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家准备准备,六点半准时赶到总部开会。”经理走进来说道,“严总亲自主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要吃饭的抓紧了。”说毕,他匆匆走了。
办公室里炸开了锅。
“不会吧!”赵甲嚷道,“现在已经六点了,赶到总部至少得十来分钟,哪里还有时间吃饭呀!开会开会,一周三次会议,还让不让人活了。”他有胃病,吃饭必须准时,这周他的胃痛就没有消停过,因此意见自然是最大的。
钱乙附和道:“关键是每次开会讲的都是那一套,毫无新意,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不是吹牛,我都可以代他演讲了。”他停下来,观察大家的神情,模仿严总的语气道:“首先是洗脑。‘我们做销售,成功的秘诀就两个字——勤快,舍此无它。别人八点上班,你就七点嘛,别人十点下班,你就十二点嘛;别人一天两百个电话,你就打三百,四百,五百;别人一天带两个客户,你就带八个,九个,十个。电话量决定客户量,客户量决定成交量,只要坚持这样做,业绩一定会比别人高——天道酬勤,老天都会帮助勤快的人。我们都是年青人,不趁着年轻努力奋斗,将来拿什么养老?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要等到晚景凄凉的时候再来追悔。’”
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其次是画饼。‘我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公司是一家有追求的公司,只要在座的诸位愿意跟着我一起干,将来公司发展壮大,甚至上市了,你们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我不光会给你们一份原始股,还会建我们自己的小区,每个员工至少一套房,以后公司就不是我一人的,是大家的。你们或许有人会笑话我,说我开空头支票,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只请你们去了解了解马云呀,任正非呀,他们从前也和现在的我一样啊。’”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大串,气喘吁吁,不得不歇一会儿,然后说道:“最后是喊口号:‘有没有信心?’——‘有!’‘能不能做到?’——‘能!’”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众人捧腹。
我笑道:“你们在这儿牢骚满腹,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难道发完牢骚就不用参加今晚的会议了吗?”
赵甲笑道:“牢骚归牢骚,会议还是得参加的,谁让咱们是一帮打工仔呢?”
(二)
总部门口的那辆迈巴赫依旧是那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各分店的同事围成一圈,评头论足,欣羡不已,直到还差一两分钟到点,大家才陆续走进会议室。
投影仪已经打开,严总站在讲台的右上方,双手反背;他穿一身崭新笔挺的金利来西装,那条蓝色的领带据说打完折还要一千多,他的头发三七分,用发蜡定型,即便深处飓风中心也纹丝不乱。他的目光像狼一般锐利,嘴角的笑则好似绵羊。每进来一位同事,他就会朝他们点头微笑,说一声“请坐”,一派绅士风度,哪里像个老板。
各门店经理点过人数,报告完毕,严总踱步至讲台中央,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很多人听说今晚要开会,肯定以为我又要劈头盖脸给你们讲一堆大道理,哈哈,你们错了,今晚我什么也不说,和你们一起看电影。”
大家面面相觑,随即欢呼,我冲着钱乙笑,他给了我一顿白眼。
电影是威尔史密斯主演的《当幸福来敲门》,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一眨眼工夫就看完了,同事们都还意犹未尽呢。严总笑着道:“很不错的一部电影,大家回去好好回味回味。各部门经理暂且留下,还有孙丙,李丁,还有你……”严总指了指我,“你们几个也留下,其他人散会。”
严总指我的那一刻我心头一惊,暗想自己近来不曾犯过什么错误呀,忽而转念想到与各位经理一起留下,应当不会是什么坏事,况且那孙丙和李丁是目前公司业绩最高的两位——我开始感到受宠若惊了。果然,严总说道:“走,咱们一起去吃个宵夜。”
“哇塞,我居然有幸能与严总共进晚餐,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为什么我们店只有我一位?其他人怎么未被选中?莫非是严总知道我会议前不曾有过牢骚,因此要褒奖我?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哎呀,不想了,安安心心和老板一起去吃大餐吧。”
(三)
“如果你们以为这家排档看上去脏乱差,这里的东西就没什么可吃的,那就是典型的以貌取人了。”严总说道,“这家的烤鱼是远近闻名的,待会儿你们吃过就知道了。”
“叫你们几位出来吃饭,当然也是有目的的。目前公司员工越来越多,难免良莠不齐,有踏踏实实做事的,也有得过且过混日子的。虽然我可以一视同仁,但那些员工对我未必会这样,‘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未必如是啊。你们几位是我通过长期接触和观察,觉得最可信赖的,也是我最看重的。希望你们以后能同心协力加油干,不要辜负了我。马云能够成功,靠得不是他一人,而是一个团队,我希望我们也是这样的团队。”
大家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下,纷纷垂下头。
“哟,小辜,这么巧啊。”
第七分店的吴经理突然叫起来,我们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严总的脸上有些异样。
“哈哈,你们又在聚餐啊。哎哟,严总,您也在,好巧好巧。”
严总微笑示意,不出声。
“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了。”小辜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对了,严总,我的工资什么时候能结给我?”
严总正举杯喝茶,闻言一震,洒出几滴茶水。
“这种事你应该去找你们门店的行政秘书,我从不过问的。”
小辜道:“可是我问过秘书好几回,她说你一直不给她钱呀。”
严总勃然作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有意要克扣你那点工资?哼,那三千五百块钱我未必放在眼里。”
小辜赔笑道:“严总息怒,我因为离职三四个月了,领不到工资心里着急,今天正好遇见你,所以顺便问问,既然你这么说,我还是去问秘书好了。”他挥挥手,说道:“打扰打扰。”于是走了。
“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严总冷冷地道。
我回头望着小辜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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