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秦宜,后会有期
尘封的遗书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做回我自己。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传来的是田馥甄的《小幸运》,迎面扑来的是夏天燥热的风。眼角有些湿,眼泪来不及滴,心一抽一抽地疼。秦宜背靠着爬满了凌霄花的凉亭而坐,几个月前,在程承住所见到的那棵凌霄,还是只有冲天的琼枝,而如今,学校花园里凉亭上,怒放的凌霄花枝缠蔓绕,把长长的凉亭顶部缠的密不透风。长长的凌霄蔓藤从凉亭顶部垂落下来,夏风吹,凌霄笑。上课铃声响起,秦宜收了珍珠白色的手机,徐徐走回教室。这个手机,是程承离开的第二日中午,京东快递过来的。不用猜,她知道是他的用心,本想拒签,可想到这很可能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件纪念物了,除了那个水晶牌。没有人理解当时的她抱着快递哭的撕心裂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一如《小幸运》里唱的: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拥有着后知后觉的美丽。等他走后,她才发现,原来,他是自己最想留住的幸运。可是年少的青春啊,他们都有着彼此无法逃脱的苦难。在应当欢笑的年纪里,他们只顾逃离苦难的枷锁,反而忽略了自己最应该在意的事情。
程承离开的那一个晚上,秦宜做了个奇怪的梦:弥漫着淡蓝色雾气的森林深处里,有个人一直在轻轻唤自己的名字,她寻着声音过去,竟然在深不见顶的树上看到很多带翅膀的海豚,更有调皮的在自己的肩头滑过,她又惊又喜,伸手试探性地去触碰,那些小海豚竟然很友善地亲吻她的手指。她一直走啊走啊,可快要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雾气散了,树消失了,海豚也消失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是面无表情的父亲。她打了一个激灵醒来,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摸了摸枕头,枕巾已经湿透,许是自己梦里哭了许久。
程承,你真的走了啊,连声告别都没有。秦宜在深夜里喃喃自语,周围一片漆黑,窗外星子如昼。
秦宜不知道程承是有多不愿意见到自己,填报志愿那天,她满学校找遍都没有找到他,去他的住所,依然是他离开那天的模样。后来唐糖打过去电话,程承的号码已经是空号。从前劝唐糖放下程承的秦宜,如今换做唐糖来劝她放下他。好讽刺的一件事。
秦宜的成绩一落千丈,七月份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更是滑到了班级倒数后十名!得知消息的爸爸在家里一反常态地没有责骂她,这让她整个暑假都过的惴惴不安。
秦宜剪短了头发,这让父亲发了很大一通火。父亲一直喜欢女孩子留长头发,说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太忙,母亲每次要把她的头发剪短,他都会发火。可秦宜这次剪头发给父亲的说辞是:“爸,马上高三了,每天洗头梳头浪费太多时间了。您看短头发多好啊,干净利落,还好打理,省去我不少时间呢!”父亲不再作声,却找了其他的理由跟母亲大吵了一架。
她从唐糖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的狼藉,母亲刚做好的饭洒了一地,白瓷盘子碎了一地。母亲杵在一边哭,已然不见父亲的踪影。她满怀歉意地走上前去环抱住母亲,哽咽着问:“妈,是不是因为我私自剪头发的事?“母亲摇摇头,“宜儿啊,你别多心。不是因为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发火就发火,什么事都会成为他找事的理由!妈已经习惯了。”是啊,母亲习惯了,可十几年以来,她却始终习惯不了。她放开母亲,默默地把一地狼藉拾掇干净,返回自己的房间,从床铺下面翻出了几封遗书。
这遗书不是别人的,是她的。最早的一封,还是汉子夹杂着拼音,那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吧,他们两个吵架的原因她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母亲当时无助的眼泪,和他们小孩子惊恐的眼睛。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想到以自己的死来结束父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止的争吵。期间父母似乎发现过她写遗书,换来的是父亲不屑的嘲笑:“这么小就想死?!你以为我怕你死?!想死赶紧去死!小屁孩,还用这个吓唬你爹!你以为你几斤几两?!”
“所以,我的死在你眼里无所谓吗?"秦宜在日记里写道,“是不是,从来没有你害怕的事,没有你害怕的人。”可是母亲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宜儿,你爸是爱你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脾气不好。”母亲说这话秦宜是相信的,父亲不抽烟不喝酒,努力挣钱,在外买了好吃的也都带回来同他们一起分享。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可就是他这个坏脾气,覆灭了他所有的好。“我宁愿你从未对我好,也不要你整日和母亲争吵。”这是秦宜经常在日记里写的话。她的那些痛楚,只能倾诉于日记,纵然是唐糖,她也不能把满腹心事都说于她听,家丑不外扬,人人都有羞耻之心。可每次父母大吵,周围邻居都会围成一片,有真心劝架的,更多的,是看笑话的。小小的秦宜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她见不到父母当着自己的面争吵、打架,更见不得他们当着邻居街坊的面说那些不能入耳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一向颇为尊敬的父亲,为什么每每发起火来都会变作一头猛兽,言语伤人于无形,重拳伤人于筋骨。
秦宜心里更佩服的是母亲的容忍。刚开始她对父亲也是各种反抗,可结果总是遍体鳞伤,后来的她为了一双儿女,只能日日忍受,也有忍受不了想要寻得解脱的时候,可在最后一刻被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牵绊扯回现实。
“妈,我不是你,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像你一样继续忍受下去。如果爸还有一点良知,那么我的死,能换来他内心的安宁,不再整天发脾气,和你好好过日子。那么,我就死得其所了。”秦宜触摸着最近的一封信,上面已经有些微的潮气,把信小心收好塞回床垫下面,她无力地靠在床头,左手臂上凸起的伤疤在逆光处像一道狰狞的蜈蚣,难看至极。良久,她喃喃自语“程承,如果你看到我这阴暗的一面,你还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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