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渡轮的夹板上站着一对母女,母亲约摸40余岁的年纪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衣着半新不旧,一条珍珠项链和细小的黄金链子轮换着戴。女儿今年12岁半长的和母亲有七成像,小小面孔晶莹剔透,特别是一双大眼睛像是洞悉一切世情。
头等舱自然少不了有钱有势的客人,有一名任姓富商60开外的年纪,长相不失不过,为人慷慨大方。用他的话说这个年纪最宜养生,最忌折腾,故早早把公司事务交与子女。美妇人把全副身家堆在身上努力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时不时在船上同他“偶遇”每次照面必又亲又腻的“任先生长任先生短,一副老相识的腔调。富商不冷不热回应着,母亲的言行叫小女孩尴尬万分,富商接触到女孩歉意的眼神朝她眨眨眼拍拍她的肩膀仿佛对她的心酸十分了解。妇人以为富商对她的生活感兴趣便兴高采烈的说,“任先生,囡囡长得像我对不对,走出去人家都说好似亲姐妹~”富商并没有就此话题发表意见,只是闲闲问她船上的舞会去过没有,少妇马上打蛇随棍上“哪有机会啊,那都是像任先生这种有身份的人才去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去”
任先生果然没有辜负她,即时邀请妇人参加晚上10点钟的舞会。妇人又惊又喜回到三等舱里脸上的喜气依然没有消退,她把箱子每一套衣服都试了一遍有的甚至是两遍三遍最后选了一套粉红色旗袍,一边往脸上扑粉一边说“囡囡我们马上就要过好日子了,以后我们住大别墅送你去最好的学校念书~”女儿忍不住打断母亲的幻想,“妈妈,只是一个舞会罢”
“你是小孩子懂什么人,这里这么多女人怎么任先生不邀请别人,这其中是有分别的~”大概她自己也在镜中发现了自己发怒的样子并不好看便温柔的说“以后你便明白了”可是十点钟的时候妇人却没有出门的意思,等过了一刻钟才慢悠悠走出去。
妇人刚出门便有敲门声传来,女孩以为是母亲忘了什么东西,一照面却是富商的贴身助理小陈
“任先生请小姐用餐”
“他不是同我母亲在一起吗?”
“小姐这边请”他重复一遍
女孩随他来到一间豪华的客厅,小陈拉开餐桌椅子请她落座,并告诉她任先生吩咐过叫她先吃。他们仿佛对她十分了解全是她爱的菜肴,女孩自小便吃残羹冷饭长大难得有机会品尝美食,其中有一种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饮料入口极香极甜。正在埋头猛吃的时候一把声音传来“好吃吗?”女孩抬头见是任先生刚想说话可是嘴巴塞得满满的,只得红着脸点头。他像是对此十分满意,望着女孩稚嫩的脸孔轻轻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胃口比你还好,家人抱怨我吃的太多为此我常常羞愧难当,即时立下誓言以后一定要想吃什么吃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像是又回到那些苦难的岁月,连续倒了几杯拔兰地。女孩只是静静聆听并不言语一双大眼睛像十分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笑笑离去。
女孩回到三等舱不消一刻钟,她的母亲就带着几名船工拎着大包小盒回来,满载而归的母亲因为兴奋导致双颊通红。
华贵的礼服,整套的珠宝首饰衣服鞋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就连妇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半响她才把女儿拥入怀中,轻轻念叨“囡囡~囡囡~囡囡”。许多年后囡囡回忆这段往事依然泪流满面,贫困交加的母女因为别人的一点点施舍便心甘情愿为奴为婢。
入夜,女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自己立在一个漂亮的旋转楼梯下,一把鬼魅的声音自楼上飘下来“快来呀”她顺着声音推开一间半虚掩着的房门,一个妙龄女子面窗背对着她缓缓开口道“你来了”语气熟络的仿佛她们自出生起便认识。话虽如此对方却并不回头。囡囡努力思索着却始终想不起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女士。
“姐姐,你是谁?”
对方纹丝不动,囡囡有些害怕,可少女的好奇却又让她不住想知道来人是谁
“傻瓜,我就是你呀”
对方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全是窟窿没有一块好肉血潺潺涌出,再加上表情怪异似笑非笑,情形恐怖异常,囡囡即时感到头晕目眩失声尖叫。
“囡囡,醒醒,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语气似可以照顾女儿一生一世,囡囡深受感动,泪盈于睫。多年以后在许多个失眠的夜晚,囡囡反复回忆这个细节一遍又一遍,直至精疲力尽。
新的一天同旧的一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人类依然空虚寂寞。毕竟年少不愉快随时可以抛之脑后,待成年又不一样了。傍晚时分,囡囡照例一个人坐在夹板上看“小叮当”漫画书,时不时咕咕笑几声,少女情怀展露无遗。
“天天看同一本漫画不厌吗?”
“你天天做人不烦吗?”女孩头也不抬笑吟吟回应。
“喂,我不是来找你斗嘴的说话别这么呛好不好~给你的”说罢把一整套精致的小叮当模型塞给她。女孩抬头看到一个长满青春痘少年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由得脸孔火辣辣。
少年耸耸肩膀,伸出右手“念文博”
“白令仪”
“呵,很好听的名字,之前一直以为你姓‘囡’名‘囡’哈哈哈哈~”
“谢谢,你的姓氏很特别,十分浪漫”
“念奴娇是我第288代祖母”说罢眨眨眼
“唔,白居易亦是我亲戚,哈哈哈~”
两个少年齐齐嘻笑绝倒,乐不可支。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月亮升起两人才依依不舍道别。
回到船舱,母亲用一副中了头彩的神情告诉她明天一早船将在曼谷靠岸,届时他们将与任先生一同漫步曼谷大皇宫,晚上再去曼谷夜市品尝美食。
第二天很快便来临,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们一行去了曼谷大皇宫,水上市场也有留下他们的踪影,夜市的食物真正物美价廉~任先生依旧很沉默,与母亲的呱噪形成鲜明对比。纪念品买了一大堆,半真半假的琥珀,包包,佛珠,檀香,黄金首饰~几乎是有求必应,看中什么价钱都不问直接打包走人,任伯庸真正为慷慨大方现身说法。母亲对此十分满意,称呼马上自甜腻腻的“任先生”升级为娇滴滴的“伯庸”带着一副随时为任伯庸赴汤蹈火的姿态乐淘淘的回到一等舱,是的此刻她们已经不住三等舱了。仿佛一夜之间她们踏错星球,贫穷早死无葬身之地。母亲则由一开始的兴奋转化为胜券在握,等待她的伯庸对她有更加直接的表示。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且美好,任伯庸时时同她们用餐,船靠岸便即时吩咐小陈带她们母女上岸购物游玩。这些日子囡囡大饱眼福,世界向她打开了另一扇窗,物质生活前所未有的丰富。而念文博亦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像夏天最喜欢吃哪个牌子的冰淇淋,最欣赏哪位作家,如果北极冰川融化会如何如何~两人均对明星八卦全无兴趣,念文博喜欢自然地理,对世界资源分布欧洲各国的旅行路线了如指掌。而白令仪却对救死扶伤有情有独钟。当念听到白小时候扮医生给布娃娃问诊的情节笑得打跌,还不住挖苦她“它若是会说话少不得要告你虐待它”,囡囡忍不住反唇相讥“嗯,好过你在真丝旗袍上画欧亚大陆”
那一个月堪称是白令仪最开心的日子,母亲脾气好的不得了,脸上时时挂着笑,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时好时坏忽冷忽热,也不再尖锐的骂她,抱怨如果不是带着这个拖油瓶自己早已飞黄腾达等等~生活方面随时都有热饭热水,衣服也全是剪裁精致面料上乘素雅大方的款式,又见识到了好多新鲜玩意。念文博虽然常常与她吵嘴却对她无微不至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给她留一份,还时时指导她功课。只可惜人生苦多乐少,幸福往往是海市蜃楼。
在到达深圳罗湖口岸的当天晚上,任伯庸终于邀请母女二人去他的书房喝茶,母亲自觉宝刀未老,脸上挂着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神态,换了大红色的长裙拖着女儿信心满满的赴约。
书房二十左右左右见方,一张不大不小的写字台,一套中看不中用的美式沙发,水晶灯静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助理小陈,另外一名男子着黑色西装40余岁的年纪,或许更大一点,举止优雅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有丰富学识的专业人士。
助理小陈殷勤的请她们在沙发上落座,又为她们斟好茶,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开口道,任先生有事来不了了,我陈炎彬全权代表任伯庸先生,这位是宋既明律师,白丽姿女士有什么条件可与宋律师商议。双方点头示意。她们不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拉皮条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居然可以这么正式,连高贵的律师都参与其中。妇人迫不及待的问任先生怎么说?陈沉吟片刻,拿出一份合同交与妇人。囡囡此刻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过合同母亲脸色大变,心口似被人捅了一刀身体微微颤抖,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任先生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声音当中无限心酸痛苦~
囡囡沉默的接过合同,果然,合同的乙方清楚的写着“白令仪”而并非她母亲“白丽姿”!!这一惊果然非同小可,虽然任伯庸把她母亲支走单独请她吃饭那次已经让白令仪隐隐感觉大事不妙,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噩梦成真,她最害怕的事情切切实实,明明白白的发生了。
“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囡囡今年才12岁怎么可能是她?!我要见任先生问个清楚”
“白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实任先生已经多次暗示过,是你自己选择忽视”陈炎彬不徐不慢的说。
白丽姿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羞愧,气恼~还有,还有竞标失败的痛苦排山倒海一样袭来,一次又一次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一向对自己颇有自信,这一击非同小可,自尊心马上碎成渣滓还被她的女儿踏上一千只脚一万只脚,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她突然恶狠狠的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女儿就是一掌,“你是什么时候同姓任的搞在一起的?!”
陈炎彬和宋既明万万没想到白丽姿是这种反应,连忙扑上去拉住她,可还是迟了。这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她亲生女儿的脸上。宋既明挡在白令仪前面“你如果再不收敛,我让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那一刻白令仪心如死灰,一分钟以前她还天真的以为母亲会保护她。她的心痛非笔墨所能形容,这段日子她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母亲深爱她~如此心碎,居然没有吐血,真是奇迹。
陈炎彬用手帕轻轻的为白令仪擦去嘴角的血迹,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防止她那变态的母亲再次出手伤人。眼神不是不心疼的。
宋既明冷冷的把地上的合同拾起来,朗读了合同的各项条款,不外是任伯庸欠白丽姿一笔款子,愿意拿出一栋别墅,三个门面,并且每个月给对方若干银钱直到五年后以此作为偿还等等~
她终于冷静下来缓缓道能否让我考虑一下,宋律师告诉她任先生吩咐过必须即时做出抉择过时不候。白丽姿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并不言语。又过了半个钟,陈炎彬开口道,你的底细我们都调查过了,赌债任先生会为你偿还,只要你在这里签个字马上衣食无忧。
白丽姿擦干泪水终于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她手脚冰凉签得非常慢,在这期间她始终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而白令仪只是冷眼旁观,一声不吭,表情绝望的无以复加,眼神里的恨意炙热而强烈。两个皮条客表情复杂爱莫能助。
陈炎彬拿到合同后,轻轻问坐在他身边的白令仪有什么愿望,并表示任先生都愿意满足她。
白令仪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我的愿望是永远不要再见到白~丽~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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