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
我叫千叶。是时空隧道的守护使者。我的生命于时间而言犹如停滞般永恒,而在我守护的这个时空里,人的生命却只是刹那,短暂的让人来不及记住,更谈不上回忆。对我来说,生命漫长而无趣,可在那些人类眼中却异常珍贵,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无聊的想法。
可是有一天,胥渡突然找到我,告诉我说由他引路的魂魄逃走了。胥渡是忘川引魂使,负责将世间所有生灵死后的魂魄引向冥界,渡过忘川,送往轮回。
这种情况亿万年间史无前例。且不说胥渡身为忘川引魂使其能力有多强,就凭人的魂魄本身就不堪一击这一点来说,即便逃走,它也支撑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胥渡说,那缕魂魄是生前身穿火红色嫁衣被火活活烧死的,会不会怨气太重,想回去复仇?
我站在时空隧道的虚空里,沉默良久,我知道胥渡此次找我的目的,也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找到我的,可我身为守护使者,擅自动用自己的能力,改变时空,那世界不就大乱了吗?
胥渡,你我各司其职,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想,你应该明白擅自穿回过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抓回那缕逃跑的魂魄,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这个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起的。我暗自握了握拳,没有一丝情感的回道。
而胥渡站在我身后,张了张口,最后却只吐出“打扰了”便抱了抱拳离开。
我以为,他会回到冥界向冥王请罪,企求冥王能够看在他尽忠职守这么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但没有上报,反而只身一人来到人界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缕魂魄,却忘了,因为他的擅离职守,无数亡魂无人引路,而在世间流连,造成时空膨胀,终于惊动六界之首的天帝,被罚入无境海化作蜉蝣,朝生暮死,陷入无尽轮回,以此惩戒。
而我终于明白,自己虽身为时空守护使者,拥有永恒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颜,却从来不懂生命的意义。在把时空裂痕修复之后,我来到胥渡流放的无境海,他和我一样不懂生命的意义,我的生命无恒,他的生命转瞬即逝,胥渡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早已忘记自己是谁,只是单纯的作为蜉蝣遵循着自然规律朝生暮死。
我想,如果当初我答应帮他找到那缕魂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可我的理智告诉我,即便自己答应了帮他,又能保证那样的后果就会比现在好吗?我们拥有再强的能力,再长的寿命,再不老的容颜,又能怎样呢?终究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我们遵循着天道轮回,却始终逃脱不了宿命。就像人逃不开死亡一样。
重芽
我叫重芽,是一个孤儿,在画坊长大。而此刻,身穿凤冠霞披的我坐在床前,鲜红色的盖头几乎遮住了我所有的视线。直到一股强烈的浓烟味传来,伴随着房间温度的升高,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下盖头,却猛然发现自己正身处火海之中。而那个许我一生一世的人,却迟迟没有到来。我看着不断坠落的房梁,始终沉默不语。
在随瑾娘一同进宫之前,我一度以为但凡是皇亲皇亲国戚,多少都有些盛气凌人,可当真正了解之后,却发现并不是所有达官贵族都那么不可一世,至少,皇太子离渊不是这样。他知善恶,明是非,直言不讳,可偏偏不受待见。他的身份只是空壳,我常常在帮瑾娘处理完琐事后听他讲他的宏图大志,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们会如此熟悉,只因初来时,重笙和我在荷塘边游玩不小心落水,他恰好路过,救了重笙,由此相识,可重笙在得知他是太子后,就开始刻意疏远,我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低微,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的渊源如此之深。而我不过是这场局中的一颗棋子。所以当我知道,重笙才是皇后怀胎十月生下的公主却因是女儿身被生母用狸猫换太子之计遗弃的时候,才明白重笙为什么那么反常,所有的结局早在我和重笙随瑾娘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们利用我让太子动了情,然后把所有关于遗落民间的公主的线索全部指向我,让我们自相残杀,只为掩人耳目,从而实施她们的复仇计划。可当我知晓这一切时,我已经和太子立下婚约,我以为只要听从瑾娘的安排,喝下毒药,变成永远不能开口的哑巴,就能守住这个秘密,让瑾娘彻底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至于她们的复仇,我不想干涉,只求能放太子一条生路。却不想,在这场博弈中,自己早已入局,而对弈双方,却是抚养我长大的养母瑾娘和我此生最爱之人。
大火铺天盖地,我终于在浓烟中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待我再次转醒,却发现自己站在火中,火蔓延到脚下,没有一丝疼痛,而对面站着一个戴着斗篷的黑衣男子,见我在看他,他说,随我走吧。我看向他,生前被禁锢的声音又重获自由,我问,去哪?你又是谁?我死了吗?他看向远处,缓缓道,生死有命,去留无意,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跟我走便可。
看来我真的死了。连尸骨都不剩。
我随他走出火海,门外却空无一人,像废弃已久的空宅,所有人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一直在前面带路,我安静的跟在后面,世界好像变成了永久的黑夜,没有白昼,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会走到世界尽头。
终于,他停了下来。伸开手掌,向虚空探去,像是摸到了一处按钮,而后向右旋转,丝丝光亮从缝隙之中穿透过来。我猛然回头,不,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就算死,我也要问清楚,就算瑾娘利用我,设计我,可他呢?火,那场大火,是他下令放的吗?不管我是不是真公主,他都可以这样痛下杀手吗?难道所有的真心都是假的吗?在那一霎那,所有的不解不断涌来,我回过身,在身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不顾一切的向来时的路跑去,可黑暗中,哪里才是我想去的地方呢?脱离了引路人的我,在三界之外游荡,我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直到他再次找到我,彼时,在世间游荡的亡魂不计其数,他却定定的站在我面前,开口道,回去吧,你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引入冥界的灵魂了。我知道,我逃不掉了,于是随他回到了我该去的地方。从此再也没见过他。
离渊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在这里站了三天三夜。我想,这世界上最无奈的事,大概就是想挽回的时候却什么都来不及。身后的容倌,长跪不起,纵然是他私自计划这一切,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
在我过去的二十年中,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身份,可自从救了重笙,因此认识重芽后,宫中关于我不是皇室血亲的传闻日嚣尘上,最后连父皇都开始对我起了疑心,将我所管理的职务一点一点的收回,从那天起我便派人暗自打探,却发现传播流言的根源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画坊,再深究,却发现,真正拥有皇室血脉被掉包的公主也居住在此。容倌劝我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可我始终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想把重芽早点娶进东宫殿,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我却忽略了一点,普天之下,除了天子,大概只有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吧。有时候,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可事实却都变成了伤害。事与愿违,大概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
太子,回去吧。身后跪在地上的人道。
回?回哪去?我不知道。身上的喜袍笑话一般的提醒着我的失去。容倌,我不怪你,但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语罢,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重笙。你不是想让我失去一切,夺回原本属于你的吗?那就试试好了。
重笙
重芽死了。
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仇恨是死物,而我却把自己变成了坟墓,亲手葬送了从小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姐妹。
这仅仅是个开始。我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还要染上多少鲜血,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如今的太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必定痛不欲生,而重芽,作为民间公主的最大嫌疑人,在新婚之夜葬身火海,更坐实了这一传闻,皇上必定更加怀疑太子,从而收掉离渊的所有权力,将太子贬为庶人。而此刻,自己若站出来,替重芽鸣冤,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避开皇后和太子的眼线,以假乱真,只不过可惜了重芽一心为离渊,甘愿喝下毒酒,变成永远不可能再开口的哑巴,以此作为交易,无论今后如何,只求放过太子。
可是,重芽,这一切,怎能因你而轻易改变呢?你愿意为他舍弃一切,而他呢?最后还不是成了杀了你的刽子手。不是甘愿又如何呢?你曾说他是这世间最重情重义之人,可他也输在了自己的重情重义上,若不对你情深,怎会那么不顾一切将你留在身边。若不重义,信任容倌,将所有事宜都交给他,又怎会是现在的局面?说到底,我还该谢谢他的重情重义,让原本复杂的一切变得如此简单。
重芽,我对不起你,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出生就被生母抛弃?我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说离渊无辜,可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是谁给他的?他欠我,当今皇后我的生母也欠我!所以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可当我得到我所有的一切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什么也没得到。直到有一天,一个素衣女子来到我身边,问我,你愿意交换另一种人生吗?
结局
我掌管时空,见证生死,却从来都不曾明白,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我从无境海离开后,见了重笙。动用自己的能力让时光倒流,改变了历史。
重笙成为了下一任守护使者。离渊依旧是太子,而重芽和我依旧是一对好姐妹。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生命世世轮回,永远活不过二十岁。所以也永远无法报复。
二十岁生辰那天,我穿上嫁衣,仿佛今天是自己的出嫁之日。
有一种轮回叫宿命
红烛摆满了整间房,我知道,他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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