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

走过车棚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发现石榴开花了。

这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是刚搬来后种下的，这样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树林，园丁们也花了心思，按照季节开花先后种了不同种类的花树。

最早的是海棠花，西府海棠和白海棠开得缤纷美丽。四月的时候这里还开满了晚樱，大朵大朵地开放，一枝一枝托起一片绯红的云。晚樱谢了，又是山楂花，朵朵白花绽放许久。

入夏以来很久没有开花，我以为这片小树林的花季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五月最热的时候，石榴开花了。

夏天的花和春天的花不同，春天的花颜色大多淡雅，即便艳若桃李也以粉色白色为主，最丰盛的莫过于晚樱，依然是粉色。

夏花就要鲜艳得多，一上来就是红色。昨天路过常走的小街，惊讶地发现凌霄花开了！虽然花朵还不多，鲜亮的花朵一闪一闪绽放在绿叶间，看上去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再过不久就可以欣赏一藤盛开的凌霄花了，夏日可期！

校园的石榴树并不高，一人来高，叶片不大却绿得耀眼。石榴花的颜色和凌霄花一样，也是鲜亮的橘红色。从叶片到花朵，石榴树都像站在聚光灯下的明星，一身闪亮，明亮照眼。

起初看时只有一两朵，隔几天再看又开了好多，虽然还没到花满枝头的程度，已经处处可见花朵了。有的聚在一起，有的藏在叶片下，露出红色的一角；有的还是花苞，有的正在怒放。

石榴花的花苞也是橘红色，有一层硬硬的外壳，那层外壳就是石榴果的外皮。还未开花的花苞像酣睡的宝宝，蜷缩着手脚睡在橘色的房子里，等着阳光来叫醒她，连梦都是橘色的。

忽然有一天，硬硬的外壳裂开一条缝隙，就像大戏开幕一样，先是从硬壳里面甩出两条柔软的长袖，然后花苞一天天裂开，花瓣像善舞的舞女般向着天空完全绽放，绽放出一片火红的热情。

那是一种对天祈祷的姿势，好像在祈求什么，祈求什么呢？大概祈求上天赐予她饱满的石榴果吧。

每一朵花都是女人的化身，花开时有开花的美丽惊艳，花落后又默默孕育新的生命。属于开花的时间那么短，就像女人鲜艳明媚时那么短暂，所以要趁着她开花的时候来看花。

石榴花开在最炎热的时候，天气越热，花开得越鲜艳，似乎她就是为了夏天而生的。

在绿色占据了主流的夏天，花朵越来越少，能受得了这么热的天气依然开花的花朵不多，石榴花就是其中一种。

相较春天的花，夏天的花拥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春天的花大多薄命，短短一星期就谢了，很少能持续开一个月的花。夏花的生命力一般都很强，典型如凌霄花能开足一个夏天。话说回来，生命力不顽强怎么能在夏天开花？

石榴花的花期也很长，少则一月，开得久的能从五月开到十月。

上大学时，不回家的暑假，我常喜欢去校园一角的小树林纳凉读书。那里种了一片梧桐树，撑起一片天然的绿色帐篷，树下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石桌旁边，是一树开得火一样鲜艳的石榴花。

长长的夏日里，坐在石榴花下的石凳上，或者一个人看书，石榴花静静陪伴着我，或者和三两个伙伴在一起聊天说笑。

就是那个夏天，我在石榴树下认识了丹，还认识了其他几个也不回家的同学。有时候我们还在石桌上下棋，梧桐树阴，石榴花明，青春正好，如今回想起来一片清凉。

在乡下石榴树是很常见的一种树，几乎有院子的人家都喜欢在廊下种一棵石榴树。因为我们家没有种，就很羡慕那些家有石榴树的人家。

那会儿没注意过石榴花，比起花朵我们这些小馋猫更关注石榴果。

石榴成熟大概在中秋前后，一入秋我们就在眼巴巴望着枝头绿色的石榴果。总想摘下一个石榴尝尝，却被大人阻止：还没熟，熟了再摘。

盼啊盼，终于等到石榴成熟了。成熟的石榴穿着淡红色的外衣，衣服被里面的石榴籽撑得满满的，有些终于绷不住裂开了，露出里面红红的果肉。

圆圆的石榴果到了顶端绽放出一个小喇叭，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吧。

剥开泛红的外皮，就露出里面的石榴籽。自然如此神奇，孕育出如此美丽的果实，石榴籽一颗一颗就像水晶般晶莹剔透，一粒一粒紧紧挨在一起，不由得想起流沙河的诗句：

想起月饼，想起桂花，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

在诗人的笔下，石榴是家的代表，和月饼、桂花一同成为中秋节的一部分，成为乡愁的象征。这种情怀只有远离家乡的人才能体会得更深切。

你看石榴，外面硬硬的外壳多像一个房子，里面挤挤挨挨的石榴籽多像兄弟姐妹，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藏在红色的小房子里，多像一个家！

石榴成熟是该吃的时候了，吃石榴的乐趣不在吃而在剥。

轻轻把石榴掰成两瓣儿，里面的果肉就全露了出来，有些会急不可耐地咕噜噜滚出来，掉到你的手心里。放一颗石榴籽在嘴里，轻轻一咬甜甜的汁水就流了出来，细细咂一下，把甜汁吸尽了，再吐出渣滓。

一颗石榴籽即便再水润，也没有多少汁水，毕竟就那么小小的一颗，吃一颗就要吐一口渣滓，吃石榴是件很费时的事。

剥石榴就更费事了。要把一只大石榴的籽都剥出来要花很长时间，还要特别小心才不会把石榴籽薄薄的身体弄破了，需要很耐心很细心才能把石榴籽完好剥下来。

读研时和导师聚餐，师母也经常参加，一次席间说起他们唯一的女儿，师母很不解地说起孩子的一个特殊癖好：“这孩子怪得很，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石榴，只剥不吃，剥了满满一盘子。”

现在想想：坐下来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不紧不慢地剥石榴，该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看着一颗颗石榴籽剥离出来，一粒一粒晶莹透亮，放在白色的盘子里，看着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对于从紧张学习中脱离出来的孩子来说，这件事比看手机看电视更能解压，更能带来心灵的放松。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这样一颗一颗剥石榴，剥了一颗又一颗，永远剥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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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