下滑不少。
她试着自己亲自辅导,能省点是点。可她讲的算什么辅导,像火星语,儿子根本听不懂。一着急,她火气就大,喷着吐沫星子骂他,就差手掌没打在他屁股上。
随后,气不过,就动身到厨房做了拿手的西红柿炒鸡蛋,看儿子吃得香,气儿顺了不少。
02
那次班会上,老师说张斌拉了班级的后腿。
乔月很着急,会后在半路劫了班主任段可,哭着脸握着他的手说,无论如何要帮帮自己的孩子。张斌在一旁傻傻地看着妈妈,她个子很矮,矮到尘埃里了。
段可到张斌的新家辅导,每次乔月就费事请假回家,做一桌子好吃的,算是报答,或者叫贿赂。段可是高材生,鼻梁高,和乔月一般年纪还没找到对象。他遇见乔月,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张斌成绩越好,乔月越会做,段可越会吃,越吃越像一家人。
那晚临考前,段可辅导至星星斑点还没走,乔月见他学校忙一天,又来此折腾,腰也挺不起来。心疼他,要挽留下过夜,段可站起来弓着背,用双手去锤,嘴上却在拒绝。
乔月上去要扶他,脚没有踩好,一下子双双跌倒了沙发上,他的宽背柔情地贴在她的脸上,很近,手臂已压着她深陷的胸。乔月惊惶地爬了起来。段可躺在沙发,很舒服,竟然不愿起来了,在此凑合一夜算了。
月牙儿顿时爬上乔月的脸,她不说话,默默从衣柜拿来被褥、枕头,脱了鞋给他盖上,她只给老公脱过这么大的鞋子。
伺候拖了,她回到自己的卧室,灯光下习惯的空空身影,把夜拉得很长很长,要平时她思绪飞不到天花板,就睡了。
这夜,她偏偏穿透了房顶还无眠。
考试后一个月,儿子拿了奖状。放学后,他兴奋着吵着要吃西红柿炒鸡蛋。
乔月还煲了粥,段可爱喝的小米粥,一个饮食不规律者的养胃神器,他们要一起庆祝。
夜色渐深,小屋里灯光弥漫,餐桌上美味佳肴泛着暖黄的光,周围团团而坐一群人影,语声、笑声此起彼伏,像团圆年,没有饺子的年。
儿子抱着奖状睡熟后,乔月拉着段可的手,不让走,一股劲儿顺着手指豁然流向段可的心窝,砰砰地跳得急促。
餐厅的灯光终于熄灭了。
卧室的窗户好久没有这么勤快地亮着,如倔强的夜。它紧闭着的粉色窗帘,像块遮羞布,布后应是一片自由的荒野。
03
张哲铭听小区的老太太说,总有个男人早出晚归自己家门。
她以为是张哲铭,仔细一看,不是。吓一跳,难道张哲铭整容了?今天见了张哲铭,又吓一跳,难道张哲铭又整容整回来了?连骂自己老了,眼神不好。
老太太不老,张哲铭没有整容,他只在挣钱。
这么多年,他换了好几个工地,却没有换老婆乔月。他爱她,正如他信她也爱他一样。有了这样的信念,生活便不再折腾,婚姻也不再费心搞什么仪式感,唯剩下钱,简单至一片苍白。
回来次数多了,风言风语也起了点作用。他内心还是有一丝害怕的,就给乔月稍了一束百合花。乔月骂他乱花钱,脸上红着烧云,眼里露着花香。
她等花等得太久了,嘴上又不敢说。上次张哲铭送花,还是结婚前。
他们在黄土地上认识,在玉米林里私定了终身,他把少年时打工的钱,给她买了衣服,买了金耳钉,买了一纸婚姻。
她给他一个炊烟袅袅,给他个暖好的床,给他个续旺的香火。
他过了岁月的门,肩膀和手掌的老茧,换了门后的金山银山。他从不服大山的崎岖命,领着乔月从泥泞的山沟,走向康庄大道。
而乔月当初已经习惯了土瓦房,习惯了他不在时,野猫土狗依偎在自己脚下晒太阳,习惯了用双手织围巾,心念给远方的他送温暖。
有时,上山捆来干柴,往灶子里一扔,立马汹汹大火,田间有绿色的叶菜,锅里有土生土长的肥鸡肉鸭。只要张哲铭回来,不管带没带钱,就一顿满足。
如今,房贷买了房子,城镇化的美好,打破了这片宁静。她尽量调整自己的空闲,空落落的套房,满满的工作,永远不够的开支。城镇比乡村大了许多,却容不下一颗小小的心。
她试图适应另一片的美好生活,问题越来越多,貌似要彻底改变原来的自己,失眠的夜才能缓解。
有时,她望着写作业的儿子,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爱不爱张哲铭。
房屋空空,没有答案。
04
百合花凋谢的日子里,寂寞如初。
星期天,段可来了,整个屋子又充满欢声笑语。厨房弥漫炊烟,儿子已做完作业,和段可在下象棋,他说这能锻炼孩子的思维能力,培养情操。
“老师,你的情操呢?”乔月问着,脸上开着最艳的花。段可顺着她挺拔的胸,目光锁定在她细曼的腰与滚圆的臀,眼神柔和,能软化一切。
乔月怪儿子整天闷在家闷傻了,发了零花钱,要他出去玩。有段可的日子,零花钱从来没断过,儿子一阵欣喜,过自己的瘾去了。
剩下的瘾,段可和乔月要全部承包了,又是一阵原始的慌乱。
不等慌乱结束,窗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哲铭,你才进的家门,何时出来的?”
“大娘,我刚回来!”
“噢,回来好,回来好,不打工了?”
“天冷,回来稍条被子呀。”张哲铭边说,便推开二楼的铁门。
有个男人的身影,从卧室的窗口一下变没了,七十二变般快。婚床上,坐起一个大白天赤裸的女人,用被角握着胸,胸口隐约冒着腾腾热气。
“不要脸的女人!那混蛋是谁?!我要宰了他!”他说着,跑到厨房拿菜刀,竟忘了看二楼窗口裸着脊梁,跳下去的人是谁。菜刀上沾的菜叶,顺着他手腕裸舞。
“你杀呀?!你杀啊!把我也杀了!”乔月激动着,摊开胸怀,紧闭上眼,视死如归。
“我……我……我操他大爷!”咔……一声脆响,刀口锋利地斩断衣柜的门,能看见棉被的花飞溅出来。
“你就知道挣钱,这个家没你这个男人!他是张斌的班主任,你去砍吧,我也不想活了!呜呜……”
顺着缝隙,门被推开了,老太太偷偷进来,哲铭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边那把菜刀闪着光亮。
“哲铭,有啥想不开的,要光着腚子跳窗户呀?这不是在屋里好好的嘛。我老了,眼神不好,你两口子的路还长着哩,好好过!”
05
张斌不知道,屋内有人吵了架。
不过,他知道很久没见段可老师。他的成绩开始浮动,尽管父亲这段日子一直在家,他不喝酒的,却染上酒瘾。乔月怕他喝坏了身体,就做了很多下酒菜,花生米、猪肝、牛羊杂……
很丰盛,到了嘴里却没有味道。空酒瓶子很多,收破烂老在屋门外晃悠,儿子懂事已卖过几回,换来零花钱能给班上的小姑娘买“好多鱼”吃。
后来,不闻酒味的乔月,陪着他喝。她也想知酒的好处。
某天张斌回到家,对着醉醺醺的父母说,自己被老师骂了,又拖了班级的后腿。乔月说,骂得好,押了一口好酒。张哲铭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请段老师来,好……好好辅导辅导。像酒话,又像真话。儿子当真去请了。
段老师不敢去,张斌就说,就妈妈一人在家。
张斌开了房门,段老师小心翼翼,左脚还没进,右脚就立马跳出来。他瞅见了张哲铭,红扑扑的瘦脸,皮包骨头。不值得害怕,却怕的要命。要逃走,像那天在窗口毫不犹豫跳下一样。
张斌拉住他的衣角,“段老师,别走,那是我爸。他要掏钱请你辅导我。”
张哲铭已看见了他,他还是逃不掉了。乔月闻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握着菜刀,刀口处有些碎菜叶子,慢慢滑落脏乱的地板上。
“啊!……是段老师啊,段老师好,段老师好,不亏是老师,一表人才!哈哈!”
望见张哲铭的热情,段老师的眼镜上下一晃,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妻子的刀也锤到了身后,没影了。
段老师辅导张斌至晌午,没有吃饭就捏着汗走了。
走的时候,被张哲铭叫住,塞在他手里三百块钱,是课时费。段可说了声谢谢,望一眼乔月,走了。
06
张哲铭还在工地打工,乔月仍在家看孩子,而段老师也来家辅导,不那么勤快来。
张哲铭留下一笔补课费,交代妻子给段老师,等成绩上来,还要重谢!段可收了课时费,都给了张斌。张斌拿这笔巨款,给班上的小姑娘买了更多的“好多鱼”。
五年后,张哲铭出息了,带头承包的项目大赚一笔。
他看守质量很严,很多商人投怀送抱要合作,他应接不暇。这一年,儿子考上了大学,自己的房贷终于还清了。
他辞了劳神费心的项目,回家找乔月,还计划生二胎。
而段可还是单身,住在学校公寓里,面色不好,头发白了几根。他经常拿出三百块钱在太阳底下照,有毛主席,有天安门,正能量满格!
这天,张斌冒着大雨来看望老师,顶层公寓屋顶的白墙上渗着水。
段可双手扶着凳子,弓着腰,张斌摇摇晃晃踩着凳子上去,挺直身子,手里抓着旧衣服,探着肩去擦那水。
白水泥的碎末子掉下来,像雪,瞬间染白了一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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