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急诊室病床上躺着一对中年夫妇,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就在两个小时前,女人还在家里煮饭等着丈夫回去,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破了片刻地平静。
女人姓廖,五十岁左右,原是小学民办老师,后在家开了幼儿园,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廖老师。她丈夫姓卜,和廖老师同岁,是个生意人,人们都叫他小卜。两人结婚前交往很久,交往期间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快到三十岁了,俩人终于结了婚,过了两三年有了独生子,取名泽。
我在小学五年级那年,生病休学在家,父母给我安排在廖老师家学习,那时候认识了五岁的泽。泽小时候白白胖胖,声音糯糯的,很讨人喜欢,是个丑萌丑萌的小孩儿。平时也很搞怪,总让你拿他没办法。他很会撒娇,看你生气,他会哄你,叫声“姐姐”,立马心都化了。他是个治愈系小男孩儿啊!我每天去廖老师家很早,泽次次都会被我堵被窝,小小的身子,肉嘟嘟的小脸儿,总是横躺在床中央,廖老师说他总是在床中央转着圈睡。偶尔还会逮到他尿床,我就逗问他:“是哪个小屁孩儿尿床了啊?”他害羞的趴在他妈妈怀里说是自己,那小模样儿真是可爱极了。我很喜欢他,他也很粘着我,我们那时候成了很要好的姐弟。
泽从小就是个暖心的孩子。我一直肠胃不好,一吃错东西肠胃里就会翻江倒海。有次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厕所一趟趟的跑,胃又疼的我死去活来,我捂着肚子弓着腰坐在椅子上,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到绿,额头开始渗出微细的汗珠,最后汗珠滴滴下落。我一直坚忍着没吭声,泽平时总粘着我,看我不对劲,叫来廖老师告诉她我生了病,然后自己跑去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小心翼翼的递到我手上,还帮我吹一吹,当时的心真的是暖化了,廖老师找了两粒肠胃药,吃下去喝了几杯热水,没过一会儿就好了。泽手捧着小脸蛋儿,坐在小板凳上一直陪着我,时不时就问我:“姐姐,你好点了吗?”还拿来他最喜欢的玩具给我。
我那时候有句口头禅“瞅你那小样儿”,泽就和我对着说“瞅你那大样儿”,后来我就叫他“小样儿”,他叫我“大样儿”。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泽总叫我领着他出去玩儿,廖老师很放心把泽交给我。政府楼后院有一片树林还有花坛,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孩子在那里玩耍。我经常带着泽去捉蜻蜓和蝴蝶,有漂亮的小花他会摘下来带回家送给他妈妈。我会逗他把花朵插在他耳朵上,说他是花姑娘,他也不恼,嘻嘻哈哈,说要这模样回家给他妈妈看。我们大手牵小手,一起唱着廖老师教过的儿歌,度过一个热闹又温馨的夏天。
之后,我离开家去了别的地方上初中,泽也上了小学,廖老师因为开幼儿园搬了家。我们在那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廖老师和我母亲一直都有来往,她俩是很好的姐妹。之后有关泽的事情,我都是从母亲那里听说。
泽在初中时,开始叛逆,早恋、打架、去网吧。廖老师和丈夫的感情也出现裂痕,经常大吵大闹,对孩子也疏于管教。我不知道泽在那个时候都经历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他那时候是孤独和无助的。泽一直白白净净,很讨女孩子喜欢,他也享受被喜欢的感觉。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会准备浪漫的生日惊喜,在学校操场中央摆爱心蜡烛,大声说着大人都不敢说的“我爱你”。他出手阔绰,经常自掏腰包请几个兄弟去吃麻辣烫、炸串,包网吧。廖老师对泽爱之深,责之切,最后却总是无奈,唉声叹气。小卜近年来商场接连失意,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对待泽,他开始是拳打脚踢,最后置之不理。泽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在中考前几个月才真正开始想要学习。
泽在高中的三年生活看似是平平无奇,我只知道他不断的换女朋友,出手仍然大手大脚。再见到他是他上高二那年的过年前几天,他们一家搬回原来住的地方。我们相隔有将近十年没见,再见面也只是匆匆一眼。由于声控灯年久失修,昏暗的楼道间里,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我拎着东西站在他家门口,按下门铃,门开了一条缝,我告诉他我的来意,门大开后,我看到的是他留给我的仅仅三秒的身影,他个子不高,但也有一米七了,不胖不瘦的体型,头发微卷,我没有看到他的脸,隐约感觉那张脸上没有一丝温暖笑容,他没说一句话,开门后便迅速转身隐藏起来,我把东西放在门口,廖老师出来迎接我,互相寒暄两句后,我便回了家。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泽……
泽18岁去了距离家乡几千里外的成都上大学。那年小卜的生意垮了,身后欠了一屁股债,平时的作风也成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廖老师的幼儿园也早就不开了。泽在大学里依然让人不省心。大学就是个小社会,没有了父母的避风港,孩子们都撒了欢儿的做着自己认为喜欢的事情。泽从小就受众人的喜爱,他习惯也享受着别人对他的喜爱,只要他喜欢上哪个女孩他就会想法设法得到那个女孩。大学里帅哥美女云集,大多都是家境好的王子和公主,泽在这种新的环境下,显得那么平庸无奇。但他一直都有一颗好胜的心,也正是这颗“好胜心”最后使他深陷沼泽……
当我还在头疼于繁忙的工作中时,一条微信消息一下子令我从忙乱中抽离。震愕!难以置信!那条消息我足足看了有两分钟,最后当我确认事情的真相后,我唉声唏嘘。花一般的年纪,就此陨落……
泽的自杀原因有诸多版本,但说的最多的都是他因为情场失意而最后投湖了生。他曾是个多么温暖的孩子啊!最害怕妈妈生病的孩子怎么能让妈妈因为他从此一病不起呢啊?他怎么能让呵护了他十八年的妈妈从此无依无靠啊?他怎么能和妈妈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就撒手人寰啊?
几个月后,我回了家,路过他家门口时,感觉那昏暗的楼道再也不会有一束光射出来……
母亲偶尔会去看望廖老师,本就消瘦的廖老师早已没了精气神,眼神呆滞而空洞,每次见到母亲,她都会抱着母亲痛哭,她知道母亲身体近年来也一直不好,见不得这种伤神的场面,她哭着劝母亲不要再过来看望她了,让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母亲内心既感动又怜悯……
在我内心充满无助和恐慌时,那种催着你走向黑暗深渊的念头也曾一闪即过。在泽走的几天后,我曾在一天清晨里,身体感觉像被沉浊的空气压着而不能动弹,又好像有股莫名力量牵引你的大脑神经朝向阳台方向。也不知是大脑还是内心在挣扎,在斗争,努力睁开双眼后,大口呼吸,那感觉就像是重新活了一次一样……
我们都是生活在重压下的蝼蚁,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使命,但我想最终完成使命达到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是为了幸福啊!不要还没等到幸福就中途放弃。天堂不要你,地狱恶鬼生。人生路漫漫,且行且珍惜!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孩子,答应我,下辈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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