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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我有一个城管老婆

【短篇】我有一个城管老婆

作者: 张拉灯 | 来源:发表于2017-07-02 17:17 被阅读2725次
    文/张拉灯

    -1-

    破烂的旧小区。

    一下雨,霉味便扑面而至。被子上可以种蘑菇,膝关节湿得能养金鱼。

    我按时出门,打着黑色雨伞,走在杂乱的窄街。

    窄街人烟稀少,一个半小时之前可不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小商贩落荒而逃。但他们怕的不是雨,而是冒雨前来的城管。

    我看着地上三三两两被踩烂的瓜果,懒得去想象刚刚发生过什么。

    当一个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时,很难为无关的琐事分心。

    但是很显然我的观点是错的。

    在我面前躺着一个中年妇女,鲜红的血布满她的胸口。她躺在雨水和血液构成的一摊水里,艰难呼吸。

    我看到,她的眼睛斜着看着我,嘴巴微张,下颚不停颤抖。

    而在她的胸口,那片全部被红色浸染的地方,一把水果刀正插立着,在雨水中寒光闪闪。

    刀把上还有血迹,也许是持刀人不小心沾上的。那么也许凶手身上也布满了血迹。

    光天化日下的杀人事件,我还恰巧撞上了。

    是不幸,也是万幸。

    因为我是个医生。

    -2-

    可医生也不是神仙。

    她失血过多,我无力回天。

    眼睁睁看着生命在面前消失,是医生最不想见的,但总是发生。我跪在地上,扶起她的尸体,看到她放大而无光的瞳孔,这副躯壳已经渐趋冰冷。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放下她的尸体。

    站起来,拿出手机报警。

    手机接通的一瞬间,我感到一双眼睛正盯着我。像是草原上猎豹盯着羚羊,山中老虎看着野兔。

    死亡的威胁瞬息而至,我毛骨悚然,朝另一方向躲去。

    脚下打滑,我跌倒在那摊血水中。尸体的鲜血沾在了我的白衬衫衣服上,我惊魂未定。

    我看着眼前手持铁棍的男人。他在雨中乱了长发,满脸的胡须湿漉漉,眼神散发着凶狠的兽性。确切说,是杀意。此时他又举起了铁棍,朝我这袭来。

    “你干什么?”我呛咳一口地上的血水。

    “我要杀了你!”他大喊。

    他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回荡在窄街。每一个关闭门户的商铺都能听到这一声怒吼,远处还传来一声回应的犬吠。雨水打在窄街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那惊恐的脸上。

    可是我没有失去冷静。

    一个医生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失去冷静。

    一个冷静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在冷静的人面前,是没有克服不了的苦难的。这也是我能做到主治医生的原因,我总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砰!

    在我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的铁棍就打在了我的额头上。还好是我的额头,我在昏迷的前一秒庆幸。因为人最坚硬的部位就是额头,他的力度还不足以让我额头骨裂。但剧烈的震荡,却让我失去了意识。

    炽热的液体流淌在脸上,味道是苦咸。

    -3-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床边坐着熟悉而陌生的人。

    小沫。她是我的妻子。至少目前还是,因为我还没在那张纸上签字。

    头很痛,昏沉沉的。我推测是脑震荡,二级左右,需要静养一周。

    “实在抱歉,耽误你了。”我挤出了这几个字,看着天花板。

    “应该是我说抱歉。这个时间是我约的,责任在我。”小沫回。

    她的语气跟以前一样,冰冷高贵,言语中透露着同情。以前我对她说的每一字都迷恋,就算是现在,也没变。只是感情变了,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失去了就不能拥有,很简单的道理。

    三个月前我和她分居。理由是我下夜班回家,捉奸在床。

    她正骑在一个长发男人身上,一边浪叫一边扭动着腰肢,像是跳着一支狂野的桑巴舞蹈。黑长的秀发来回摇摆,像是一根根皮鞭,抽打在我的自尊心上。

    我默默的关上门,没有打扰他们,然后一个人出去开房。

    找了三个小姐,玩了一夜的上西天,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尽真精。

    然后在第二天早上,若无其事的回到家。

    我装作什么没有发生过,可不现实。满身的草莓和白衬衫的口红印,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看见之后甚至有一丝窃喜。我也笑了,说坦白吧。

    她还故作矜持问:坦白什么?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给她一巴掌:当然是坦白你妈个X。

    自从那天开始,分居到现在三个月。

    一直没联系。

    前天她给我发微信,说我们离婚吧。

    我回,你要离婚我偏不。

    她说,我求你了,这样下去对我们都不好,希望你能成熟点。

    我秒回:去你妈的,不可能离婚。

    她说:房产给你,财产都给你,我净身出户。明天下午两点,我刚好窄巷那边出勤,到咖啡馆我们把字签了。

    我没回她。

    因为我知道,当一个女人真不爱你了,你是没办法挽留她的。更何况是小沫,她向来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决定的就不可能改变。她这样说,就表明是真想离开我。

    那我还是滚吧。或者说,见了面先挽留一下再滚。

    我还是喜欢她的,你说这可不可笑。

    你老婆跟别人跑了,自己却还依然爱她,是不是很贱?我要是不喜欢她,就不会当初在她完全不理我的情况下追求她了。别人听说她是城管立刻跑得远远的,可是我不管她是干什么,只是不停地追求。

    也许是当时我的诚恳打动了她,她答应和我结婚。

    后来在分居的时候我想了想,也许她答应的是那个完全按照她的性子来一点没有主见的男朋友。而不是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而我只要不顺着她的意思来,就会迎接一阵冷战。

    可没关系,我还是爱她的。

    正如我睁开眼睛,头昏昏的,可是看见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至少她现在还是我的老婆。她穿着城管的制服,衣服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如果我不是头疼不已,一定会想到制服诱惑上去。

    “打我的人抓到了吗?”我捂着头,找话题。

    “嗯。”她回。

    “谁啊?我跟他没仇没怨,上来就要我命。”我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一个搞艺术的,精神有点不正常。”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看着她的侧脸,又不免想到悲伤的事实。叹了口气,然后对她说。

    “协议带来了吗?”我语调降低。

    我想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没有。”她依然看着窗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不正常。

    “怎么没带?”我问道。内心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窗外,没回我。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很反常。还是说我头部受到创伤以后,判断力发生了紊乱。但是我的逻辑很清晰,证明这一切都现实。

    门开了。走进来两个穿警服的人,站在我面前。

    他们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是不是这个人打的你。”

    我看着警察手中的照片,点点头。那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长头发,满脸的胡须,眼神散发着杀气。不由分说就要夺人性命,恐怖至极。

    警察看见我点头,便把照片调转了方向,对着小沫。

    “你应该认识这个人吧。”警察盯着小沫脸上的表情。

    我躺在床上,看不清小沫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双肩在抖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两个警察就把小沫带走了,只留下背影。

    我喊:“你们干什么,关我老婆什么事?”

    两个警察没回头,只是把小沫带出去。

    小沫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我。虽然我没带眼镜,但是还是能看得见她眼里闪烁的泪花。

    这眼泪,为谁而流。

    -4-

    深夜,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头还是剧烈的疼,可是我却管不上这些。因为我的思绪全不在自己身上。

    我想起来了。今天在窄巷向我袭击的长发男人,和那天跟小沫在我家做爱的男人,长得好像。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那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袭击我?

    难道从我身边夺走小沫还不足够?我和他并不相识,也没恩怨。所以这种可能性实在渺茫。

    最可能是因为我答应小沫净身出户不给财产,惹怒了这个现实的男子,让他决定下狠手。但是看他的样子,智商应该没问题,怎么会选择当街杀我呢?这么愚蠢的举动,不似成人之举。

    我头痛欲裂,坐在路边,想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

    那个躺在地上死去的中年妇女。

    他一定是为了那个中年妇女而对我动手的。

    很可能是我抱起那个妇女的尸体的时候,让他从后面误以为是我杀害的中年妇女,所以才暴怒而起。

    但是,但是。

    他也没必要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妇女而对我袭击。最有可能的,是中年妇女的关系和他非同一般。也许是.....夫妻?

    我心里一惊。

    这个时候天又开始下雨了。

    冷风吹过,我的头更疼了,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回医院。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当医生的,只会相信自己,而不会相信别人。特别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我宁可自己躺在家里静养。

    我继续步行,在风中萧瑟。很快就走到了家。

    -5-

    关门,开灯。

    小沫坐在我家的客厅。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三个月前,心底还有一丝乐意。但是看她的表情,倒是回到了现实。

    “怎么了。”我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表情,“我都忘了你还有家里钥匙呢,吓我一跳。”

    “我其实想跟你说,今天你看见的那个死去的中年妇女。”小沫抹着眼泪。

    “其实是男人的老婆对吧。”我冷静地说。

    小沫惊讶的看着我,但是还想说些什么。

    “而那个男人,就是即将和你结婚的那个男人对吧。”我依然冷静,将双手抱在胸前。

    小沫微张着嘴,看着我。

    “万幸的是,你的现任并没有失手杀死前任。否则你的两任男人都会玩完了,你是不是担心这个?我告诉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一边踱步一边说。

    小沫沉默着。

    “好了,你还想跟我说什么。”我说完了话,看着小沫。

    小沫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带着逃避,像是躲避人群的小猫。

    “中年妇女是我杀的。”

    -6-

    我愕然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她讲完这一切。

    “我和同事一起去执勤。她违章做生意,我们就过去拆铺子。谁知道她像是疯狗一样冲过来要打我们,我也不知道她是阿夯的老婆。她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像是要把我掐死。”

    小沫露出了脖子上尚存的指印,鲜红可怖。

    “我感到窒息,呼吸不过来,怎么拍打她也没有。随手摸到一把水果刀,就插了过去.....”

    小沫捂着脸,哭出了声来。

    “然后我就跑了。街上的人看见死人了也都跑了,没人想管这闲事,更何况是城管犯的事。”小沫靠在我的肩膀上,哭诉着。

    “其实我一直都是文明执法的,我从来没有动过手,从来没有。我也不是有意杀她,我只是自卫啊。”

    我很安静,没有说话。

    房间回荡着小沫的哭泣声。

    “亲爱的。”我撩起小沫的头发,“你准备怎么办?”

    小沫停止了哭泣。

    她看着我,眼神没有了半点可怜的意思,甚至闪烁着狡黠。

    “我要你投案自首。”

    “我投案自首?你没搞错吧。是你杀的人,为什么是我自首?”我哭笑不得,看着小沫。

    “小沫,你是不是脑子发昏了?”我摸摸她的额头。

    “没昏。”小沫从我身旁站起,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动用关系,那条街上没人敢得罪城管,不会有人跟警方说看见我杀人。每个人都为了自保,谁会去因为一个死人去得罪城管?”小沫微笑。

    “你他妈的。”我用恐怖的眼神看着小沫。

    这个面容美丽的女人,内心到底隐藏着多少恶魔。

    “因为下雨,刀柄上的指纹已经冲去。而我那沾血的衣服早就被我销毁,今天警方对我的盘问,我也滴水不漏的过关了。”小沫的笑容愈发的令人恐怖。

    我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像是上万蚂蚁在啃食我的脑仁。

    “而你。作为唯一一个和死者接触过人,大家都知道你恰好出现死者身边。我男人阿夯,还有窄街的老百姓全都是目击者。”小沫眼神透露着异常的兴奋,”没人会在意你的感受,大家都会指认你为杀人凶手。很无力对吧,因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小沫发出了银铃般地笑声,而那银铃一定是来自地狱深处。

    我捂着脑袋:“你,你他妈的贱人。”

    可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肺都要气炸。

    “我也早就料到,按照你的习惯,是不可能在医院呆着的,一定会回家。而且门钥匙肯定也不换,因为你这屌丝还幻想着有一天我会回心转意,是不是?哈哈,事实证明看来我猜对了。”

    浪叫声如银针,针针扎心。

    人在疼痛到达极限的时候,会感受不到疼痛。

    眼前一黑,我昏死了过去。

    -7-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戴手铐,穿着囚服,坐在封闭的单人间里。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天花板。大脑像是停止运转的废铜烂铁。

    如果我被判故意杀人罪,应该是死刑吧。

    呵呵。我这一生就此结束了。

    想想这一辈子,我死的真他妈冤屈。

    可是人到这个时候了,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呢。下辈子做一个好人吧,别再去招惹那些奇葩的美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多好。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我猜测,是注射死刑的团队来了。来了,来了,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门开了。我闭着眼睛,不愿意动弹。不愿接受事实。

    “起来吧,你无罪释放了。”

    -8-

    我坐在桌子一边,对面是一个长发男人。

    狱警指着我面前的长发的男人,说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看了心里一惊,但是脸上却没有反应。因为我经历的事已经足够多。

    “兄弟,对不起你。让你吃了一棍子。”长发男人开口了,他一边说话,长胡须也跟着摆动。

    “哪里,哪里。我还要多谢救命之恩。”我露出客气的笑。

    “其实我是知道那个婊子杀了我老婆。我老远就看见了。我跟你说,那种婊子只适合床上玩一玩,千万不能过日子。”他吐沫横飞,手舞足蹈。

    我应和着点头,露出尴尬的笑。

    “我打你,是为了缓兵之计。但也不全是,还因为我当时犹豫要不要指出她才是凶手。所以只能先拿你撒气。我记得你嘛,你是她老公。”

    我苦笑地点点头。

    “后来听到她跟我说要嫁祸给你。我当时嘴上答应着,心里就不干了。我们艺术家,就要敢爱敢恨,跟你上床,就全情投入的干。但你要伤天害理,嫁祸于人,我死也不会答应。你说对不对?”

    我点点头。

    “所以我就到公安局揭发了她。没想到我这一当出头鸟,大伙儿都出来帮忙指认凶手了。你看看,大家还是有良心的,只是没人引领。”

    我继续点头。

    话也说完了,狱警把我的衣物还给了我。我和长发男一起出了监狱。

    晴朗的苍穹,掠过一群吵闹的乌鸦。

    忘了我被关了多少天了。重见晴空的感觉真好,但我还来不及享受美好天气。

    当一个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时,很难为无关的琐事分心。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用力朝长发男的额头砸了过去。

    砰。

    他应声倒地。

    人最坚硬的地方就是额头。这种撞击不至于骨裂,但是震荡肯定会有,根据我多年的从医经验判断,应该是二级左右。

    “你睡我老婆,打得我脑震荡,今天居然还敢跑过来当老子的救命恩人。去你妈X的。”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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