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北纬四十八度地带,有限的几种农产品勉强可以耕种一茬,七个月的寒冷季节,农民只能“猫”在屋里的热炕头上,打扑克、喝酒、扯闲篇。
董六子和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寒冷季节的夜晚拉着爬犁,爬犁上是一个一尺多高,直经一米的柳条编就的平底大筐,筐里是长柄开山斧和几条麻袋,这些物件都是砸树皮的必备。
林业局贮木场每天两次运材车下山,分别在晚八点半和半夜十二点。八点半那个班次的所有运材车卸下的原木都轮不到我们,都是林业子女整车的都用粉笔划上了号,只有他们轮起斧头“咵、咵”的砸。我们这般与林业无关的外人,只有等半夜的下山车。
砸树皮,是林区人冬季取暖的主要途径。所谓的砸,主要是指桦木,一般都是六米或八米长,径级在十八以上为原木,十八以下到十四为小径木,十四以下叫杆子。
粗大的阴坡水分大的桦木是大家争抢的对象,因为这样的桦树皮厚,斧背砸下去沿着背棱的地方“咵”的一声脆响,蒲扇大的一块桦树皮崩落在一边,顺着第一块的位置向后一边退步,一边一斧接一斧的砸下去:
“咵!咵!咵!咵!”像世上最美妙的乐器发出的最悦耳动听的音律。
再就是根径一米的大松木,松树皮最厚可达十公分,这就不是用斧子背砸的工夫了,这需要快斧子的锋面去砍:“嚓!嚓!嚓!嚓!”的声音,一样的悦耳。而松树皮由于饱含松脂,在炉灶里燃起来噼里啪啦的即旺盛又扛炼。
每天都有因争抢好木头干仗的事情发生。有一天六子和一个长得和他一样黑的小子撕吧起来,那小子没有同伴,六子又不见吃亏,我们就站在旁边看热闹,如果六子打不过,我们肯定是要过去拉偏架的。
这两个人打法很奇怪,都是一声不吭,两个人像日本相扑似的,抽冷子你抓我一把,我拍你一下的,后来两个人就死死地搂住了对方,滚在雪地上,六子的皮袄前襟被撕出一个大口子,那小子的皮袄袖子被扯下来一只,两个人滚的浑身都是雪,帽子都掉了,那小子抓住了六子早该剃没剃的长发,六子如法炮制也去抓他,不料那小子里面却死死地系着一个滑冰帽,我们见六子抓不住他的头发,就有人借拉架为由按住了他,六子则猛地把他的滑冰帽拽下来!
一头乌黑铮亮的长发散开在黑夜里月光下灰白色的雪地上,那小子是个姑娘!
一时间我们都没意思起来,纷纷散了,各自去砸自己已经占好的木头。
六子没有再和她抢那根木头,还把挨着她的两根木头送给了她。
以后的每个半夜,六子都要占更多的木头,把好砸的桦木都“给”了她。
贮木场西南角有一个车库,前些时发生的一起砸死卸车工人的事,死人一直到出殡就停尸在那个车库里,后来就没有司机愿意往那里停车,而拉原木的车有时卸的木头离那车库近了就没有人愿意占那木头,六子有时占不够两个人的木头,就专门守住那个位置,每天都有足够他和她两个人砸的木头。因为他们俩天天在一起,我们就和六子不经常在一起了,连干完活回家六子都要绕一下远送她,我们倒有点分道扬镳的意思了。
有一天我们结束了工作,去和六子打个招呼,以便先走,到了那个车库附近的卸车处,只见满地的树皮还没有收,两把斧头并排摆在那,两个爬犁相对着卧在雪地上。两个人却不见踪影。
我猜他们肯定是到那个不吉利的车库里暖和去了,就约了一个伙伴去看看,我们走到距离那车库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就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我想喊六子,却只能张嘴发不出声音,脚下不知怎么竟走到了半掩的门前,这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你……你扒完树皮就……就又扒……扒我皮……哎呦!有种你就使劲的干!哎吆……哎吆……你,你干死我得了,我……哎吆!我真的要让你整死啦!”
我一回头,和我同来的伙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正是半夜过后,我感觉周围都是妖魔鬼怪,不觉头发都倒竖起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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