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就是地狱吗?
之于沈知节而言,地狱是他的来处,亦是他的归处,他从来不惧死亡。
沈知节扣动扳机,缓缓栽倒在地,一双眼死死盯着相互搀扶的何妍和梁远泽,含笑的眸子里闪映出清浅的光亮,“阿妍,我学会了。”
沈知节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和孤独肆虐着,像要吞噬了他。这里无边无界,没有时间,没有死物,更没有活物。这里灵魂无依,他不能生不能死。如果不是这刻入骨髓的记忆,他会疯的。
“阿妍,这就是地狱了。”沈知节唇角牵起一丝笑意,无人会救赎他,他也不想得到救赎。因为何妍让他永生永世呆在这里,所以他不打算离开了。
“这50年来,你后悔过吗?”黑暗中幽幽的冒出一个女声。
沈知节轻微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许久不说话,一开口喉咙间仿佛裂开了一样疼痛。
看此情景,来者也不着急,仿佛了然一切。
沈知节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的嗓音,用很是笃定的语气不答反问,“你终于还是来了?”唇齿间划过一丝腥甜,和以前的味道完全不同。
突然间,暗夜重见了天日。强光入侵,沈知节差点被闪瞎了眼睛。近在眼前的女人,不是陈禾果又是谁?他一点也不意外。
多年不见,只见她身披一袭红衣,如瀑长发随风飞扬,脸上涂抹着妖异的妆容,眸中散发出异光神采,趁的她越发鬼魅,她再不是那个青春张扬、笑意无邪的陈禾果了。
而这传说中的地狱,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可隐匿边际的囚笼。
“沈知节,何妍死了!”陈禾果双手环胸,俯视着静坐于地上的他。
沈知节的俊眉微不可查的皱在了一起,嘴里却说,“也算寿终正寝,看来梁远泽没有辜负她。”
“她将永远忘记你,连恨也没有了。这个世界,没有人真正爱你。”陈禾果说出最绝情的话,忽而诡异一笑,“对了,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了?”失了三魂七魄的沈知节仿佛瞬间回血,满眼希冀的追问道,“你告诉我,他活下来了吗?”
陈禾果冷眼旁观他的反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犹如噬虫在侵蚀,唇齿轻微颤动,“虎毒不食子,你比畜生还不如。”
“对不起。”沈知节深深鞠了一躬,“你的孩子,真不是我杀的。”
“赎罪要诚心。”陈禾果用力戳了几下他心脏的位置,“你有心吗?”
“你想要我怎么做?”
“跪下求我。”
没成想沈知节真的照做了,匍匐在她眼前,如一只蝼蚁般弱小可怜。可他毫不在乎,此刻他只想知道,何妍是否留下了他的孩子。
陈禾果曾发誓,终有一日要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一如当初的他。所以,她放弃再次为人的机会,永生永世活在地狱里,她要亲眼见他下地狱,为他们陈家报这血海深仇。
“孩子死了,50年前就死了。”陈禾果冷冷说道,言语没有一丝温度。说完径直往前走,眼睛布满嗜血的猩红,魑魅魍魉也不过如此。
身后发出嘶吼,“你杀了我。”仿佛人世间再无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陈禾果身形顿了顿,回头诡异一笑,“一切才刚刚开始,别急。”
出了地狱之门,看守人见她出来,现了真身,“恭喜陈司长晋升,您慢走。”
陈禾果牵起嘴角,冷硬的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冥卡,“探监这事,你知我知。”随即扬长而去。
02 做傅慎行,还是沈知节?
“先生,你醒醒?”沈知节的身体被人剧烈的摇晃着,有一种快要散架的错觉,“可恶的肇事者,撞了人竟然跑了,流了这么多血。”
沈知节缓缓睁开眼,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映入他眼帘,犹如暗夜里最明亮的光,“阿妍?”
怎么回事,他回到了53年前?那个让孽缘开始的夜晚?这是老天还怜悯着他吗?
“你叫我什么?”何妍戒备的看着他,拨打救护车的手愣在原地。
沈知节忙解释道,“阿呀,我伤口疼,阿呀呀……好疼……”他装作口误,像模像样的解除对方警惕。
何妍不禁被这奇怪的口音逗笑了,小心安慰道,“别怕,我让救护车过来。”说着准备打120。
谁知沈知节一把夺过手机,“别打电话,我不去医院。”
“先生,你伤口出了很多血。”
“与你无关,别总是多管闲事。”说完竟自己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何妍很是凌乱,在他身后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凶道,“神经病,好心当成驴肝肺。”突然又想起近几年,很流行碰瓷讹人和妇女拐卖,刚才想也没多想就下了车,这荒郊野外的确实太过鲁莽,现在想着竟有点后怕,幸好这人没对她怎样,心情突然明媚了起来。
沈知节走到一处拐角停下,小心藏身起来,回看呆愣在原地的何妍,竟出了神。昔日一切对他而言是逃不过的梦魇,之于她来说只不过一场奇异的梦,但愿此生再无交集。
这一次,沈知节终于不再是傅慎行的影子,无论是亡命天涯,还是死刑伺候,都无所惧。
“节哥,想什么呢?”老虎想质问老大,为什么放过这个好机会,终是不敢,只是扯下布条默默为他包扎伤口。
倒是不怕死的瘦猴敢说话,“节哥,你刚才为什么打手势让我们别过去?”
“怪我吗?”沈知节点燃一支烟,坐在公路旁的石头上,眼里盛满笑意,“如果你们能逃出去,去做点正经生意吧!”
老虎和瘦猴差点惊掉了下巴,异口同声道,“什么?”像看怪兽一样看着自家老大。
这世界真的疯了,这一晚连过了几趟车,沈知节都无动于衷,看来他不是怜香惜玉,他是真的要金盆洗手。
03 狭路相逢,谁胜谁负?
那一夜,沈知节以死相逼遣散了俩弟兄。第二天便去楚北市公安局自首揽了所有罪责,却以扰乱公务罪、顶替罪拘留了三天,就放了出来。
沈知节很奇怪,警方从未下发过他的通缉令。网上发酵了很久的陆家灭门惨案,没有任何不利证据指向他。关于他所有的案底都不复存在,重生的沈知节犹如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污点。
曾在学校里被骂私生子,在街头被打的头破血流,以及与何妍度过的每个日夜,如同电影在脑海中放映,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吗?他身上背了多少人命,为什么可以全身而退?他已分不清虚实。
沈知节从公安局出来,恍惚的向前走着,走到十字路口处,却不知何去何从。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知节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骨折声,这车开的飞快,他压根躲避不及。虽是瘫倒在地,神智却异常清醒。
车门迅速打开,下来一男一女,看见血迹,女人快步跑过来,督促道,“远泽,快叫救护车。”
沈知节循声抬头,面前这个即使处境再慌乱复杂,也能迅速镇定自若的女人,不是何妍又是谁?他的心骤然揪成一团,喘不过气来。
“你哪里疼?”何妍轻声安抚,“我们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事。”说着就起身要走,沈知节不想去医院,可不争气的腿怎么也站不起来,尴尬的僵愣在原地。
何妍瞧着这人眼熟,“那天晚上,也是你吗?”心里却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别人巴不得碰瓷,他倒是腿断了也不治。
沈知节知她眼神变幻,内心独白定是没个好话,嘴角不自觉溢出浅浅笑意,仿佛回到了曾经,“长能耐了,你心里是不是骂我傻?”说完,又觉得太过熟络了不像话,瞬间收起温柔,眼眸静若寒潭。
“啊,你说什么?”何妍心事被猜中,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感觉这人还挺善意,为了让她安心,竟然故意和她套近乎。
沈知节沉默着,不再说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为何,梁远泽觉着眼前的场景有点刺眼,莫名的烦躁不安,“你们认识?”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知节摇头,何妍点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梁远泽轻笑,似乎想等一个解释。
沈知节抬眸,不愿再纠结,“救护车来了。”
04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知节就这样住进了医院,小腿骨折,还有轻微外伤,经医生鉴定,是被石头砸伤的。
“你那天晚上不是被撞,而是和谁打架了吧?”何妍帮他削了一个苹果,他顺手接过,仿佛理所应当一般,语气却淡漠疏离,“与你无关。”
何妍翻了一个白眼,抓起手提包就走,“好好好,我明天再来给你送饭。”
医院距离何妍学校只有10分钟车程,这几天没课的话,她就会抽时间过来照看他,毕竟是她撞人在先,不免理亏。况且,听说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也没什么朋友,身世怪可怜的,不然她也不用来伺候这尊大佛。
“以后不用来了,我托护士帮我从食堂带饭。”沈知节叫住她,眸光中映出笑意,“谢谢!”
一如曾经,何妍对沈知节说谢谢,纵使委身于他,却从未放弃先天的教养,以及那一身傲骨。她曾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如今重新来过,他想要追逐何妍的影子,活出自己的光亮。这种追逐,叫做不打扰。
谁能抵挡住这样的笑?如雨后明媚的阳光,让人移不开眼。
何妍有点恍惚,“沈知节!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沈知节微微一愣,仿佛都有一个世纪没听她叫这名字了。前尘记忆再次翻涌成海,他的一叶孤舟几乎被滔天巨浪吞噬。
“沈知节?哑巴了?”
别再叫了,沈知节内心呼喊,手已被自己掐出了血印子,“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学起了贾宝玉这一套,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他依旧笑着,几乎笑出了泪。
何妍笑骂,“自作多情。我不仅有男朋友,还特别帅。”
“有我帅吗?”
“自作多情的人,往往也伴随着自恋的毛病。”
沈知节抿了抿嘴唇,告诫自己,不能沉沦下去,“过几天我就出院了,赔付什么的也没必要,你走吧。”
何妍很是纳闷,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可是他越这样,她越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只因和他相处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会再来的。”
“好奇害死猫。”
05 她有危险,救还是不救?
沈知节住院第八天,何妍去看他,却扑了一个空。
护士说,“病人执意要出院,拦不住。”
这边沈知节出院了,回到了一套老旧出租屋,这是逃亡前的藏身之地,他需要在此处静养数日。
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视机,南昭新闻频道播出了一条消息,让他忍不住颤抖。出逃当晚,老虎和瘦猴被抓了,作为陆家灭门惨案主谋,他俩供认不讳,现已执行死刑。警方还放了一段录像,画面里有两个人,通过身形比对,与老虎和瘦猴一摸一样。
沈知节攥紧了拳头,砸在桌子上,“该死的,明明是我。”血顺延而下。
“你确实该死,不过时候未到。”
“陈禾果,真的是你。”沈知节早就猜到了,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陈禾果斜卧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你猜,这苹果心是坏的吗?”
沈知节不语,静观其变。
“猜对了,我就走。”
“我注定会输,何必自取其辱。”
“你倒是通透。”
“过奖。”
陈禾果突然收起刀落,将苹果分成两半,讥诮道,“果然坏了……”
“好苹果和坏苹果放久了,自然会加剧变坏的速度。但是时间长了,好苹果也会变坏,这是本质问题。”沈知节无情的拆穿事实,“就像你我,近墨者黑。但是不近墨,也终究会黑。”字字珠玑,犹如凌处死。
陈禾果死死盯住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千疮百孔了,“你这人真有自知之明,还记得一切都拜你所赐,却又把自己摘的干净。”
沈知节挑眉,“事实摆在眼前,还需挑明?”
“正如你和何妍?”在地狱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陈禾果自是机敏了许多。
何妍在沈知节心里,就像一颗银苹果,即便被蒙尘氧化,稍微擦拭,也永远明亮而不刺眼。
沈知节不再言语,恐是怕替她招来无妄之灾。陈禾果看他眼中异样的光芒就明了,他依然爱她,这样美好的女人谁会不爱呢?即便是粉身碎骨。
陈禾果也不再兜圈子,“你和何妍,见过面了吧?”
“见过。”,沈知节脸上波澜不惊,好像她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陈禾果自然心中有数,用话激他,“如果她快死了,你会去救她吗?”
“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有趣,但你的表演失败了。”
“她杀了我唯一的孩子。”
“是吗?”陈禾果将眼睛移开,“西桥路中段,1个小时后将有不幸发生。”说完,如鬼魅一般,隐匿在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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