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集市人潮退去。在挣工分的时代,能在面馆吃上面再回家的人少之又少。家里集市远的人常常得忍受着饥饿,跋山涉水。
面馆飘出阵阵小麦粉的清香,而最诱惑人的是那让人垂涎三尺的猪油香。闻着面香,他可以看见麦子春季青色的芽,夏季肥绿的叶,秋季金黄的穗;可以想像那肥滚滚的猪,那白花花的肉,吃在嘴里是何等的美味。可他不能进面馆,一来他不是小资本家的“阔少爷”,二来他还未自立门户,揣在兜里的几个子儿也不是他自个的。
他背对着面馆,猛地抽了几口气,然后顶着烈日,朝那座少有人迹的小山村走去。没走几步,他心生一计,身子一旋,顿时喜上眉梢。
面馆里,他装模作样学那些食客叫喝的声调,大声对老板吆喝到:“老板,来碗葱油面!”
那摇着蒲扇,挺着大肚子,穿着泛黄白背心的几个看似粗俗的人不禁笑了起来,带有一点讽刺嘲弄的意味。
没错,正是他那装模作样,临时学的声腔,让那面馆里的常客一听便明了他的底细。没错,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踏进过面馆的门,他父母也未曾享受过面馆的招待。而那骨子里的穷酸气质更是让他唯唯是诺,没有胆气可以对人指来划去,大呼小叫。人穷志短,似乎是人身处社会后得出的不可反驳的结论。
对于他人的嘲笑他也不愤怒,只是不禁对自己懊恼了起来――“怎么不买完布就回家?为什么要转身回来?真不该装样子!”他低声自责。
然而,当老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朝他走来时,葱香已经扰乱他的神志,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考究自己的言行。
在老板还未将面放置在桌上时,他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双手,准备从老板手中接过那碗葱油面。然而,那常年劳作浸透着泥土与汗液的手,让他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觉得十分窘迫。虽是如此,他也不好意思收回双手。在接过面碗的那一刻,他不由得十分感激老板,感激他没有忽视他伸出的双手,感激他没有嫌弃那劳作者丑陋的手。
他顾不得这么多了,那泛着一圈圈油花的面他早就恨不得从眼睛看到肚子里去。呼噜呼噜,一碗面他只挑了几撮就只剩下葱花在油汤中打转。将嘴角的油星子舔了舔,他突然又对自己懊恼了起来,自己怎可如有失仪态,真是枉费了几年的在校学习与修养。管他的,如今我也只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而已,注意这些反倒叫人好笑。他这样宽慰自己。接着,他端起那大得可以盖住脸的面碗,咕咚咕咚大喝了两口。也许她不喜欢这样的“鲁夫”呢?他赶紧放下了碗,擦了擦满嘴的油。
夏日炎炎,桌上那剩半碗的面汤还散发着葱的香气,他摸了摸肚子,觉得暖呼的。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的眼睛不觉眯起,可脑袋里还在思量着午后该办的“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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