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方蜗牛
故事烩13|天堂在哪里
1.
我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路，走起来跌跌撞撞，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但双脚却不停地沿着小路往前走，我觉得很累，筋疲力尽。大约走了几里路，我看到一间房子的轮廓渐渐清晰，门口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在向外张望，我努力想看清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
突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个梦，这个梦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每次都看不清楚。揉揉眼睛，我借着窗口投进来的月光看到墙上的钟表显示凌晨两点，又是这个时间，最近凌晨两点左右肯定会醒来，醒来却怎么都睡不着，就这么躺着，让自己的思绪任意飘飞，飘到那个记忆中曾带给我温暖的小山村……
2.
从五岁记事时候开始，我就是跟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据外婆后来说，我妈——没喊过这个词，感觉真别扭——在我一出生就将我送到这里来了，至于爸爸，我都没见过，听村里的人说，他跟别的女人跑了。
不管怎么样，我在这个小山村慢慢长大了。
我跟外婆、舅舅、舅妈和表哥生活在一起，外公去世的早，舅舅是我妈的哥哥，在外地打工，舅舅和舅妈有个孩子，叫小丰，比我大两岁，可想而知我在家里的处境。
外婆那时候应该有六七十岁，每天要去地里忙活，大多数时候我跟她一起，地里会有些时令蔬菜可以吃，但有时候舅妈不让我去，让我在家里帮她做家务。舅妈是个颧骨很高的女人，有些龅牙，但是她却很喜欢擦口红，嘴红的像血，我很怕她，所以不敢不听。
我经常觉得自己非常多余——所以我才叫李小多吧——特别是在表哥欺负我的时候。有一次，他拿火柴烧我的头发，我吓得大哭，舅妈听到了也只是制止了他，却并没有责怪他，我很伤心，我的头发烧的乱七八糟的，外婆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抱着我哭，我也哭，我们哭作一团，但是我们不敢大声哭，怕舅妈听到了发脾气。
3.
外婆很疼我，有时候她会偷偷塞给我一把糖果或者西瓜子，让我偷偷地吃，别被舅妈看见，这是我们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我记得那次舅舅带回来一种水果，我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小丰表哥吃的满嘴都是，我看着眼馋，也想吃，可是表哥就是不给我，还在我面前故意馋我，幸好舅舅给我拿了一个，我注意到舅妈给舅舅翻了个白眼。不管怎么样，总算吃到了，我用刀切成两半，给外婆留了一半，然后大口把另一半吃完了，真的好甜啊！外婆回来的时候，我把水果拿给她吃，外婆摸着我的头说：
“小多真乖，外婆吃过了，你留着吃吧”，
我居然相信了，拿起来就吃光了，外婆笑眯眯的看着我，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水果叫猕猴桃。
4.
我长到六岁的时候，到了上学的年纪，可是舅妈说：“女孩子读书干什么用，还不如在家里做点活儿呢！”不同意我去上学，我看着伙伴们一个个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去学校，别提多羡慕了，就跟外婆哭闹，可是外婆做不了主，但是外婆去偷偷找了村支书张大爷，张大爷说：
“到入学年纪就得上学，不然就是犯法！”
还特意来家里一趟，舅妈嘴里虽然嘟嘟囔囔，但还是有点儿怯的，犯法的事儿，要坐牢的！
我终于可以上学了，别提多高兴了，开学前一天，外婆连夜给我做了一个书包，是用各种碎布拼起来的花书包，我双手抚摸着书包，开心的蹦起来了！第二天我连蹦带跳的去上学了，从书中我学到了小山村以外的世界。
时间慢慢的流逝，我也慢慢长大了，外婆却一天天的老去了。
5.
我十岁的时候，外婆离我而去，我永远记得那天的一点一滴。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做饭，外婆也起来了，她正端着脸盆弯腰从桶里舀出一点水洗脸，突然晕倒在地上，我吓坏了，连忙跑到舅妈房间喊舅妈，她很生气我吵了她的美梦。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一听，也有点害怕，赶快起来喊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外婆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说是突发脑溢血。
我呆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天还跟我说话、跟我一起睡的外婆，怎么就没了呢？我的眼泪流了不知道多少，后来我就哭睡着了。醒来看到我在家里床上，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家里，她打扮得像个城里人，我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但是她过来跟我说话，说她是我的妈妈，还让我喊她妈妈，我张了张嘴，没喊出来。
6.
后来，这个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把我带到了城里她的家，她说也是我的家，可是我还是喜欢农村的那个家，可是，可是，外婆不在了，我还住在那里干什么！我感觉孤单极了，没有地方可去，外婆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我在这个家住了下来，家里还有一个叔叔，妈妈让我喊他爸爸，我知道他是妈妈的新丈夫，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让我喊他，我却喊不出口。妈妈对我还挺好的，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和鞋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而且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但是妈妈脾气不好，有时候发脾气很吓人，事后她又抱着我跟我道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时候妈妈在做饭，那个叔叔会来我房间看我写作业，问一些问题，比如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学习能否跟得上，他还喜欢用手捏我的脸，虽然我很不喜欢。
新学校真的让我害怕，老师说的普通话和英语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一开口说话班里的其他人就开始哄笑。我开始学会了发呆，呆呆的看着窗外一整天，有时候想念我的外婆，有时候想念农村的小伙伴。我觉得很孤单，虽然妈妈对我还不错，但我还是不敢和她说心里话，我的心里话只有外婆一个人可以听。我的成绩很差，在班里倒数，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我听不懂。
7.
我勉强读完了小学，英语还是很差，我看着同学们用英语对话，就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读中学的时候，科目增加，每一门课我都听着很困难，只有语文是我喜欢的，我喜欢沉浸在文字里，忘却心里的烦闷。
渐渐的到了初三，我已经15岁了，我的身体突然长高了好多，胸前也有了波澜起伏，有时候我照镜子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可能像妈妈吧，妈妈长得就好看呢！那个叔叔对我非常关注，但是我觉得非常别扭，因为他总是趁妈妈不在跟前的时候捏我的脸，或者抓我的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妈妈，我不敢说，所以我就只能躲着他，一回家我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直到吃饭。有一次星期天，妈妈出门打麻将去了，我在房间写作业，叔叔突然进来了，要给我检查作业，我说不用了，他就开始动手动脚，甚至摸我的胸部，我害怕极了，拼命大叫奋力挣扎，他可能害怕被别人听到，就松开了手出去了，我吓得再也不敢不锁门了，但是我夜里还是做噩梦，梦到他把门撬开进来了……我整夜整夜不敢睡觉，白天在教室里非常疲倦，总是打瞌睡，老师总是批评我，同学们笑话我是个瞌睡虫。
8.
终于，初中读完了，以我的成绩，不可能考上任何学校，于是我就辍学在家了。但是家里我也不敢呆，特别是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不知道去哪里，就在外面晃荡，一直逛到确信妈妈在家我才敢回去。我经常想起外婆，想起她在天上看着我，天堂肯定充满了快乐，外婆就那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孤单人世。
有一天我在街上逛着，看到一个超市在招聘收银员，而且还是包吃包住。我太想逃离那个家了，就进超市试试，一个很和蔼的中年女人在柜台那里，我上前询问，她说是在招人，她问我年纪，我说十六岁，
“太小，不行”，
她断然拒绝，我着急的苦苦哀求她，我太想得到这个工作了。大概我的个子高看起来不像那么小，或者她动了恻隐之心，最后终于同意试用一个月，试用期间工资八百，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涨到1500，我开心的蹦起来了，终于自由啦！
9.
当天我就跟我妈说找到工作了，要搬出去，起初我妈不同意，经不住我意志坚定，最后也只好同意了。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住到了超市的一件后仓库里，虽然一件房子堆满了货物，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很小的桌子，但我却觉得很安心，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睡觉这么踏实这么舒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因为我非常认真努力的工作，所以老板娘也很喜欢我，对我很放心，这段日子非常平静，非常安心，虽然我仍然会想念外婆。
10.
超市还有一个送货员，是给大客户送货的，叫志强，二十出头，不爱说话，我在这里上班快一年了，才慢慢了解他的情况。他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上学用钱，家里负担不起，他作为老大就辍学打工挣钱了。
渐渐的，我觉得志强人非常好，而他也喜欢跟我呆在一起，我们就这样相爱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外婆以外的人带给我的温暖，我的心像被热水泡过，暖暖的。志强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让人很放心，他很细心，时不时带给我一点小惊喜，有时候是下班之后的一碗银耳汤，有时候是一点好吃的水果，总之，不贵重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我希望日子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可能上天也看到我受了这么多苦，终于给我一点希望和温暖，支撑我继续前行。可是，上天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11.
一个雪天，志强又去送货了，我看雪那么大，就跟他说:“雪太大了，要不明天再送吧！跟老板说说，不碍事的”，他说：“都跟人家客户说好了，总不能食言吧，没事的，以前也送过，放心啦”，我也就没有拦他。
早知道我死活不让他去的！因为路滑，他的货车翻到了路边的深沟里，志强被压的血肉模糊，我不敢想，不敢看，不敢相信！
我的泪水已经流干了，我最爱的人都去了天堂，我还留在这冰冷的人世间，我要去找他们！
12.
疲倦到睡着，我又开始做梦了，一片迷雾中，一座房子，房门前站着一个人，在对我招手，“来啊小多，来啊小多”，我抬起脚，却突然醒过来，还是两点钟。肯定是外婆和志强在那里太孤单，想让我过去陪他们，我太想念他们了。
我悄悄打开超市门，慢慢走出去，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在大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前面一束刺眼的光伴随着大货车的呼呼声，我站在路中间，一动也不想动，我感到身体遭到剧烈的碰撞飞了起来。但我并没有觉得痛，我一定是上天堂了，在空中旋转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梦中那个人，是我亲爱的外婆，她那么年轻那么慈祥，在对我招手喊我，
“外婆，别着急，我来找你了！”
身体越来越轻，没有烦恼，没有愁苦，只有我和外婆还有志强，一起快乐的生活，一直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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