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故人梦

西洲故人梦

《九歌·山鬼》有云：“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杜若觉得在没遇到将离之前，她的人生大概就如德勒兹在《千座高原》里对坚硬线的描写一样，是质量线，透过二元对立所建构僵化的常态。不出意外可能会谈两三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循规蹈矩的工作，之后退休，再之后急速的衰老。是的，她的人生将会是皱巴巴的又丑又枯燥。可是将离于杜若而言是意外，是一去不回头的逃逸线，是完全脱离质量线，由破裂到断裂，主体则在难以控制的流变多样中成为碎片，在这条线上杜若感觉到自由，感觉到人生。

这是最危险的线，因为它最真实。

杜若始终记得遇见将离的那一天，依旧是经常光顾的咖啡店，依旧是“打包，拿铁，两包糖包。”，不同的是今天咖啡小哥温柔又干净的声音，杜若见到将离的第一眼就眼前一亮，因为将离干干净净温润的气质正中杜若红心，其实杜若也见过很多长得干净的男生但是就是没眼缘，杜若不记得是在那篇书里看到过的，说人与人的相遇伴随着彼此脑电波的交流，而有些人恰好与你的脑电波频率相同。

之后杜若很不要脸的调戏了将离，杜若毫不犹豫夸将离长得帅，问可以摸摸头吗？将离摇头，杜若又问可以捏捏脸吗？将离还是摇头，杜若说那这样可以吗？然后迅速的刮了一下将离的鼻子，等腼腆的将离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调戏了，只能看到杜若渐行渐远的背影。

之后的两个月，杜若每天都会光顾这家咖啡店，其实杜若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抱着调戏调戏的心态，单纯觉得人家长得帅，还是心动？杜若清楚的明白这一切的开始不过只是随心所欲下的稍显不负责任的行为，只是在那一刻想这么做就做了，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那朵马蹄莲就想到将离害羞的模样便随手买了赠他，听将离的同事说他喜欢吃生煎包，下班的路上就顺便买了带给他吃。还有很多杜若不敢想清楚的细节，杜若是个做事习惯权衡利弊的人，在工作中杜若凭借这一习惯混的游刃有余，可在感情里，除了权衡利弊还有骨子里天生的反叛精神，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说，你不是喜欢深思熟虑吗？可我偏偏要反着来，你不会做事的我替你做。明明是条风险系数很大的路子却偏偏要一头扎进去，明明知道不行却还想看看会发展到哪一步，会有什么样的伤害或结局。

所以当将离站在寒风凛冽的过道里，背着光手里拿着杜若送他的马蹄莲，微皱眉头到嘴的话几度憋回去又深呼吸郑重其事的对杜若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的时候，杜若突然心里刺溜酸了一下，她在想她会伤了将离一颗真挚的心，她有点后悔，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调戏将离，现在人家已经当了真问自己要不要做他女朋友，而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过过瘾罢了，是这样吗？杜若的犹豫不过三秒便脱口说好的，她想自己还是不愿错过这个人。

将离在小的时候得过自闭症，后来在治疗下慢慢恢复正常，之后不爱与人接触性格内向又腼腆，这样的将离在学生时代却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一直被家人保护的好好的。将离活了二十五年，也有过追求者，可是那些人总是会让将离感受到压迫感，让他心里抗拒，将离不敢接受她们的爱慕反而害怕，一种在面对那些女生过分热情追求而升起的恐惧感让将离直冒冷汗，甚至将离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不然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那些女生的追求，将离不得解。

之后将离遇到了杜若，虽然第一次见面被调戏让将离感到不舒服，但是当杜若微凉的指尖轻刮自己鼻梁的时候，将离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平静，对杜若有一种没有道理的温顺，之后便是惊慌失措的心跳声，将离觉得自己应该脸红了。几乎杜若每次来将离都会收到一朵马蹄莲，将离虽然嘴上说谢谢然后顺手插在收银柜台的花瓶里但其实杜若一走，将离就会盯着花出神，将离想杜若大概是喜欢自己的，因为马蹄莲的花语是慢慢温馨的浪漫爱意，虽然只是通过一些不确定的心理暗示，便草草下了决断，莽撞的像十七八岁的人，但将离是个简单的人，他知道杜若能让自己感到心安一种安稳的感觉，便下定决心表白，在将离的世界里爱憎分明，即是喜欢那应当是喜欢的不得了。

杜若跟将离在一起三年多，有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黄昏，杜若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这段感情的开始是玩笑的但是却认认真真的走过了三年。前年他们搬来了卫城，在这里开了一家属于他们自己的咖啡店，将离和杜若拿着自己手里的积蓄买下了一栋二手房，虽然面积不大但好在房子设施上都挺不错的地理位置也好，靠海去市里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将离还特意把后院改成菜园子，给杜若种了很多菜，杜若辞去原来的工作平时就在咖啡店里帮将离打打下手。

杜若几乎不用微博，好不容易想起以前的账号又废了好多劲才找到密码，登上去翻了翻以前发的微博，顿时有种在翻自己黑历史的羞耻感，那天杜若在一条微博上看了好久，而后又怔怔发神心里只道自己求仁得仁终是得偿所愿了。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想到咖啡店想到卫城，想到我以后的爱人想到我们一起去卫城开咖啡店想到我们有时早早关店去吃烤肉，想到我亲自设计店里的包装盒，想到我们亲手种的菜做的果酱烤的面包，想到我们一起养的宠物，想到我怀孕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想到我们一起去大花棚里买最新鲜的花，想到他对我笑想到一年四季我们走的每一天，想到热腾腾的饭菜想到木刻的勺子想到我们一起做的椅子。。。。。我真的在床上想了好久，关于这样美好的一个未来我真的想了好久，然后才惆怅的发现我现在还是一个人。”

杜若是在和将离妈妈聊天的时候得知将离幼时得过自闭症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杜若的眼泪没有预兆的滴嗒落下，惊的将离妈妈手足无措。杜若没对将离的隐瞒感到生气反而因着那丝丝缕缕的心疼连着指尖都没力气浑身软绵，一口气重重的压在胸口，直到将离妈妈叫来将离，杜若才放下紧绷的心弦黏在将离怀里哭起来，口里还不停说到你都不告诉我。

杜若心疼将离，虽然将离嘴上说着没关系都过去了，可是杜若一想到还是会觉得难受。杜若想自己本不信鬼神，如果孑然一身牵挂自然不会这么重，然而她有将离，她想如果真有慈悲的佛，她想为将离向佛求个愿，求她的将离一生顺遂，之后杜若每年都去庙里为将离祈福，将离也每次都陪着杜若为她祈福。这两个人做的永远比说的多，都在默默的为彼此付出，不求回报。

将离这几日有点兴奋，因为他打算向杜若求婚，他犹豫了很久才在一天清晨将戒指塞到杜若手里，然后他跑了，对的将离他跑了，杜若拿着戒指在后面追将离，可杜若越追将离跑得越凶，杜若气的想拿核桃锤撬开将离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啥玩意儿，最后杜若只得打电话给将离，叫他不准再跑了，将离气喘吁吁的问杜若是答应嫁给他了吗？杜若无奈的回他是的是的就只想嫁给你，你先给我跑回来。将离也不懂自己跑什么跑，但是就是光想想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杜若问将离有像他这样求婚的吗？戒指都没给人戴上去就跑了，将离也知道是自己的错所以特别听话又不好意思的说阿若你嫁给我好不好，虽然我比较害羞把戒指给你就跑了，人比较笨也不会说很好听的话，但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和你天天在一起也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打电话的时候想你，我特别想你我想你很想你....我也很爱你....

杜若其实特别见不得将离哭，将离的哭总是挤得她心酸，又柔又酸，所以看到将离说着说着眼睛发红，杜若就连连点头说我愿意。将离的大哥也在现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嫁女儿一样，弄得杜若很懵逼，啊喂现在是我嫁给将离，您别哭得像我欺负了你家小阿离一样好不好。

那年杜若嫁给了将离，那年他们在卫城举行了婚礼。

若干年后，将离牵着将小宝的手，对着庙里的一颗枇杷树说到，这是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吃的枇杷核吐到土里种的树，你现在吃的枇杷就是这棵树上的。将小宝软糯糯的小奶音说到妈妈种的枇杷树，庙里的师傅逗着将小宝，小施主生的活泼可爱是个有福气的人，将小宝不懂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出来是在夸他，咯咯的笑着显得有些害羞。

杜若刚在大堂里做完祈祷就看到枇杷树下站着的两人，也不知她说了句什么话，那两人齐齐回头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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