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哥哥的日常聊天,然后哥哥告诉我,小时候常去玩的那家的奶奶今天去世了。
很小的时候,村子上,说某某家某某家谁出什么事了,我脑子一转,立马就能显现出他家的地理位置,以及他家几口人,每个人的模样也会浮现出来。
如果不知道他们家大人的名字,只要问一句:他家小孩子叫什么名字?我立马就能浮现出他的家人,地理位置。在村东头,还是村尾,还是村西头。如今连小时候如此熟悉的奶奶去世,也是哥哥传达到我这里的。
奶奶家是在我家右边过去第五家,听妈妈说那时候她对妈妈很好,所以妈妈也经常带我们去玩。
记忆中,她就是这样一个老人,不像皱了的树叶,不树冬天的枯书,是被揉碎了,再被水漂了千万次的棕纸,一遍又一遍。眼睛深深地往里凹陷下去,眼睛边,脸上所有的皮都接受了地心引力,拼命往下掉,即使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也能感受到脸上那皮的一上一下。嘴唇边永远是深黑的紫色。
可能我已经忘了她稍微年轻一点的样子了,到现在只记得每年冬天,可能下雪,可能没下雪,我像个粽子一样,小手挂在哥哥的大手上,一起往她家赶。
风可能很大,也可能我们睡晚了,太阳刚好照晒着我们。
她家是木头的门,奶奶住在前院的小屋子里,和电视剧里面的房子差不多。我们敲打着她的门:奶奶,奶奶,新年好,我们来拜年啦!
虽然越长大我们就越要大声地喊。
图片来自网络没有听到脚步声,门过了一会儿就打开了,奶奶直接过来抓住我们的手,一手抓一个。我的记忆中,她的手是软肉一样的,集体也是往下落的,一捏就是一层皮,根本不知道骨头在哪里。
可能是我太久记不起从前,记不起原先的路的样子,记不起村子翻修时候的样子。
印象中的她,眼睛下面一片深紫,走路左一边,右一边,十步的路,走的小心翼翼。握着我们的手,后来也软弱无力。
奶奶把我们拉进去之后,她那昏暗的小屋桌上,摆满了糖果,正门上面挂着三个黑白照。奶奶家后面是个大房子,可能是这小屋有太多不舍,也就一直不肯搬。当然,其中一张,应该是她的丈夫的照片。
我和哥哥手里捧着一堆糖果,还有果冻,奶奶总觉得不太够,硬给过钱,可是妈妈教育我们:不能拿奶奶的钱。
虽然那钱很可爱,可是哥哥已经大人般拒绝了,接着就直接挣脱奶奶的手,说着:谢谢奶奶,新年快乐。两个人跟做坏事了似的,往门外跑去了。
再后来,哥哥结婚了,去的也就我一个人了,起个大早,脸也没洗,牙没刷,奔去拜年。手里又是捧回来一堆糖果,奶奶握过的手,还热热的疼。耳朵也疼,因为奶奶家里没什么人,儿子媳妇都在城里,难得回来,会拉着我念叨好一会儿,讲各种事。
每次我都要大声地在那里喊,她才听清我的话,才知道我在问她问题,我在答应她。
上次哥哥回来,奶奶从摔跤了,腿一抖一抖地走到我家,我在门口看见的时候,妈妈赶紧让我去扶着奶奶过来。奶奶说:生了呀,我来看看,来看看。
边说边笑着,手里握着红包,非往妈妈那里挪,妈妈不肯收,可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转移注意力,赶紧把孩子抱给奶奶看,奶奶把红包塞宝宝衣服里,后来又被妈妈塞了回去。两个人太极似的过招。
宝宝在那里咯咯笑了笑。
那天妈妈又领着我去了奶奶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奶奶。
那天她躺在床上,一边和妈妈说话,一边一定要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儿子在外面不停地修修补补。儿子白天去城里上班,晚上赶回来照顾他妈妈,自从奶奶摔倒之后。
她们在那里聊过去,聊奶奶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村上某某某帮助了她,聊妈妈如何对她好,妈妈则说着奶奶如何对她好。我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奶奶种点什么好菜就往我家送,我妈妈有点什么好吃的,就做好端过去给她。
白亮的灯光,她已不住在那古韵的小屋,住进了后面的大房子。但是,我总觉得她会和我一样怀念那以前能闻到木头味道的房子。
全程我就只是被她牢牢握着,最后说:今年过年来我家玩啊,丫头。
今年过年,过年哪,现在12月份,再等等,再等2个月,就过年了。为什么今年的过年,要那么久,明明很快就可以过年了啊。
今年的过年,少了一份糖,不用去那有木头味道的房子里,握不到那双一团肉的手。
今年的过年,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多少年后的过年,我也是一双只剩下皮的手。
那么,在那之前,让我尽量地吃糖吧,让我用心地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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