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少女时代

母亲的少女时代

《夜航西飞》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实在不得已得去超市买菜。家里的锅也坏了，新买的还在路上未送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次就没买什么需要当晚做的菜，反倒是把土豆、西红柿买了一堆。

一来想着好放，二来，想着好做。可在回来路上却难倒我了。

夜色已黑，背包的右肩带底端眼看只有四五根弦缠绕在一起形成直径30毫米粗细的绳儿，随时都有和我诀别的可能。一不留神，重物买得太多，仅凭我一人之力是背不回去了。

可能是一天没有沾米让我有些虚，也可能是懒惰精儿作祟不想背重物行走太久。最终，我选择了打车。

1·9公里的距离8块5毛钱。回到家放下背包的那一刹，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母亲。八块五似乎够母亲坐好几趟公交了。

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很能吃苦。我说的年轻，是指嫁给了父亲之后。

那时候，外村的女人嫁到村里都是需要持家种地。下地挑水、上山挑柴，那是最常见的家务活。你不身强体壮，很容易不得婆婆喜爱。而母亲，刚好撞在了枪口。

嫁人前，母亲作为小幺女儿，是外婆的掌上明珠。毕竟是老来得女，上头五个姐姐两个哥，哪轮得到她来做什么重活呢？

据姨妈们说，母亲十四五岁还是外婆亲自端洗脚水。冬天天冷了，外婆亲自把母亲脚放辈子里捂热了才塞进被窝让她睡。这种待遇，就连我都没有在母亲身上享受过的。

少女时代的母亲，享了不少福。而嫁人之后，才开始知晓人世苦辣。

母亲说，在她刚嫁给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活都不会，嘴巴也不会说话。所以奶奶偏爱大伯父家的娘姨。那时候，外婆心疼她，也担心她，所以，她总时不时的会来家里送点什么。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天中午，外婆给我们家送了一条鱼，还买了两块豆腐。那天刚好是块吃中饭的时候，母亲在厨房，我在厅堂，家里的小饭桌已经摆好了几道菜。是我最先看见外婆，然后母亲端菜出来刚好撞见于是连忙问：“娘，你怎么来了？”

那时的母亲是年轻的，外婆也健朗。只是那天，外婆始终没留在家里吃饭。

她最宝贝的女儿啊，她舍不得看她心酸。那些苦日子都冲着自个去吧，别让女儿跟着受苦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外婆对母亲的疼爱，母亲是深知的。因此，在我大二那年外婆走的时候，母亲一度消瘦不成样子。最爱她的人去了，带给她最多福气的人从此不在世间。于是，她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回忆起她那幸福的少女时代。

后来，待我成年，母亲和我聊起她的感情史，我才知道在遇见父亲之前母亲是有一个追求者的。如果当时能成，搞不好我爸就不是我爸，我也不会是我了。少女时代的母亲，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她喜欢溜冰和跳舞，而和第一个向她表白的人就是相遇在溜冰场。

母亲说，他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过我一条红围巾。

原来，我们现在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是沦落为街上最普通妇女行列的母亲，在她们的少女时代，曾和如女儿红般青春灿烂过。

“后来呢？”我在电话里问母亲。

“他说我们做朋友吧，还让我回家问你外婆可不可以去家里玩儿。我回去和你外婆说了，你外婆说：‘姓胡啊，那不是和我一个姓？’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来往了。”

母亲的第一份爱情，在我看来，就莫名的终结在了外婆的一句无心之话里。

后来我问过母亲，为什么外婆会说那样的话？难道之后你就没有问过外婆么？母亲笑着说她没问过，往后的岁月里也不在听曾外婆提起。反倒是外婆，一直在母亲初结婚的那几年里以自己绵薄之力扶持着我们一步步走过岁月冷暖。

现在的母亲，在我有记忆以来，是没有再接触过溜冰和跳舞的。同样，也不曾留过长发。就连她少女时代的照片里，最长的头发不过是齐耳罢了。

自此，二十有余，我从未见过母亲跳舞的样子。

在我的年少时光，我记得母亲曾有条手工缝制的绿黄相间的裙子。裙子无袖，长到脚踝，颇显腰身。夏天刚洗完澡的母亲，穿上那条鲜嫩的裙子，发梢还在滴着水，我闻到了她身上清爽的肥皂香。她站在院门口察头发的样子秀，再也没有从我的脑海离去。而我，当时则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也能和她一样，穿上那条漂亮的裙子。

这件事，我一直未与母亲说起。而等我终于长大，却不再爱那种款式了。

可母亲却始终是粗布麻衣，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曾清丽动人过。始终辜负了外公单独为她而取的名字――佳丽。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母亲受到的宠爱，多半是少女时代罢了。

婚后时代的艰苦与人情冷暖，慢慢的把她变为可以肩抗手提、可以上山下地、可以夜挑百担、可以洗衣做饭的普通妇人。幸好，还有父亲节俭顾家，渐渐的，她想要的也靠两人打拼换来了。

我们的母亲，以前也和我们一样有过年少，只不过因岁月坎坷而把自己的浪漫留在了无人知晓的年代里。

她们也曾与我们一样爱玩、爱闹、爱文艺浪漫，也曾有过青葱岁月里羞涩纯净的爱情，更有过我们不曾问起的爱好与梦想。

她是时光渐去的你，你是纯真岁月里的她。生命，在彼此的岁月里，显得温柔可人。而幸福，则要靠交流才能体会。

没事陪母亲说说话吧，就算你不耐烦，也听她说说她的过去，谈谈她的爱情和婚姻。这样你才知道，她也不过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甘愿为子女牺牲自己的温善女子。

佳丽，佳丽，如今你容颜不再。

而我，却突然为你怀念起你的少女时代来……

母亲的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