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

旧说云：天河与海通。——《博物志》

南海有异兽，其貌丑无比，身呈锤纺型，性温和，以草食为生。近世有人出海捕鱼之际，偶见庞然大物隐于水，惊世间竟有如此异兽，世人迷信，将其供奉为海妖，称其：儒艮。

南北国祸乱多年，战火纷飞，蔓延至南海，尘世多阴险狡诈之人，以水引渠，积少成多，竟生洪水无妄之灾，淹死两国无辜百姓，海底生灵死伤无数。天地震怒，闭天河，日久，南海干涸。

水者何也？万物之本源也。二国杀戮成灾，久未甘霖，无水无源，百姓何以生存？

有一贫寒武生，少时战功显赫，因奸臣陷害，发配至南海为官。见南海至此，痛心疾首，望能为民分忧，拯救众人脱于水深火热中。有一神婆曰：“万物皆有灵，南海虽枯，但海妖不灭，若能寻得海妖，求其相助，便有一线生机。”

武生即刻启程，踏遍寸草不生的南海，其徘徊辗转，于茫茫荒地中寻海妖，日复一日，受烈日暴晒，不知走了多久，武生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恍惚间，武生见自浮于水上，得水清凉之气，海浪湍急，惊涛拍岸，奔腾不息，南海竟是毫无干涸迹象。

海雾朦胧，若有若无惊现一庞然大物，远望竟与人无二致，嘴吻向下弯曲，半身浮于水面之中，深目凝视武生。

儒艮：“你是何人，为何寻我？”

武生跪地三叩首，虔诚道：“晚辈武生，南海百姓无水无源，望得海妖相助，开天河，通南海。”

“好战者手中冤魂无数，此番因果循环，也是你们自讨苦吃。” 儒艮嗤之以鼻，“我为何帮你。”

武生沉默片刻，再叩首：“我不欲救其凶者，彼之有其报应，然百姓多无辜者，吾妻与儿何其不幸，求海妖救之，若南海复生，您亦能重塑新身，而非以此态生于世。”

儒艮不解：“为何有此意救他人，其皆与汝不相非也。”

武生拱手回应：“人生游历一遭，受七情六欲所困，人之常情，此乃人心。”

儒艮：“心是何物？”

武生：“非山石可转，非海水可移，故心独一无二，直而行之耳。”

儒艮陷入沉思，继而开口，“天河之地非凡人承受，我可借身予汝，开天河，通南海。但若不能在卯时复归，汝将生生世世与我融为一体，再不能复还人间，你可愿？”

武生重重一拜，“多谢。”

天空交际之处，水天一色，夜里开出一条裂缝，阀门另一方，烟波浩渺，白浪滔天，汪汪天河深不可测，倒海翻江般悠然而下，一泻千里。

此时的武生已幻化为儒艮，上半身仍旧保有人的形态，他灵巧游至天河处试图开阀门，然使尽全身气力，阀门却完好如初，丝毫没有一丝动摇，武生心急如焚。

“天河下有禁制，你虽附我身，终归是凡胎之魂，无法突破阀门。”儒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武生大惑不解：“可有破解法子？”

儒艮没有应答，想来是无法，他沉声说：“回去吧，万物皆有命数，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武生一咬牙:“念由心生，我努力至此，不会轻言放弃，愿以身殉河，用自己换众人一世太平。”

言毕，发了狠往天河阀门撞去，其全身毛色逐渐蜕变为灰褐色，凡人之躯开始收缩，背脊弯曲如新月，腹部变得透明。太阳初升，偶有鸡鸣，卯时已到，天雷隆隆作响，乌云遮挡住还未笼罩大地的阳光，天河阀门被撞得七零八碎，天河流水翻江倒海倾泻而出，源源不断注入南海。

南海百姓于远处眺望，天降甘霖，万物复苏，海水亲吻礁石，泛着柔波，翻滚的浪头把干涸的土地吞尽，随着日光的消逝，海水明澈无比，水面披了一层灰白的雾索。

“凡人之心，实在难懂。”

南海之上，隐隐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偶见一庞然大物翻越海面，不见其踪。

百姓感念武生壮义之举，为其修寺庙，塑真身，香火缭绕数年，竟感动上天，武生经受点化成仙，被世人尊为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