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生下阿女,遭了很多罪,夫君的妾室们提着糕点糖酥掀帘而望,被赵老爷赶回院子。
妾室们走的时候,小声低语“夫人的第二胎又是女孩,可惜可惜啊。”
怀中女婴睁着双眼,不哭不闹看眼前的世界。
赵老爷和赵夫人一双人,青梅竹马的情意。时间一长,家中仍未有哪个女人生出儿子,赵老夫人天天在儿子耳边哭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后来赵老爷娶了两房小妾,依旧未得儿子。赵夫人这一胎又是女儿,估计又要被母亲唠叨。
赵老爷坐在床边,抱起女儿摇摇晃晃,赵夫人问他:“老爷,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女婴被摇得开心咧嘴,赵老爷急忙抱孩子给夫人看,“快看,这孩子笑着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她零锦,怎么样?”
赵夫人听着丈夫的话,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回到自己怀内的孩子。她似喃地说: “阿锦,阿锦,我的小阿锦,你要好好长大,娘要看着你长大,做个幸福快乐的人。”
赵老爷握着夫人的手,正准备说话,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扑到床边。气喘吁吁地说:“爹娘,这就是我妹妹吗?她好小啊,”赵老爷让女孩坐好,道“阿园又跑去射箭了吧,女孩子还是多学习女工,以后才能许个好人家。”
话一出,阿园不开心地沉默下来。赵夫人跟女儿说:“娘的傻姑娘,别听你爹的,听你自己的心里话,今日学堂好玩吗?”
阿园心情又好些了,不跟爹说,对着娘道:“今日夫子教的,前几日师父都跟我说过,而且我的射箭技术又精进了,师父说我学习能力很强,妹妹小小的,我想抱一下。”阿园在爹的手把手教授下,轻轻抱紧妹妹阿锦。
她看得妹妹入神,心里想: 阿锦,你好小啊,要快点长大,姐姐要教你射箭,带你去集市上吃陈伯家的鸡蛋羹。
阿锦出生的第一个冬天,赵老夫人去世。这时候还小得不识人,等阿锦长大,她对祖母的印象只有他人嘴里的偶一谈。
阿锦学会走路,总爱把庭院的花偷摘几朵瓣,有一回她摘瓣落时,被母亲发现,攥在手心里面的花瓣滴出水,那是阿锦的汗水,小阿锦立在母亲书桌前,“娘,姐姐去哪了?”
赵夫人觉得阿锦不像三岁,倒是跟六岁的娃娃无异。
“阿锦,你摘花瓣做什么用?”
阿锦回答:“想为姐姐装满满一瓶子的花,我知道,姐姐要离开这个家了,”
赵夫人诧异,问道:“谁说姐姐要离开?”
“爹说。”阿锦有些委屈,“爹说,姐姐跟他去京城,要去一些时日,那我想,姐姐要走,我得送点什么给她,便想到花瓣瓶了。”
“难得阿锦心想着姐姐,别哭,姐姐只去八天,很快就会回来。”
赵夫人把此事跟丈夫说了,夫妻俩都觉得阿锦有些早熟。
府上凉亭下,阿园拉着妹妹的手,她已经快十二岁了,看着三岁的阿锦,道:“姐姐不在家,你要乖一点,上次学钓鱼把自己钓湖里的事还没问你,以后不许这样了,多危险啊,在家听娘的话,等我回来。”
阿锦一把抱住姐姐:“你要快点回来跟我玩,咱们说好了要去放风筝的,别食言。”
后来阿园和父亲离开,阿锦躲在母亲背后,没有跟他们说一句离别话,人走远了,赵夫人才问女儿:“阿锦不喜欢离别对吗?”
知女莫若母,阿锦点点头。
往后一月,阿园都未归家,阿锦学会写字,她写了信,拜托母亲寄出。赵夫人知道阿锦与阿园感情深厚,她把两封信合在一起,寄往京城。
夏天快结束了,阿园才从京城回来。阿锦非常生气,“不是八天吗?你为何回来如此晚,”阿园向妹妹道歉,“对不起阿锦,姐姐以后一定说到做到,就原谅我一次好吗?”
一次道歉可换不来原谅,阿园道了整整三天的歉,阿锦才缓和地原谅。
夫子的学堂像压过了年轮的马车,陈伯的鸡蛋羹成了酒楼的必点美食,庭院的海棠树茂盛斗艳,赵老爷和夫人一同走过的日子不知多少春秋已过,阿园到了出嫁那天。
闺阁内,阿锦紧紧抓住阿园,不让她出门,赵夫人扒开女儿的手,阿园哭着说:“姐姐的小阿锦,我不能一直陪着你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如姐姐这般,披一身红嫁衣许一个人,从了那人的姓,相夫教子。”
媒婆催促吉时已到,让新娘快快上轿。偏阿锦不愿:“姐姐,我才不会像你这样,我要一直留在家里,不许人家。”
媒婆听了此话,直说一句:“二小姐还不懂许人的好处,往后你就明白了。”阿园走了,轿子车队越来越远,阿锦落了泪,一口气跑到海棠树下,挖出多年前她和阿园埋的白玉瓶,从里面掏出张纸,上面写着:阿园要带阿锦骑马射箭,看遍天下寸寸美景。不过才几个年月,姐姐阿园就忘了与自己的约定。
坐在花轿里,阿园捂着心口,想起阿锦落泪的画面,她一阵一阵痛苦。
姐妹俩小时候都很调皮,把乌龟放到老夫子桌前的砚台里,乌黑乌黑的乌龟爬来爬去,吓坏了老夫子。老夫子有些词读错了音,阿园站起来纠正,换来老夫子一白眼,她与夫子对峙的画面,阿园想来一辈子都忘不了。
掉进湖里的事,不止阿锦干过,阿锦还没出生前,阿园和府上丫头玩闹,一下子崴了脚,噗通一声整个人“喂”了鱼。小小的她被拉上来,赵夫人从房内赶来,抱起小阿园,“这样活泼好动,以后定是个大胆放肆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
阿园也爱女工,绣的一手好花纹;骑马射箭的本领学得极快,再练几年就能赶得上她师父;琴棋书画舞枪骑射这些,她都喜欢。
赵老爷曾笑言:“我的阿园怕是没一个男人能媲美,父亲都为你骄傲。”
跟夫君拜堂时,阿园的盖头意外落到地上,她看着满堂众人,眼前的男人平平姿色,他叫她:“娘子,我给你重新戴上。”
阿园想,从今以后,我的人生都要在这座府邸规训地度过,和这个只见了一眼的男人把一生都耗尽。女子本该如此吗?女子真的只能这般吗?
阿园的夫君没多久看上一个小妾,很快将其娶进家门。阿园怀着孩子,在一旁默默看着丈夫带那个女子进门,她想起母亲。
年幼不懂母亲为何时常看着落了锁的柴房发呆,她傻傻地问:“娘,你怎么总是看着那扇门发呆?”
赵夫人道:“阿园还不懂,母亲小时候看着一个女人在里面服毒自尽,那道门锁住了她的生命,她无法呼吸,很快就死了。”
阿园似乎在这一刻才明白母亲所说的话。一个女人痛到无法呼吸,是会死的。
阿园隐隐体会到这种感觉,她不爱丈夫,丈夫也不爱她。可她还是会因为丈夫娶了小妾而难受。女人不该这样痛。
阿园女儿出生后,阿锦来看望阿园母女。
“阿锦长大了很多,越来越像大人了,姐姐想跟你说,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姐妹俩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盏凉了好一会“姐姐,结了婚一点都不幸福对吧。”
“哪有什么幸福可言,不过是一日如百年的活着而已。”
“我以后不嫁人了,就待在家里,等你回来。”
阿园愣了半天,“你要等我多久?”
“多久都等。”
俗世误我。女儿三岁生日过后,阿园给了丈夫一封休书,她在休书中写道: 阿园今立休书一封,我与夫君再无交集,往后各自婚丧嫁娶皆以自愿。
策马归家的阿园被风吹的眯了眼,她在这风雪淋漓的天空下,酣畅饮酒。
阿锦收到书信,急切地等在门口,日日都在等。等了那么久,阿园才回来。
“阿锦,外面风大,快回家。”
阿园拉着妹妹的手,穿进海棠谢落的庭院,阿锦的手很暖,她回握阿园的手很紧,没人再可以分开她们。
“姐姐,今年夏天去放风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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