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鱼

今天正散着步，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忽然蹦出三十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故事的结局竟然会是那样！

一个暑假的午后，天气炎热，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吃过饭，都各自关上自家的门，开始了习惯性的午休。猪、狗、鸡这些家禽家畜也都各显其能，有的躲到主人家房后的阴凉处，有的钻到灌木丛里小憩去了。不到二十户的小村子出奇的安静。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在敲我房间的门，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从门缝里，露出一只骨碌碌调皮的眼睛。紧接着就听见他小声地说：“唉——是我，我们钓鱼去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大——鱼——！”

是双喜，同村的发小，比我小三个月。这小子整天精神头十足，三伏天大中午的也不休息，成天这个池塘里洗洗澡，那个池塘里摘摘菱角的，一股子用不完的劲儿。

那年月的鱼似乎好钓得很。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能跟着一些孩子头自做钓具，学会了钓鱼，而且兴趣也被逐步地培养起来。

一听说要钓大鱼，我一骨碌爬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我轻轻地拉开门栓，又轻轻地关上，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院子，生怕被父亲听到，否则又要挨骂，恐怕连出去玩的机会也要被剥夺了！

双喜说，那边的水沟里有大鱼，我前两天就发现了，我们去玩钓鱼吧？他一边晃了晃握在手里的一团破尼龙线，一边笑嘻嘻地用手指着我们家东南方的一处菜园子说。

那是我们邻居家的菜园子，为了防止种的菜被禽畜糟蹋或是被小偷偷走，主人家在菜园四周挖了两三米宽的水沟，里面蓄满了水，还放养了一些鱼。

我本来胆就小，加上父亲平时管束严格，一听说要和他一起去那里钓鱼，连连说：“不行，不行，要是被人家发现怎么办？那是人家养的家鱼，咱们这明明是偷鱼呀？”

“没事，走吧，大中午的，大人们都睡午觉去了，我们只是去玩玩！再说，跟着我，保准谁也发现不了，我早就发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跟着他，绕过我家的菜地，钻过一簇灌木丛，果真来到了邻居家菜地的水沟边。

我一看，还真是个绝妙安全的地方，就像进入一个绿色的蔬菜大棚一样，从南往北的沟坝平坦干净，任我们出入，东西两侧被植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透过些许斑斑驳驳的阳光。我紧张地心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双喜早已经准备好了鱼钩、鱼饵，还有结了几个死疙瘩的弯弯曲曲的鱼线和用鹅毛做的鱼漂。没有鱼竿，双喜就把线头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我心想，这能钓什么鱼，简直是在做小孩子游戏！

因为水位比较靠下，只见双喜双膝跪在地上，身子往前探着，把鱼线抛到了水中，鱼漂慢慢下沉，水面上只露了一半。

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双喜示意我安静下来。过了不多一会儿，只见鱼漂先慢慢下沉了一点儿，然后一下子全部没入了水中。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刚一小声挤出一个“快”字，只见双喜右手猛得向右上方一提，只听水里“扑通扑通”响个不停，果然一条大鱼中钩了！

我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双喜折腾半天才把那条大鱼拉上岸来。他咬着牙使劲按着，大鱼还是不停扑腾着。双喜的脸上被溅了一脸的泥。正在这时，只听见有脚步声，我的心吓得“咚咚”直跳。这是我打小以来第一次偷偷摸摸干这种事情！

双喜把鱼按得更紧了，最后干脆用双手和整个上身一下子压在鱼的身上。鱼终于没有了声息……

我吓得几乎不敢出大气。这时脚步声停了，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我猜想应该是邻居午休起来，到水沟里来洗脸来了！

一会儿，主人终于走了。双喜从地上爬起来，将大鱼抱在怀里，一边猫着腰四处瞅着，一边蹑手蹑脚地钻出了灌木丛，见四处没人，撒腿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我终于安全到了家，躺在床上，虽没有了在水沟边的紧张，但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而且一连几天都耿耿于怀，茶也不思饭也不香的。

有时，在半路上碰到邻居家的男主人或女主人，不知怎么的，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巴不得早点离开现场！

大约一周后，那个邻居家的女主人到了我们家里，居然当着我父母的面质问我，听说你把我们家的鱼钓跑了！咱小孩子家可不能这样做呀，是不是？咱们还是邻居呢！

我说，我没有钓，那是人家钓的，是双喜钓的！

那我也没有见双喜平时钓过鱼呀？他哪儿会钓鱼呀！

我说，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偷钓你家的鱼！我那时小，嘴笨，真是百口难辩！

一向严厉的父亲把我痛骂了一顿！我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恼恨、后悔只有往自己肚子里咽。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碰到了双喜，没好气地说，双喜，那天钓的鱼呢？

双喜若无其事，笑嘻嘻地说，早吃完了，鱼汤可香呢？我怕被别人发现，也没给你送点！

是你给邻居说我偷她的鱼了？

没有呀？他倒表现得大吃一惊，我怎么会说你偷别人的鱼呢？

时间都过去那么长了，死无对证，我也无话可说，这事就不了了之，我也从未再提起。

事隔多年，头脑中又蹦出这个往事，倒使我颇为感慨，浮想联翩：这么多年看过的一些电视剧，尤其是那些宫庭争斗或是兄弟残杀的剧情，平时总觉得那纯粹是编剧脑洞大开后的夸张与想像，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如今将二者联系起来，倒觉得世界之大，还真的无奇不有！这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真的不可无啊！

忽的，我不由地扪心自问：现实中若真让我为了个人利益，做到无中生有、与兄弟相争相残，自己会做到吗？那又得该有多强大的心脏呢？

如果那样，恐怕我只能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喽！

现在，我真庆幸自己有个小心脏，读读美文，品品生活；笔随心动，写写文章；无欲无争，无忧无虑；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倒也活得悠然闲适，恬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