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叫花秋,是澧国大将军花战的小女儿,是出生奇异的妖孽,是皇族之外的异姓公主,是沛国未来的皇妃。但在我心中,我只是花秋,是流夜追随一生的主人。
作为将军府的小姐,本身是不受父亲待见的,因为不像男儿,可以随父亲战场杀敌,保卫疆土。我还有五个姐姐,自小就待字闺中,三从四德不离口,相夫教子铭记心,这些都同寻常女子一样。学的再多,都是为日后的夫家而学。而我却不同,因为我从生下来就异于常人。
我生在晚秋,但是在我出生那天,花开全城,同时将军府内散发出奇香,一时间,城内百花齐开,香气袭人,久久不能散去,有人说我是妖孽,不合常理的奇景加上那一双妖瞳,足以定下妖孽的罪名。此事一出,将军府陷入混乱。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边塞沛国的和亲,他们听闻我的事后认为这是他们的守护神花神转世,若能请回国中,并与同年出生的皇子成亲,定能保佑沛国国泰民安。如此一来,我被封为澧国的花秋公主,笈笄之后嫁去沛国。
将军府的故事已成为澧国百姓茶余饭后最常谈论的事情,尤其是我的双眼,很多人都想看看是怎样一双媚人的眼睛,但这些,我都习以为常了。对于我来说,现在做好花秋公主就够了。
第一次见流夜的时候是我九岁生辰的那天,将军府的女儿向来是不被重视的,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很节俭的,更别提生辰宴席了。而我却不同,我是公主。
流夜是跟在三哥哥身后的,虽然一身黑色劲装比起三哥哥的一袭白衫略显成熟,但是瘦弱的他站在人群中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那天我身着绯色长裙,虽然没有繁琐装饰,却也贵气逼人,就像与生俱来的优越,让人望而止步,这是后来流夜告诉我的。
“你叫流夜?你几岁了?”
“他比你年长两岁,以后他会贴身保护你。”
“那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言行可以用盛气凌人来形容,但事实并非如此。
流夜是三哥哥从战场上捡来的弃婴,一直养在军中。两年后我的出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九小姐贴身护卫——这是只有两岁的他将拥有一生的头衔。就这样,流夜被从小训练培养,只为了他足够强大的时候,来保护我。
宴会上琳琅满目的贺礼闪的有点刺眼,满是恭维的话更是让人透不过气,但是我只能气定神闲的坐在大将军身边,笑着去回谢所有人的祝福。一双倾城媚眼,让他们唏嘘不已,同时,眸子里印刻的,也全是他们的阿谀奉承,谁让我是公主呢。他们猜不出我这个九岁小娃为何如此的稳重,就像我猜不出他们恭维的嘴脸下谁真谁假,直至三哥哥带来流夜,待我做全了所有礼节之后,我偷偷带他去了后花园。
如果不是他回答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我真心认为他是一个只会听从我爹和三哥哥要他保护我指令的哑巴。
“你很是不服?”他一直站在三哥哥的身后,只为掩盖他的不悦。
“我出生在晚秋,就像你一样死气沉沉的,以后每年的今天你和我一起过吧。”
我清楚的看到流夜眼中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却依然没换来他的一句话,只是静立在我的面前。
“记住,我叫花秋,将军府的九小姐,是你一生追随的主人。”那年我九岁,仅仅只比我大了两岁的流夜用他那凛冽的眼神回复了我的高傲,一样的不符合年龄的言行,我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我,那样的坚强。
那一天,满地落叶,瑟瑟秋风于我二人间穿过,流夜的黑色沉默,我的红色贵气,这一幕,我们都难以忘却。
贰
“从你生下那天起,你就无法左右你的自由,不仅仅因为你是个女子,更重要的是你还是一个已经被写好一生的女子,这就是你的宿命。”这是第一次见安姑姑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这句话如同烙印般记在了我的心里。
今年已是我来宫里学礼教的第七个年头,从五岁开始,每月三次,我都要来宫里和安姑姑学习礼教。安姑姑是宫里的礼教姑姑,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却已是宫里的老人。
和其他人一样,在宫里的日子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每一天都要谨言慎行,之所以选择安姑姑做我的礼教姑姑,正是因为她的谨慎,这将在我日后和亲的日子里,能保我平安,换言之,只要我平安,两国之间也可平安。安姑姑从来没有犯过错误,除了十岁那年我不小心打碎了贵妃娘娘的琉璃盏,于公于私,安姑姑帮我顶下了罪名,领了二十大板,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不仅如此,流夜也受了罚,被关在柴房饿了三天,他们都被定了同样的罪名——护主不周。从那一天我就明白了,我活着不是为自己活着,从我传奇般的出生起,我是为了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澧国而活。因此,我每走一步都会思量再三,花秋公主的宿命就是不允许有一点差错。
可是纵使我活的再小心翼翼那又有什么用?公主的名号,家族的圣宠,父亲的优待,这些早已让我那六个姐姐眼红不已,我知道她们早已按捺不住,一直在寻找机会令我难堪,只不过我不知道她们会这么快行动罢了。
今日礼教的学习已罢,当我走出宫门,看到马车前不见流夜的踪影,我就知道他出事了,自九岁生辰那天后,流夜一直跟随在我左右,就算是就寝,也在门口守候,进宫学习礼教,他也会在宫门前等候,今日的异常从未有过。驾车的小厮告诉我,是我那六个姐姐在我入宫后不久,就命人带走了流夜,这样一来,此时流夜已经被带走三个时辰了。
“立刻回府。”我从未想过如同死水的心还会起这样的波澜,想都没想的就喝令小厮赶回将军府。我无法想象在这三个时辰里流夜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的五个姐姐对我恨之入骨。刹那间,眼前竟是流夜凛冽的双眸,顾不上马车的颠簸,也无法理会周围的喧闹,一路上。仿佛流夜与我对视一般,四目相交,一倾城,一凛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叁
“姐姐们这是在做什么!”当我赶到的时候流夜跪在后堂内,那是家眷集会的地方,五个姐姐一个不落的围坐在堂内,眼神中有憎恨,有窃喜,更多的是痛快,我已了然了这一切。
流夜垂落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脸颊的汗珠低落在地上,即使如此,流夜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看不出一丝妥协,同九岁那年一样,坚韧丝毫未变。
“是九妹……哦不,是公主回来了,您的贴身侍卫有犯家规,怕累着您金贵的身体,几个姐姐就帮您处置了。”
“他犯了什么错!”
“他偷看四妹洗澡。”此时哭成了泪人的四姐啜泣的更厉害了,她很应景的证明了这件事,自然身边还有两个做戏的姐姐。
“就是,流夜做你的贴身护卫已经遭人非议了,偌大的将军府还把一个九小姐保护不了,非要守在房外,夜夜保护!谁知道住在这内堂是有何居心!”
“今天是偷看洗澡,谁知道明天会做出什么来!这下可好,不仅坏了自己的主子名声,还不守本分,色迷心窍,没把他送去官府就已经是给你九妹面子了!”
“我什么都没做,而且也与九小姐无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们既然敢拿一个女子的名节押来做赌注,可见这一次她们是豁出去了,就算对我做不了什么,也要流夜吃点苦头。
“呦!你终于肯说话了,怎么一提咱们九妹你就这么激动,你和九妹的关系不同寻常吧!”
“你可不要乱说,他们连吃饭都在一起,那叫感情深厚,更何况在公主身边,那可是个好差事,名利双收不说,我们九妹倾城的双眸看一眼都醉了。”
眼瞅着流夜就要一跃而起,我压住他的肩向前一步“够了!”那时我清楚的感觉到,流夜湿透的肩头在颤抖,我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受了多少侮辱打骂,但他都忍了下来,可是此刻,流夜身上的杀气告诉我,他已经忍不住了,因为她们触犯了他最后的底线,那就是我。
“流夜是我的贴身侍卫,他的品性我了解,他不会做那种事的。”
“九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妹妹,我也敬你们是我姐姐,如若你们再刁难于我二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姐姐们可别忘了,我还是澧国的花秋公主,诋毁公主,我想你们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吧。”
说罢,我扶起流夜离开了后堂,顾不得她们的各种阻拦,我只知道,从那时起,我们的姐妹情分已尽。
“九小姐,您快去歇息吧。我没有什么大碍,您不必太过担心。”流夜勉强的给我了一个笑容,这张冰山脸是很少会笑的,我也没有理睬他所谓的无恙,硬生生把他拖进了我的房内。
“小姐,使不得,这是您的闺房。”
“脱了。”
“不,小姐,流夜只是个侍卫,您……”
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男女之别,我只知道他是流夜,日日夜夜保护了我三年的流夜,从九岁那年起,我就知道,只有他是我一生的依靠,无论在哪里,就像他认定我是他一生要追随的人。流夜抓住了我帮他褪去衣服的手,刹那间,四目相交,同当年一样,只不过我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慌乱的我。画面并没有定格多久,我轻轻的帮流夜脱下了上衣,而流夜也不再阻拦,静静的坐在床上。
当我看到健硕的后背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胳膊上尽是掐痕,已经泛紫,眼眶不禁一湿,竟是落下泪来滴在了流夜的后背。流夜一颤,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只是静静的听我说道“流夜,你只有学会保护你自己,才可以来保护我。”
事后,我的那五位姐姐还不罢休,将此事告知了父亲,因为事关女子的名节,父亲将还在病榻上的流夜关入了柴房,我以绝食相逼,流夜这才被送回了房中。而我的那五个姐姐,被我送到宫内的辛者库,罚了三个月的苦力,那是我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惩罚了我的亲人,当我看到父亲难以置信的眼神,和哥哥们失望的背影,我就知道,从那时起,这个世上,我只有流夜了。
肆
又是一年深秋时,遍地黄叶随风起,落红只得化春泥。除去宫中学习礼教,我平日里还算是清闲,自从花秋公主大义灭亲,惩处自己亲姐姐的事情流传开来时,我就越发成了大家的焦点,我想蛇蝎美人是他们形容我最贴切的词吧。这样一来,我却因祸得福,落个清闲,平日里还有拜访的官宦女眷,而现在大家躲我都躲不及。
父亲的赤胆忠心也为将军府得了不少赏赐,再加上花秋公主的名号,将军府也算是京城里除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外的华丽府邸之一,父亲一心为国,对这些向来不重视,只不过是皇上恩德,全家老小这才搬了进去。
我向来喜欢后苑的风景,没过多繁花,只不过一小片竹林,一方池塘,苍翠怡人,清雅静谧,此时的我正倚靠在池中的墨竹亭里,看着风吹竹叶,簌簌作响。池中锦鲤追逐觅食,好一片祥和。本想这一下午也就这么打发了,却被身后突然的沉重感所打断。
“深秋风寒,别凉着了。”
那是我的红色斗篷,配上我今日的素白长裙,不禁让我想到了雪花红梅。为我披上斗篷的自然是流夜,因为发生那件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与我亲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我。
“流夜,你说,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安静就好了。”我并没有回头,反而慵懒的趴在栏杆上,看着苑中景色,不禁感慨。
“九小姐,下月您就要笈笄之礼了,随即我们就要准备去沛国。”
闻此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安姑姑告诉我的宿命,无奈一笑“是啊,我的真正的使命才刚开始,何来安静可谈。”
仿佛夕阳一同感慨,很应景的懒懒的投下了余晖,缓入亭中,看着水中可人的面庞,惊艳的双眸,此时就如同这池水一般,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可是池水还会随风微起波澜,而光芒之下的花秋公主是真的心如止水。
突然间,直觉肩头一沉,未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流夜温柔的说道“无论怎样,无论在哪里,我定陪在你左右。”
“记住,我叫花秋,将军府的九小姐,是你一生追随的主人。”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九岁那年,只不过此时我更能感觉到流夜的坚定。此时此刻,温暖我的不是斗篷,而是流夜放在我肩头的手。或许,我之后的人生也只有流夜会真心相伴左右。而可信赖的人,想必也只有流夜吧。
在下月我的笈笄之礼前,我要以花家九小姐的身份,最后一次行祭祖之礼,按道理女子是不得入祠堂,只因父亲和三位哥哥出征未归,祭祖吉时又耽误不得,只能是我这个还有着公主身份的九小姐来代父祭祖,也算是我作为花家子孙为家族尽的最后一份力吧。
天未亮我就起来焚香沐浴,里三层外三层的换上了礼服,因为不是皇室直属血脉,用不得明黄,祭祀也不可用大红,所以选择了一套紫底云纹的礼服,淡紫下不是尊贵,且此起彼伏的云纹略显庄重,而头发只是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繁重,就这样我完成了祭祀前的准备。踏出府邸时,祭祀的队伍已经守候在门外,流夜扶我上了马车,就这样,我们向花家祠堂行去。
流夜今日身着紫色劲装,一支桃木簪简单的将头发挽起,与我竟是不谋而合,路程行至一半,我轻轻撩起帘子,远远望去,我们已是走在了山路中,路上不免有些颠簸。
“九小姐,我们马上就到了。”
流夜的马就在马车的旁边,初升的太阳伴着些许朝霞,笼罩着整片树林,从树枝间投下斑驳的树影,就是这些从缝隙中偷偷落下的日光,衬着流夜的紫色劲装,略显身姿矫健,微风拂过他额前淡淡的碎发,深邃的双眸直视着前方,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我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九小姐,您没事吧。”
“哦,无碍。”生怕流夜觉察出什么异样,我放下了帘子坐回了马车里面,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你是澧国公主,沛国未来的王妃,一定要铭记于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醒自己,但我知道,只要心里一想到流夜,心中不免温暖。
伍
整个祭祀虽说繁琐,但是我从小就已经习惯皇族中各类典礼,对于今日家族祭祀,我还是很顺利的完成了。祭祀结束已是正午,随行的队伍大部分已经被潜下山去,只留下数名侍卫和侍女伴在左右。出门前我吩咐人带了些许茶点,难得出来一趟,便和流夜向山间行去,其余人都就地歇息。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山间气息不同与城中,微风中带着潮气和树木的清香,令人不禁静心宁神,林间鸟鸣四起,伴着簌簌枝叶声,响彻山谷。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们闻声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一条小溪前。
“我就说这是流水声,跟着我没错吧。”我率先跑到溪边,一手扶袖,一手玩起了水。此时的我早已换下了繁琐的礼服,一身水绿色长裙很是应景,束发尽数散下,简单的绑了个水绿色的发带,甚是清爽。
“是啊,果然被你说中了。”流夜也走到了溪边,放下手中的食盒,未等进一步细赏美景,就被我拨起的水溅了一身。
“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放松警惕的时候。”我继续进攻着,流夜已是湿了半身,不跑也不还击,只是抬臂遮挡,觉得无趣,我也就站了起来。
“玩开心了吧。”当流夜放下胳膊的时候,脸上竟然不是不满,反而满是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就像此时的阳光,温暖而明亮。随即,流夜取出怀中汗巾递给了我,“快擦擦,头发都湿了。”
看着半边衣服已经湿透的他,我再没说一句话,接过汗巾坐到了溪边的石头上慢慢擦着头发。流夜也再没有说什么,拿起食盒,选了一块较平的石头,拂去尘土,将茶点摆放上去。
“我……”
“忙了一早上了,先过来吃东西吧。”
我也不知道要给流夜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得走过去。
“从你第一次见九小姐到现在,六年了,从未见你像今天这么开心。”
“你也是啊,被我泼水了还笑的出来。”
“那是因为你开心。”
闻此我停止了咀嚼,慢慢将口中食物咽下,生怕出声打破这一片宁静。缓缓抬眼,看着身边的流夜,正好看到他的侧脸,额前的碎发随风浮动,棱角分明的轮廓不禁惹人多看几眼,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流夜,仿佛夜空中的星辰,明亮静美。
“从你九岁生辰那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护你一生。”
“为什么?”我看着流夜,看着他一如既往坚定地眼神,也看到他慢慢扬起的嘴角,此时的他舒服的仿佛已于青山绿水合为一体,如风清爽,如云飘扬,我从未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也更不会想到此时我竟会心中有所期待。
流夜转过头来,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顿了顿,笑道:“因为你是我要追随一生的主人啊!”
之后我们谁都再没有说话,包括回府的路上,一路无言,只不过各自心里所想越发沉重了。下山要比上山快得多,但我觉得过了好久,不知为何,一路上想起了很多我与流夜的点滴,六年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搀扶着彼此走着自己被安排好的路,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同时我们也深知着彼此,清楚各自的习性。我知道他最爱桃木,无论发簪还是梳子,他知道我最爱城东的肉松卷,安姑姑说乡野之食,吃它有失身份,而流夜时常都会偷偷买给我,有时被发现了还会挨打受罚。
听到车外的叫卖声,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已经回到城中。我撩开帘子,“我先吃肉松卷了。”
“好,你先回府,我这就给你去买。”流夜温柔一笑,便策马离去,这个笑容我想我一辈子也难以忘记,一瞬间冰雪消融,万花齐放,这样的形容应该比较贴切我的心情吧。
“如果不嫁去沛国,你会陪我离开这么?”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是我渴望得到流夜的回答,心中暗自鼓起勇气,待流夜回来,我想问问他,哪怕只是一句话。
陆
事与愿违是人的一生中最常发生的事,我没有想到那个笑容是流夜留给我的最后一次暖心,更没有想到荣宠不衰的花家一夜之间如数下狱,全家一百多口人此时全部被抓入大牢,罪名是通敌叛国。
听闻父亲与三位哥哥在边疆已与敌国串通一气,在我离府不久,官兵就已将其他人一一带走,只等我祭祀回府,一同带走。朝廷还是眷顾我公主身份,将我单独关在一个较为干净的牢房中,即便如此,哀嚎之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透过栏杆看出,此时已然入夜,夜色正浓,而我睡意全无,虽然从小与家中不亲,但我知道父亲和哥哥们的为人,忠诚之心,天地可鉴,何来叛国之说?要怪就怪父亲太过忠心,血洒沙场,保家卫国,赢得百姓厚爱,更得将士誓死追随之心,皇上是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人存活于世,威胁皇位的。想到这里,身上不禁一颤,皇上好狠的心啊,宁可错杀,也不留后患。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使父亲忠诚,也不得皇上信任,还让全家一同遭罪,我花家这是愚忠啊!哀嚎声越发凄凉,我已然支撑不住,倒在了草塌上。
流夜……
难怪他最后的笑容让我铭记于心,谁也没想到,这一笑竟是永别。烛火轻颤,投射到墙上的身影孤寂悲凉,我却莞尔一笑,庆幸让流夜给我去买肉松卷,这才逃过一劫。只愿他千万不要来劫狱,否则必死无疑。
就这样我们熬过了一夜,在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动刑,只要有了家人的供词,这叛国之罪才可完全定下。我花家世代忠诚,驰骋沙场的血性老少皆有,就算已是一夜拷打,没有一人认罪,因为我们知道,这罪认了,就是遗臭万年啊。
“公主请吧!”
见狱卒这阵势,就知道该我了,不是一点风范,傲然随行,同他们来到了动刑的地方,四处都是不省人事的花家人,血肉模糊的,不免让人心酸。
“我花家世代忠良,你就算对我用刑,我也还是这句话。”
“我看你是娇惯坏了,事情都这样了,还把自己当公主呢!把她给我绑起来!”
是啊,我已经不是公主了,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活一回,横竖都是一死,我怎能失了气节,闭上双眼,做好了受刑的准备。不料刑房之内突然走进一人,与主审官耳语些许,我和其他花家人就立刻被带回了牢房。这一次,我和其他女眷关在了一起。
“好一只九妹养出来的狗!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花家怎会出这样一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害我花家名声不说,还被加官进爵,他就不怕遭报应么?”
她们说的是流夜,听闻昨夜一男子面圣,交代了所有花家叛国的事情,今早就被封了金刀侍卫,伴驾左右。花家上下都被抓进了大牢,唯有流夜,可是……我不信。
“他是三哥从战场捡来的,说不定那时候他就是皇上派来的卧底。”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永远都只知道坑害自家人……”
之后他们说的话我再没有听进,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让他们说吧。可是流夜,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昨天他还答应我护我一生,他还对我笑,我们是那么的想象,一直相依为命着,是我待他不好么。看着窗外飞过的大雁,心生凄凉
柒
如烟花倾城般的媚眼,细腻可人的面庞,望着镜中无神的自己,我已不知我该怎样活下去。
没有留给我们一点喘气的时间,被抓进大牢的第三天,花家上下就都上了断头台,未等秋后问斩,看来皇上是真的怕了。算算这个时辰,他们已是上路了吧,不知是皇上开恩,还是我与沛国的婚事甚是重要,此时的我并没有和他们一同被赐死,而是提前了婚期,正梳妆打扮,立即送去沛国和亲。
我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们摆弄,红底金丝嫁衣,凤冠霞帔,奢华之下我已认不出镜中的人是谁。沛国,我终究还是要嫁去的,如何过活都是未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将针线盒中的金锥藏入了袖中,上了马车。皇上待我不薄,依旧已公主出嫁的礼制安排了送亲的队伍,这也是不失皇家颜面吧。一切都照旧,只不过……
路上安静凄凉,并没有围观的百姓,想必是早晨花家斩首的场面太过凄惨,我也无心多想,应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队伍已经出城,深秋之风瑟瑟入骨,遍地黄叶,马车压过吱吱作响。额前的珠帘摇晃不已,可我的心却如同死水。缓缓取出袖中的锥子,没想到此时一闪而过的竟是流夜的面容,深邃而又坚定的双眸,和他最后的温柔一笑。双眸轻和,泪水滑下。我并未察觉马车的停下,只是有人抓住了我刺向喉咙的金锥。
“你这是要干嘛!”
鲜血滴到了红裙上,而流夜被刺伤的手却不曾放开。
“皇上恩德,只要你放下花家仇恨,安心做你的花秋公主,在沛国便可安然度过一生。”
“然后你做你的金刀侍卫,享受荣华富贵?”
流夜顿然,“九小姐,我怕我要失信与你,不能随你去沛国了。”
“哼,原来真的是你!”又一次的四目相交,但我已看不到流夜眼中的坚定,反而是他眼中 失望的我。
“将军,不要误了吉时!”
不是车外士兵通报,我还不敢确信流夜卖主求荣。“原来你都当上将军了,那我还真是没发现你竟然有如此本领。”心中瞬间崩塌,花家老少的哀嚎,惨死不禁出现在脑海中,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眼前的这个男子。
“我……”流夜欲言又止,见我反应如此激烈,欲将黯然离去。“你多保重!”
未等他走出马车,我从身后抱住了他,“流夜,谢谢你……谢谢你六年来的陪伴,可是,对不起。”说罢,取下头上金钗,狠狠地朝流夜脖颈扎了进去。
就这样流夜倒在了我的怀中,眼中竟无一丝恨意,反而越发柔情,“是你说过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流夜,你只有学会保护你自己,才可以来保护我。”
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怀中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花秋,不要怪我……我只有认下花家叛国的罪名,才能保你周全……”鲜血不断地流出,全部留在了我的嫁衣上,嫁衣红的更加艳丽了。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我已经看不清流夜的面庞,只听他声音越来越虚弱“我也不怨你,因为送你走后我就会去花将军的墓前了结,我愿意做这个……这个卖主求荣的人……只想你平安一生……”
“流夜……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我已经泣不成声,我竟犯下如此大错,最起码的信任我都没有留给流夜。
流夜用尽力气为我拭去泪水,“你别哭,你的眼睛……那么美……你应该笑……答应我,好好过完这一生,帮我看尽世间美景。”
“好,我答应你。”
“若有来生……我定会护你一生……”
“不!如果有来生,我来保护你一辈子!”
花秋公主倾城的双眸一直是一个神话,本想出嫁那天一睹芳容,但花家满门抄斩更是成了大家闲谈的话题,只不过还有一个更离奇的事,就是花秋公主出嫁的路上有一个衣冠冢,附近常年开花,花开不败,至于是谁的衣冠冢无从知晓。
秋风起,百花落,萧萧瑟瑟花庭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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